嗨特小说>古代言情>这病治不了,也得治>第15章 

  回到太医院,沈欢仍一副落寞样。

  跟何思行正在说悄悄话。

  看模样,比之前倒是活泼一点。

  宋春景走过去,二人停了话,背着手,站的笔直。

  他问了些昨日日常,沈欢一一答了,没什么错漏。

  模样又恢复的非常低蘼。

  见状,宋春景不再多问。

  正到了下班时刻,遂收拾好东西回家。

  到了宋府,先去老爷子处转了一遭,问清前两日无事,又说了几句家常,一起吃了饭,这才回自己小院儿。

  戊时一过,四籁俱寂。

  沈欢站在宋春景门外来来回回几趟。

  他心内焦躁,有些犹豫不定。

  磨蹭了好一会儿,宋春景推开一扇窗户,半边身子靠在窗扇上,挑眉问他:“前几天才撒上的花籽松的土,快叫你磨秃了。”

  沈欢眼巴巴的喊了一声:“师父……”

  宋春景仍靠在原处,“什么事?”

  沈欢看了他一眼,发现他已经换上了睡衣。

  “您要睡了吗?”他问。

  宋春景盯着他。

  眼中似乎在说:若是没事,我就关窗了。

  沈欢鼓起勇气,“你今夜还出去吗?”

  说完似乎是怕前人恼火,少年眼中仍旧露出些害怕来。

  宋春景停顿数息,干脆问道:“有什么事?”

  沈欢不语。

  少年人的委屈总是来的很快、很奇怪。

  叫人难以捉摸。

  宋春景也不多等,伸手拽上了窗户。

  他虽换上睡衣,却还束着头发,并未洗漱。

  人也比往常精神。

  沈欢委屈的想:

  可能是因为太子回来了?他在等。

  他今天会去东宫吗?

  太子会不会威胁他杀了自己?

  他越想越怕,忍不住蹲了下去,抱住了自己。

  门轻轻的推开了。

  有人如清风一般走到少年跟前。

  沈欢闻到了清新的、如刚刚抽出来的小草一般的味道。

  宋春景弯腰一抄,把人抱了起来。

  沈欢看似长手长脚,仍旧是个少年人,骨头没有几两重。

  轻而易举就抱在怀里。

  沈欢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是宋春景。

  “哭什么?”他问道。

  本未哭,看清楚来人的那一刻,鼻子却忍不住发酸。

  宋春景抱着他进到屋里。

  看着屋子除了书只有寥寥几样东西,少年人喜欢的新鲜小玩意儿一概没有。

  唯一小物便是书桌上摆着一个青白色小瓷瓶,里头插着几枝梅树枝。

  他年纪小,正是贪玩时候。

  却没有什么玩具,玩伴也只有太医院的何思行一个。

  宋春景时常不忍苛责,也不三天两头的安慰。

  怕惯得他性格胆怯、懦弱,将来担不起事。

  现在一想,忍不住心酸几许。

  把人放到床上,宋春景蹲在地上,“今日事出突然,怪我没有提前知会你。只是你以后还会再见太子,若是有机会,还会见皇上,只一面就怕成这样,往后怎么办?”

  沈欢低头不语。

  “你怕他什么?”宋春景问。

  沈欢不说话。

  宋春景等了一会儿,站起身来,“问你话就说。”

  沈欢由原本的俯视他,变成了仰视他。

  慢慢说:“怕他杀了我。”

  宋春景继续问:“他为什么杀你?”

  沈欢这次想了想,才说:“因为我的身份。”

  宋春景又问:“若是他铁心要杀你,你有什么办法?”

  沈欢把能想到的人想了一遍,最后摇了摇头。

  宋春景点点头,最后问道:“那你怕什么?”

  这想法非常皮实。

  堪比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流氓做法。

  但是沈欢毕竟年纪小,竟然觉得非常有道理。

  缓而沉重的点了点头。

  宋春景轻轻笑了笑,从怀里摸出一棵草。

  装在一个小布包里,根部虽小,但是完整,没有断裂处。

  沈欢定睛一看,似乎是一棵黄芪。

  “是黄芪吗?”

  他脱口而出,“黄芪根部肥厚,能强壮身体,保肝,抗衰老,最大能长三尺高呢!”

  “不错。”宋春景点点头,递到他手里,“看来读书还是有些用处。”

  沈欢不好意思的低头笑了笑。

  他接过这棵草,小声问道:“是送给我的吗?”

  “明日种在你门外的小花圃里,等长大了,你闻着也能平心静气。”宋春景说。

  没想到他出去两天,回来竟然还给自己带了礼物。

  沈欢心头的阴霾似乎叫大风吹走了一半。

  我有些太软弱、太容易伤感了,他想。

  低头瞥见手里拿着的那棵草。

  复又想:我得坚强,为了我爹和师父。

  与此同时。

  深夜中的将军府,亮起一盏灯。

  管家担忧的继续道:“虽然太子统共没说几句话,听说小少爷却吓得不轻。”

  他问道:“咱们把人接回来吗?”

  将军刚从床上起来,只穿着里衣。

  听完了,皱着眉沉思许久。

  他白日里穿着衣服还显得威势颇重。

  这样脱了厚衣服,如同软剑少了鞘,虽然露出锋芒,却显得单薄起来。

  “太子不会赶尽杀绝,”他慢慢说完,又加了一句,“至少现在不会。”

  管家仍旧很担忧,“那咱们去看看少爷吗?”

  将军叹了一口气,双手抹了一把脸,“你是能把他藏起来以后永不见人,还是能替他担惊受怕?”

  管家不语。

  将军望了望外头不见光的一片漆黑,发现今夜连月亮都没有。

  “宋春景就能护得住他。”将军出着神,怔怔道。

  良久,他终于剖开自己内心深处,把最隐秘的事情吐了出来,“当年阚摩岚边疆叛乱,压在朝中的同党死伤一片。借着此事,太子铲除异己,一堆人下了大狱。宋澜遭丞相打压,也跟着进了大狱。”

  当年的一场腥风血雨,至今提起来,仍心惊胆战。

  管家不敢插话,静静听着。

  “宋春景求到太子门下,彻夜哀求,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将军似乎有些头疼,撑住了头,“当年那一批人,只活了他爹一个……”

  管家吃惊的睁大了眼。

  将军看了他一眼。

  这管家虽然偶尔有些没眼色,但却实实在在有着一起长大的情谊。

  他征战在外的时候,也全靠着这老伙计在家中操持。

  因此也就格外包容他。

  即便他年纪大了,有些霸横。

  许多事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轻轻带过,不多追究。

  管家低着头,犹豫的问:“小人还以为……宋春景得皇后娘娘看中,太子是给皇后面子,这才对他另眼相待。”

  将军眯起眼,唇边的笑纹加深了,摇了摇头。

  他道:“是皇后,给太子面子。”

  夜半时刻,万籁俱寂。

  沈欢侧耳听了听,外头一点声音都没有。

  宋春景应当已经睡了。

  他轻轻起身,没有穿鞋。

  踮起光着的脚尖,手里拿着那棵有些蔫了的黄芪,蹑手蹑脚到了院子里。

  他心里想着,等到明天,说不定就死了,还是要早早种下才行。

  他挑了一处能在窗口看到的地方。

  准备就栽在这里。

  沈欢悄悄蹲在地上,又怕吵醒宋春景,卷起袖子直接用手挖起土来。

  二日一早,一推开门,看见前面小花圃里多了东西。

  是那棵小黄芪。

  沈欢正蹲在它旁边,托着下巴发呆。

  宋春景看了他一会儿,沈欢跟着雕像是的一动未动。

  走到他身后,伸出手点了他腿一下。

  “嗷——”

  沈欢一嗓子嚎出来,捂着腿挣扎着靠在了凉亭柱子上。

  “腿麻了腿麻了……”沈欢喊道:“师父救救我!”

  宋春景上前抓住他膝盖,顺着两只宽的距离往下一顺。

  那酸麻劲像是活的一样,被他牵引着走到脚上,继而消失不见了。

  “再蹲会儿,就该锯腿了。”宋春景道。

  沈欢不好意思的活动了一下,“没事,有师父呢。”

  宋春景张了张嘴,想到他心思重。

  昨晚的事情定然让他一夜没睡,就咽下了将出口的话。

  转而问起那棵小黄芪苗儿来,“起的这么早,水都浇完了。”

  沈欢不敢说是昨夜种的,怕宋春景说他不务正业。

  嘿嘿一笑,“怕晚了它就蔫了。”

  宋春景随意点了点头。

  抻了个懒腰。

  今日当值。

  他心中记挂着事情,才起的早了些。

  二人一道吃过饭。

  一出门,迎面一辆宽大马车。

  高头大马精神非常,身上皮毛油光水滑,必得吃上好的饲料、勤洗刷,才能养成这个英俊模样。

  车厢边角包圆,帘子是天青色的锦缎,既遮挡视线,又透气。

  四角流苏坠玉,不时随风荡荡。

  沈欢叹了一声,好气派的手笔。

  宋春景绕过那马车,走上了前头一辆朴素不起眼的。

  沈欢回头去看。

  宋春景笑着看他,“那就是东宫车马,若是你不怕惹人非议,也可去坐一坐,感受一下。”

  “除了大一些,也空荡荡的,冻得慌。”宋春景又说。

  沈欢忙摇头。

  宋春景吩咐道:“走。”

  马车轻轻晃动。

  车外有人低声道:“宋大人,太子叫小人送您去太医院。”

  声音粗狂厚实。

  是乌达。

  “说好了下班便去东宫,我自是记得,”宋春景面无表情的声音传了出来,“我有车有马,就不劳动太子派人送了。”

  乌达挠了挠脑袋。

  他没有想好该回什么话,宋春景冷笑着又说了一句:“乌达侍卫也可以把我打晕了送去太医院,反正我只是一介没什么功夫的太医。”

  乌达:“……”

  乌达诚心道:“我一介粗人,多有得罪,宋太医不要同我计较啦。”

  “罪先记着,往后再还吧。”宋春景冷笑不减,端坐如松。

  马车速度渐快,乌达由快步变成急行,跑了两步喊道:“那我在宫门口等您下班……”

  宋春景端端正正的坐在马车里。

  衣带整齐,表情淡然。

  随意的“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