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暴君和他的哭包小奶瓶>72、72. 容昔

  豹三和豹五在前排驾车, 分不了心,豹七和豹九在后排护卫,一左一右,目光如炬地监察着外头的动静, 因而只有陪护在身旁的承铭知道藏弓是怎么回事。

  藏弓需要血。

  正如邱冷峻所说, 妖心需要吸收能量, 没有外界的供给它就吸收本体,藏弓所剩不多的血液能量快被它消耗殆尽了。

  承铭实在不忍, 唰地拔刀,不由分说就要割自己的手腕。藏弓见状一把攥住, 挤出少许力气呵斥道:“别给我添乱!”

  承铭眼眶发红, “主君,您这样不行的。”

  藏弓说:“还轮不到你来教我做事。

  后排的豹七和豹九留意到他们的状况, 连忙询问怎么回事, 承铭不说,他们便心领神会, 纷纷亮出了自己的手腕, 要代替承铭来受这一遭。

  藏弓说:“你们不知何事, 乱掺和什么?”

  豹七说:“属下不必知道, 主君有需要,属下的性命随时可以献出去, 还请主君不要嫌弃才好。”

  豹九也说:“属下反应已经慢了,叫主君和主帅为难, 心里实在愧疚得很。”

  要是搁在战场上, 将帅的性命关乎到全军的性命,为自救而牺牲一两个小兵的确算不得什么事。但藏弓的想法早已变了,如同二宝对所有病患都一视同仁一样, 潜移默化中他也不再把性命划分三六九等,哪怕是松鼠和黄牛,他亦觉得和人没差别。

  “都不用上赶着送死,本君没事,再叨叨一句就不用伺候了,烦得慌。”藏弓轻描淡写地说着。

  承铭眼眶泛红,挣扎了一会儿还是没敢忤逆自家主君的意思,讷讷说道:“主君变了。”

  藏弓不由嗤笑一声,“怎么,本君在你眼里就该是个禽兽?”

  “属下不是那个意思。”承铭想了想,好像也差不多的意思。

  豹五转过头来说:“属下不了解从前的主君,只觉得您是高高在上的神,只能供我等仰望,而不可亵玩……”

  “你闭嘴!”豹三的脸都绿了。

  “我又没真想亵玩,就是偶尔想引经据典一下而已,你急什么?”豹三咕哝,又转过来,“但是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属下真心觉得主君是个好人,外表冷酷无情,其实很有人性。”

  豹五说得掏心掏肺,却把豹三急得一脑门汗,驾车的同时还得想法子为他找补,到后头实在找补不来了,只好告诫他如果哪天他被摘了脑袋,到了阎王殿里记得少说两句。

  藏弓倒是很乐意听豹五说话,不像其他几个人,句句讲究尊卑和措辞,少了点自然相处的亲近感。

  他怀疑豹五可能就是因为口舌问题才被发派去当火头军的,但多出来的这点直白坦诚恰恰能叫他联想到二宝,一个同样说话不经大脑思考的小王八蛋。

  一想到那小王八蛋,藏弓心里就怪不是滋味儿。说好了再也不分开,说好了能护住他,怎么又叫他被人掳去了?

  他本事再大,宝血再灵,放别人那里也就是个没感情的造血机器,别人能对他好么?

  万一打打骂骂,小王八蛋细皮嫩肉又爱哭,哪里能受得了?

  心尖儿疼,被啃成齿轮状的指甲尖狠狠掐了似的疼。这一疼,藏弓的脸色便又白了几分,心脏的搏动紊乱,呼吸也随之没了章法。

  承铭还以为他要昏厥,当即大喊了一句:“主君,您别硬撑着了,属下舍点血真的不要紧!”

  “你闭嘴,”藏弓烦躁地睨了他一眼,“别在本君耳边嚷嚷,像苍蝇一样。你的血要是甜的就割来尝尝,否则就有点自知之明。”

  承铭:“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挑口味!”

  藏弓:“本君就算落魄了也还是天下共主,挑你一个第五军主帅绰绰有余,就是嫌弃你,懂了吗?”

  承铭:“……”

  藏弓:“好了,不必再多说。时间紧迫,你也不用亲自送我回南溪村了,先去寻‘九节软鞭’,再打听一件事。”

  得知主君要找一个没了狂性的异妖,承铭感到讶异,问道:“主君,被驱逐出境的异妖一般都会被人族抓起来,疯得厉害的就当场正法了,他真能活到现在吗?”

  藏弓说:“他很特别,非但没了狂性,还和人族的女子诞下了半人半妖的孩子,父君正是从那孩子的口中得知了异妖族的秘隐。如果他已经死了,找到他的妻子或孩子也行,人带不来的话就问清楚那异妖消除狂性的办法。”

  承铭明白了。小老板的真实身份就是异妖圣子,主君可能是在防患未然。他虽有些放不下自家主君,但和后援接应上之后还是停了下来,令豹旗军护送主君回去,自己则带着人踏上了寻妖征程。

  晚上,郞驭焦虑得睡不着觉,在堂屋审问细作,听见蒸汽车的动静便赶紧开了门。

  “主子!!”见自家主君要被豹旗军搀扶着才能下车,郞驭有些惊吓过度。

  松鼠从树屋里爬下来,黄牛也醒了,俩牲畜没瞧见二宝,互相干瞪眼。

  郞驭接了豹五的位置,扶着自家主君进屋,问道:“没找到小老板吗?您这是怎么了,受伤了?承铭呢,他不是一起去接应您的吗,怎么没跟着回来?他怎么做事的,竟叫您伤成这样!”

  藏弓摆摆手,“承铭有别的事要忙,我也没大碍,不必骂他。路上遇到了一批鳞甲族的队伍,我们寡不敌众,小老板被劫走了。”

  藏弓望向跪在地上的细作,“他是何人?”只见这家伙八条上下肢都被捆起来了,正哆嗦得厉害。

  郞驭说:“是百肢王派来的细作,属下正审问呢。得亏瞧见他鬼鬼祟祟在门外偷听,我们才知道小老板的事已经泄露了。只是没想到,承铭虽然接应上了您,却还是没能救回小老板。对了主君,您真去了那个地方吗?那诅咒之事……”

  “此事以后再说,但不必记挂,先顾好眼前的。”藏弓抬了抬下巴,示意郞驭说说审问到哪儿了。

  郞驭说这厮知道的很少,已经没有价值,可以直接杀了——这是在吓唬细作。

  细作果然抖得更厉害,但仍然死咬着不肯多交代,怕极了就撇出一句:“杀了我吧,我只是个小人物,对王的计划一概不知。”

  藏弓无甚反应,说道:“老匹夫是不是也拿下了你的家人,告诉你要是被俘了就自尽,不然就得死全家?”

  细作却反问了一句:“老匹夫?”

  郞驭说:“怎么着,五十多岁了还不老?不妨告诉你,自尽也没用,你的家人还是保不住的。”

  细作梗着脖子,顾左右而言其他:“我王老当益壮。”

  郞驭冷笑,“你王老当益壮怎么还天天把自己遮在帷帐后头?难道不是皮松肉赘,羞于见人么?”

  细作又不吭声了,闭着眼睛一副求死的模样。

  郞驭也明白这细作未必是说假话,小人物接触到核心关键的几率很小。她不能叫这人活着回去,便拔了剑,藏弓却按住她的剑柄,叫她先把人扣押起来。

  郞驭回头,发现松鼠和黄牛正缩在屋外探头探脑,知道这是主君体恤家里小动物呢,便又收了剑,把细作提给豹三看管。

  豹旗军带着细作撤了,藏弓也撑不住了,抠着桌角的手指根根泛白,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郞驭急问:“主君这是怎么了?主君是不是受了内伤?您撑住,我立刻去找大夫!”

  “找大夫没用的。”

  郞驭回头,看见松鼠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说道:“他这是需要补充能量了,需要饮血。”

  郞驭当初只听承铭说主君是被小老板用一颗妖心救活的,却不清楚他定期就要喝血的状况,一听之下脸都吓白了,但很快反应过来,要割自己的脉管。

  松鼠说:“别割,除了二宝的血,别人的血跟鸡血鸭血都没区别。你们等着,我和老三去抓鸡。”

  黄牛在屋外用气声说:“臭皮子,鸡是咱家鸡,都养好久了,有感情!”

  松鼠踹了牛头,“不然放你的血?谁家的鸡不是鸡啊,算了,救人要紧。”

  “灰老大,”藏弓忽然叫住松鼠,虚弱地说了一句,“谢谢你。”

  我可不是帮你,我是为了二宝。

  松鼠在心里嘀咕。

  南溪村的小山居里鸡飞狗跳,四眼儿不知道松鼠和黄牛为什么抓鸡,跟着上蹿下跳好不乐呵。

  松鼠气得慌,抱着菜刀吓唬它,它却傻里傻气不辨危险,蹦跶得更欢畅了。

  最后还是郞驭亲自动手,杀了十多只小母鸡,得以装了一茶壶的鸡血回去。

  看着杯子里的血红,闻着呛脑的腥气,藏弓只觉作呕。最后捏着鼻子硬灌了五六杯,总算稍稍恢复了些力气。

  但这些远远不够,明早起来必然还得再杀一批,只盼着二宝回来以后心疼他一点,轻骂两句。

  二宝在远方,被冷水泼醒了。

  “唔,臭混蛋你没人性,我正做梦……啊,这,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是什么人?”二宝看清了拿水泼自己的人,不是藏弓,而是一群穿着斗篷作客商打扮的人。

  其中一人端来一碗肉扣饭,要喂给二宝。二宝偏开头,“我不吃荤的,给我弄几个素菜来,早就饿了。”

  对方却有另外两只手从斗篷下面伸出来,捏开二宝的下巴,用汤匙挖着肉扣饭往二宝嘴里送,硬逼着他吃下去。

  羞辱感袭上心头,二宝呜呜挣扎,听见对方开口道:“马上就到我族境内了,主子交代过不可伤了你,饿瘦了也不行,所以你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

  二宝气得呼哧大喘气,心想行行行,你主子既然这么交代了,看我到了他面前怎么告你的状,不打脱你一层皮我就不姓二。

  左右现在知道了神机损毁的前因后果,对恩人的祈愿也不用再坚守了,不吃白不吃,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识时务的小老板这便不再挣扎了,狼吞虎咽起来。

  别说,扣肉真香。

  这群人长了四条手臂和四条腿,在境外时基本都是用斗篷披风遮住肋下两臂,腿也用长得曳地的裙摆遮住,但要是掀开裙摆看他们走路,那就跟八爪鱼没两样。

  天亮以后,二宝被送进了百肢族王宫。

  以前也不是没见过百肢族人,但在贸易通达的混居地,百肢族人不会显得多么特殊,都穿同样的简装,大大方方露出自己的肢体。

  可在这王宫之中,姑娘小伙居然保守得厉害,都用绸布罩住自己,脸也要蒙住一半。

  抓他来的那几个客商打扮的人是从那群鳞甲族的蒙面人手里接的他,到了这里也换上了传统装扮,都不知道谁是谁了。

  百肢族人的传统还体现在文字上,殿堂的匾额都是双排字,大字用全天下通用的慧人字体,小字用百肢人的古文字。

  富丽堂皇的大殿内,来来去去不停有侍女忙活,但她们十分安静,就连走路都不会发出声音。

  殿外有御林军守着,也同木雕石像差不多,还是那种用遮灰布罩着的石像。

  二宝被推进殿内,见到了坐在王椅上的人——百肢王。

  他的“遮灰布”高档得多,纯白色,缎面泛着昂贵的珠光,稍稍一动就是波光粼粼。

  他见到二宝倒像是比二宝见他更激动,忽然站了起来,宽袍底下伸出一只白皙的手,牢牢握住王椅的扶手,然后微微颤抖。

  二宝蹙起眉头,心想不至于吧,看你手指纤长匀称,指甲清透浮现粉红,身体应该挺健康的,不至于急着看大夫啊。

  身边押他进来的人表示自己要先退下了,二宝立即说道:“等等,能不能麻烦你给我准备点吃的?馒头和清水就行,我两天没吃饭了,好饿啊。”

  对方:“???”

  二宝又说:“不行吗?好吧,那我再忍忍。”

  说得可怜兮兮,还适时摸了摸肚子,然后委屈得咬住了下唇。

  那人一时不知所措,望向百肢王,百肢王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登时充满怒意,沉声道:“自己去领罚。”

  那人当即跪下,抖了起来,“我王明鉴,属下昨夜和今早都给他喂了饭的,有荤有素还有汤,他这是,这是……”

  没说完,百肢王的修长手指就已掐住了他的脖颈,竟然直接把他从地上拎了起来,“孤是不是说过,不可伤他分毫?”

  “是,是!属下,知错!咳咳!”

  “滚去领罚吧。”

  “是!是!”

  二宝看他屁滚尿流地跑了,咕咚吞咽,本来还想拐道弯把他拿凉水泼自己的事一起捅出来的,现下也觉得没必要再捅了,怕百肢王当场把他掐死。

  但是百肢王对远道而来的大夫这么客气的吗?

  二宝睁着大眼睛看回百肢王,想起藏弓总喊他老匹夫,原来老匹夫是这个意思?

  瘦瘦高高的骨架,眼神清澈,皮肤光滑,像个舞文弄墨的教书先生,还是个能把九尺大汉单手拎起来的教书先生。

  好吧,咱也想做这样的老匹夫。

  “女官进来,”百肢王吩咐道,“叫御膳房准备御膳。你爱吃些什么?”后面是问二宝的。

  二宝回了神,“哦,豆腐,青菜,水煮蛋,再来点小菜和汤。”

  百肢王的眉眼弯了起来,对女官道:“按照宫宴标准做一套,孤要提前过中秋。”

  女官答了一声就退下了。二宝这才发现,一路走来好像都没有看到小太监,除了守卫御林军,在殿堂侍奉的都是这种女官。

  二宝说:“您太客气了,这一来就赶上您过中秋,怪不好意思的。这临时决定来得及叫人吗?还是说,就王妃和王子们一起凑一桌,吃个家宴?”

  百肢王没有及时回答他的问题,却先解开了自己的罩袍,露出面目,对他微微一笑,“不,只我和你。”

  二宝愣了一瞬,随即涌上莫名其妙之感。

  首先,这百肢王意外的英俊,五官端正,眉清目秀,是个玉树临风的少年郎,跟传闻中的粗鄙形象一点都不相符。

  其次,他看起来真的真的太年轻了,只有二十郎当岁,私下里不知道得吃多少金钱鳌鱼胶才能补成这样。

  最后,他对自己说话的语气就像对着一个熟人,还是个关系亲近的熟人。这太没道理了!

  这种莫名其妙感一直持续到二十多道小点心被送上来,二宝毫不客气地抱着碟子吃,听百肢王从旁解说。

  这是什么什么糕,那是什么什么茶,最后点明主题,就是御膳还要一个时辰才能齐活,先吃这些垫吧垫吧。

  二宝不感兴趣,但百肢王看他的眼神太奇怪了,温柔得让他头皮发麻。二宝受不了,说道:“陛下,您是不是有话要说?”

  百肢王说:“嗯,我怕你会感到不自在,提前说一下,稍后女官会带你去沐浴更衣,你身上的东西都要被收走。但不必担心,有什么舍不得扔的都跟我说,我会叫她们在合适的时候还给你。”

  二宝心想这都不称“孤”而称“我”了,谁还好意思说不行?只得道:“没关系,我也没带什么东西,但是衣裳别扔,洗了之后我还要换的。”

  百肢王又用那种温柔的表情来传达笑意,“好,随你喜欢。这宫里的东西你都可以用,女官也可以随意使唤,只当成自己家就好。”

  二宝:“……”

  这个百肢王,他莫不是有病?

  吃了个半饱,二宝想假惺惺地问一句把他弄这儿来打算做什么,但恰好女官们鱼贯而入,要请他去温泉池里沐浴。

  百肢王说:“去吧,我陪着你。”

  二宝惶恐,“这就不用了吧,您是万金之躯,何其尊贵,陪我干嘛呀。”

  百肢王说:“别怕,我只在外间陪着,不会偷看你。”

  二宝:“……”

  没错了,百肢王的确有病。

  二宝真是有点畏惧这种糖衣炮弹,有什么目的还不如直接说。瞧瞧火头军当时多简单粗暴,上来就是一通性命要挟,然后指使别人给他烧水给他擦背给他洗衣做饭。

  像百肢王这么温声软语,像哄小孩似的,谁能好意思拒绝,谁能好意思拉开架势骂他?

  不得已,二宝又点头答应了。

  竹林掩映之地,芳草萋萋,雪白的小花和绿油油的藤萝铺在蜿蜒的圆石小道两旁,垂柳扶风,点缀轻柔的飘纱,一路上很有意趣。

  二宝被女官引着去了竹林后的温泉池,百肢王则又蒙上了罩袍,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大概是怕他别扭,始终保持着三五步的距离,话也很少,只在必要的时候说上几句。

  之后百肢王停在了纱幔外头,坐在观景亭里默默等着。女官们把新衣裳搁在茶桌旁的小榻上,对二宝行了屈膝礼后也退下了。

  二宝觉得奇怪,因为鳞甲族太子要他去洗澡时,那群宫人就是按着他用刷子给他洗的,他还以为“刷”是宫廷招待客人的标配。

  百肢王仿佛能猜到他在想什么,在外面问道:“可要女官伺候?我心想你应该不适应,才特意交代她们退下的。”

  二宝忙说:“的确不用了,我自己洗就行。”透过纱幔看他,坐姿端正得不像样子,脊背挺直如同拿尺子量过角度,说话时也只是微微侧了头,丝毫不损他的形象。

  到现在,二宝还处在“我是谁我在哪儿”的急流漩涡里。这个百肢王,给他带来的困惑实在有点多。

  泡温泉很舒服,但天气不冷,泡一会儿就头晕了。二宝赤脚踩上岩石,换了新衣裳,又把自己的衣服交给了女官。

  女官接手时有个东西掉了出来,叮地一声落在了岩石地面上,是暗语哨。

  二宝不清楚百肢王知道多少,自然不会主动交代,便狡辩道:“这个是我在路上捡的,看着挺精致的就留下了。”

  百肢王却又弯了眉眼,“不必紧张,没打算质问你。何况渊武帝复活的事我已知道了,不正是你救的么?”

  二宝:“……”

  意料之外,却也是情理之中。

  二宝问道:“你还知道什么?”

  百肢王示意他先坐会儿,然后从女官手里接了鞋袜,居然纡尊降贵亲自给二宝穿起来。

  二宝骇然,“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行!”

  百肢王却不容他拒绝,忽地握住了他往后缩的双足,又怕握疼了他,放轻了力道,边穿鞋袜边说:“还知道第五军是假意和鳞甲王合作,承铭主帅只是想帮渊武帝复仇夺位。鳞甲王会在中秋宫宴上动手,第五军黄雀在后,以勤王的名义行逼宫之举。”

  二宝没想到他连这些都知道了,问道:“你是怎么查出来的,昆仑大街上还有你的细作?”

  百肢王却说:“这不需要查,知道渊武帝还活着之后就能推演出来。不过你放心,此事我不会告诉鳞甲王。”

  二宝看着他眼角弯起的弧度,比水更沉静内敛的目光,只觉得这人既温柔又可怖。

  他知道一切却又瞒着自己的合作伙伴,那他的计划必定还在更后头,他要做的是那个摸弹弓打黄雀的人。

  这时有女官传报王妃来了,二宝当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但第二只脚还被握在百肢王手里,便差点摔倒。

  百肢王敏捷地拉住了他的手,随即将他抱住,肋下两臂也伸出来托住了他的后腰。

  触感陌生,尤其对方明明是一个人,却有四只手都放在你身上,简直,那简直……二宝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王妃被女官们簇拥着进入亭内,二宝只能从衣着的华贵程度上来辨识身份——很显然,是走在最中央的那一个。

  只见她盈盈一拜,对百肢王道:“听说陛下带了朋友来,妾特来请安,再请贵客尝尝新供的果子。”

  百肢王却不领情,说道:“不是交代过,任何人不可擅入此地么。”

  王妃卡壳了,罩袍遮掩了她的表情,但二宝听得出她语气中的沮丧,她说:“是,妾知罪,这便退下了。”

  王妃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二宝都没来得及跟她问个好。他匆忙蹬上第二只鞋子,趁机挣开百肢王的肋下两臂,说道:“陛下,既然这里不能擅入,那我……不好意思啊,早知道就叫人准备一桶热水,在房间里洗也是一样的。”

  百肢王说:“不得擅入是针对别人,孤既然亲自带你来了,那便说明你不在其内。孤说了,在这座王宫里,你可以去任何地方,做任何事,也可以使唤任何人,包括孤。”

  二宝:“……”

  就,很懵,开始自我怀疑。

  直到现在,百肢王都没有说出“请”二宝来王宫的目的,这让二宝有理由怀疑他可能还有别的打算。

  毕竟糖衣炮弹无用,也没必要,又不是非得自愿献血才能让宝血生效,直接按到砧板上拿刀划拉,连味道都不会变的好不啦。

  正午时分,御膳开席。

  百道佳肴,真的只有他们两个人。

  二宝不敢动筷,提议道:“这么多菜,今天吃不完就浪费了,不如多喊几个人来一起吃?”

  百肢王问:“你喜欢热闹?”

  二宝点头,“热闹点好。”

  主要是不想和你单独用餐。

  百肢王允了,叫女官去宣那些妃妾,但在她们到来之前又把解下来的罩袍穿上了。

  先前去过温泉的那位,衣裳的颜色和其余妃妾都不一样,她地位比较高,坐在百肢王旁边的首座,而另一个最接近的座位自然就在二宝的屁股底下。

  二宝如坐针毡。

  一顿饭吃得跟上刑场似的,不知怎么的,妃妾们都不敢说话,偶尔夸几句这道菜好吃,那个果茶好喝,就很不得了了。

  中间有一位听声音比较年轻的妃妾,问客人晚上住在哪间宫殿,好叫女官早点去收拾,却听百肢王说不用,客人晚上住天枢殿。

  一开始二宝还不知道天枢殿是什么殿,听妃妾们三言两语打机锋,才知道那就是百肢王的私人寝殿,平时他看书看累了又不想去临幸谁的时候就会过去住,而且好像天天都过去住。

  二宝差点当场摔筷子。

  一顿豪华大餐吃得食不知味,餐后百肢王还是没有提要二宝献血的事,而是吩咐女官带他去寝殿午休,自己则去处理政务了。

  二宝哪里愿意躺上他的床,殿里转来转去转累了,就趴在窗子前眯了一会儿。然后被女官叫醒,被告知陛下赶不及陪他用晚膳了,要他自己用了之后先行休息,晚点会过来看他。

  晚上,凉风从窗口吹进来,翻书翻倦了的人打了个瞌睡,脑袋一磕却被一只温暖的手掌托住了。

  二宝睁眼,顺着这只手往上看,“啊,你回来了啊。不好意思我看书容易犯困,失礼了。”

  二宝要起身行礼,百肢王却忽然将他打横抱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到了王榻边。

  二宝浑身僵如铁板,“那个……”

  百肢王说:“是我唐突了。但你若不肯睡我的王榻,我只能这样对你。别怕,你自己睡,我陪你一会儿就去书房,还有许多政务。”

  二宝恍如受惊的兔子,睁着眼睛,“百肢王陛下,原谅我说话直接,但我真的有点受不了了。您都委婉一整天了,既然大家都挺忙,要不然就开门见山,说说您的目的?”

  百肢王解开了罩面的缎布,目不转睛地盯着二宝。他虽然还是微笑着,眉宇间却结了少许愁绪,多看几次,竟然叫二宝看出一种毫无道理的似曾相识之感来。

  他不肯说话,二宝就追问:“我们以前认识吗?为什么你要对我好,又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

  “我们……”百肢王薄唇开启,“我们何止认识,只是时间过去了太久,你已忘干净了。”

  二宝摇摇头,“你认错人了,真的。我不能对你解释太多,但我确信自己没有失忆过,所以也不可能和你是旧相识。”

  “忘干净,不代表失忆,”百肢王说,“但今夜不能叫你知道太多,否则你必定整宿都睡不着。好了,要不要听睡前故事?我可以讲一些。”

  二宝避开他要为自己盖被子的动作,“不用了,不肯坦诚相对就算了,我也不是小孩子,不需要听睡前故事。”

  “好,”百肢王有些失落,在榻边默默坐了一会儿,又忽然道,“可你以前很喜欢听我讲的,容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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