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哥儿瞧见咨询室的门打开, 小老板拉着将军进了手术室。他想去给客人倒杯水,却不好意思。
黄牛躺在通往后院的过道口,目睹全程,便说道:“你们这些小年轻, 还是不行。想当年我老牛的前东家黑火油泄露, 一大家子慌得不像样子, 唯独我老牛冷静,临危不惧还抽了杆烟。”
东哥儿:“……后来呢?”
“后来就着火了呀, ”黄牛颇为惋惜地叹了一声,“那次火灾损失惨重, 东家受了刺激性情大转, 骂媳妇骂儿子骂伙计,连我老牛也往出卖, 卖给了屠宰场。啧, 其实他人蛮好的,要是没变成那样, 我老牛还愿意效忠他。”
东哥儿:别了吧, 火灾真的跟你没关系吗?
“你不是去过我们南溪村的宅院么, 看见花花了没?”
“看见了, 怎么?”
“它好不好看?”老黄牛打了个呼哨,“不瞒你说, 花花是我梦中情牛,二宝不在家的时候都是我给它挤奶。老牛我身经百战, 泰山崩于前也能面不改色, 哪像你,光是听说客人要丰胸就受不了了。”
“……”
东哥儿已经不想再聊——是什么使我堕落到要和一头老色牛追忆峥嵘岁月的地步?
咨询室的姑娘探出头来问还要等多久,东哥儿便敲开了手术室的门, 听见那两人还在争执。
小老板的意思是对待客人要一视同仁,做丰胸手术和开颅手术没什么区别。将军的意思是不行,那是姑娘家的私密部位,怎么可以叫他一个男子随便观赏触碰。
小老板气愤,说他辱没了自己的职业节操,根本不是观赏和触碰的事,是帮助和拯救。将军干脆把小老板圈在墙角,说什么都不让他接这一单,小老板就从他腋下钻出来,卷着袖子说要即刻开刀。
东哥儿有些插不上话,莫名觉得即使他们在吵架,也仿佛是在炫耀。这舅甥感情真让人羡慕。
“那个,要不然咱们让客人来做选择呢?”好不容易逮着个空子,东哥儿说道,“我觉得要是客人不介意这个,也可以考虑接一下,万一她真的很需要做这个手术呢。”
将军的视线投来,东哥儿身不由己地打了个寒颤。啊,看样子是说错话了。
没想到将军并没有像表面那样蛮不讲理,答道:“那就把做这个手术的利和弊全说给她,如果她还是要做,我无话可说。”
之后他们进入了咨询室。
二宝拿出了一张宣纸,叫东哥儿研墨,他说一条便记下一条,好叫客人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姑娘需要知道,这个手术的作用就是提升外观,对内在没有什么帮助,比如哺乳婴儿之类的。它也有风险,像感染、破裂、移位、身体排异、脂肪体发生病变等。但这些风险都很小,因为我会从你身上其他部位割脂肪体来填充,比填充假体要安全。”
这姑娘挺单薄的,要说从她别的部位割脂肪,真不知道该从哪里割才好。她也有些害怕,抱住自己伏在了桌上。
“可我真的很想要丰满的身材。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最近我的未婚夫和我妹妹走得很近,我总觉得他们……”
说到这里她顿住,咬着嘴唇不吭声了,但眼睛里蓄起了水雾。
原来又是一个遇人不淑的典型。
“这单我接了。”二宝拿定了主意。
“不接。”火头军也斩钉截铁。
“我去给你们倒水。”东哥儿撂下墨锭,脚底抹油溜走了。
气氛僵住,二宝有些下不来台,便冲火头军使眼色,叫他不要在客人面前起内讧。
火头军却问了这么一句:“你觉得自己好看吗?”
二宝:“你在问我还是问客人?”
火头军说:“你好不好看由我说了算,当然是问客人。”
二宝干笑:“不太礼貌吧。”
客人也似乎受到了打击,身体微微发着颤,连说话都染上了哭腔:“今天打扰了,我还是回去吧。”
就在她要拉开门的时候,一只大手突然按在了她的身旁,掌风带起发丝,门又被重新关上了。
她慌忙转身,惊骇地捂住了嘴。面前人比她高太多,以至于哪怕只是安静面对着也有强烈的压迫感。
“你能不能善良一点?”对方这样问她。
她颤抖着答:“什么,什么意思?”
“柳叶眉,丹凤眼,弱质纤纤,我见犹怜,还想怎么好看?你往身上添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是为了谁,整成嫦娥,所有人见了都觉得美,这样就满意了?”
“这,我,你说的是我吗?”
“不是你还是谁。麻烦你行行好,给那些平凡的姑娘一条活路,好不好?”
姑娘愣住了,以为自己在做梦,呢喃道:“可是,我不觉得自己好看啊,而且他也觉得丰满一点才好看,时常这样念叨……”
“你管他怎么觉得,他觉得猪好看你整成猪么?他要是真心喜欢你,别说不够丰满,就是凹进去他也喜欢。他要是不喜欢你,你整成嫦娥仙子,婚后该娶二房还是娶二房。”
火头军此时已经离开了门边,踱步到二宝面前,居高临下。眼睛看着二宝,话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
二宝体会到了客人的心情,在面对一个侵略气场太过强盛的人时,抱住自己是本能的自卫反应。
还有,能不能把目光收一收?我又没凹下去……好吧我是凹下去的。哈。
这姑娘也是个好哄的,竟然被火头军一番糙理说通了,令人叹服。她莫名其妙自信了许多,对火头军道谢,又对耽搁了小老板的时间道歉,最后高高兴兴地出门去了。
二宝:“……”
所以这单做飞了。
“怎么样?你小舅当年在军中也没少做说客,别说是个姑娘,就连军师都甘拜下风。”火头军搭上二宝的肩膀,挑着眉峰。
二宝抬头看他,什么都不想说,抖落掉肩膀重担,也抖落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中央军真的很了不起啊,连个火头军都要司那么多职。如此全能怎么不去当大王?
见他闷不吭声,火头军反倒高兴起来,问道:“怎么黑着脸?来跟小舅说说,是不是看我和小姑娘靠近就觉得不舒坦了?你如实说,大不了以后不给你娶小舅妈。”
二宝再看他一眼,默默摇了摇头,“我还是希望小舅妈能早点过门,然后给你生个孩子,等你老年痴呆了也有人照顾。”
众所周知,臆想,是老年痴呆的征兆。
而在火头军看来:……瞧瞧,小二宝心里果然有我,他都吃醋了,都开始说反话了。
几天以后,二宝家的偏屋盖好了。有钱就是牛,二三十人一起干活,效率成倍成倍翻。
也好在二宝家的宅院足够宽敞,屋子可以弄大些,那张连吃了好几夜露水的豪华大床也终于可以入户了。
入户第一夜,二宝好心把冬暖夏凉大瓦房让给火头军,火头军却不情愿,二宝就拿银子收买他,可惜失败了。
入户第二夜,二宝实在不想再挤了,答应给火头军涨工钱,可惜又失败了。
入户第三夜,二宝亮出了手术刀,说如果还不搬,今晚就趁他睡着割了他的大长辫子,给他剃秃头。
火头军伤心啊,心稀碎,磨蹭半宿终究还是搬进去了。
一更天时,枕着手臂看房顶发呆——修得这是什么,手法也太粗糙了,跟王宫没法比。还是趁早回去吧。
二更天时,侧身望着窗外的树影——窸窸窣窣虫鸣不断,吵得人难以入眠,跟王宫没法比。还是得回去的。
三更天了,外头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
火头军噌地起身,拉开了房门。
果然是小二宝又撒癔症了。
火头军心里软成一片。他懂了,小二宝不是因为承铭来了才会撒癔症,而是习惯了有自己在身边,突然离开就会撒癔症。
这小傻子,还不承认心里有我?
火头军于是一把捞起人,抱着塞进了自己的被窝。关门,闩门——不,要开着门,最好叫家里的牲畜都看见。
至于回王宫的事……
又不是想回就能回的。寄人篱下吃点苦算什么,大丈夫能屈能伸,哪能拌几句嘴就要割袍断义。
真不像话。
夏天天亮得早,铺子刚开门没多会儿,安瑟库尔瓦就来了。
没料到他会这么快后悔,二宝还挺诧异的,向伊力瓦投去了“恭喜啊恭喜”的目光,虽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
伊力瓦回敬一个笑容,只是这笑容分明不是欣喜,而是苦涩。二宝于是也跟着凉了下来,问道:“安瑟少爷最近觉得怎么样?”
安瑟收了收肩胛骨。那是六翼人习惯性的动作,为的是将翅膀完全并拢,以表对待客人的尊敬。但安瑟没了翅膀,这个动作就显得有些怪异了,连他自己也感到尴尬。
安瑟先是客套了几句:“小老板眼下有淤青,昨夜没睡好么?赚钱也要注意身体哦。”
二宝说:“是啊,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昨夜明明是在堂屋躺下的,醒来以后却在偏屋,做了一夜怪梦。”
“你撒癔症了,半夜硬捶我的门,我再不开,就怕门要被你拆下来了。”火头军走了过来。
这话二宝已经听他说过一遍,但还是难以置信。也问过松鼠和黄牛,黄牛睡得鼾声震天,根本不知道这茬,松鼠则不说话,只吭着脑袋点头,怎么看都不像是默认。
火头军打断他的思绪,问安瑟:“许久未见了,家里生意可还好,库尔瓦老爷身体如何?”
“都好。逢上淡季,生意自然比不上从前,但要养活库尔瓦家的几百口人还是没问题的。”伊力瓦接了话,言语间明显比上次更谨慎,不像客套倒像是汇报。
藏弓心知,看了江湖令和第五军腰牌,这个聪明的伴读兼护卫一定能猜出些什么,因此也不刻意假装不涉情,只随口说道:“那就好,钱不需要太多,吃穿不愁就行。”
二宝不懂他们之间的机锋,比较关心的是安瑟,问安瑟需不需要把翅膀再装回去。
安瑟迟疑片刻,答道:“小老板,其实我今天来是想让你帮我再除去一样东西,我想……”
“少爷。”伊力瓦按住他的肩膀,隐忍的情绪稍稍有所泄露,声音变得低沉而又无奈,甚至带着恳求的语气。
这时东哥儿给几人端了茶水来,伊力瓦就拿出了自带的银质小茶勺,想帮安瑟挑出茶渣。
安瑟却接过了小茶勺,自己慢慢搅动,说道:“你也坐下,我自己来就行。”
二宝看着他把可爱的小菊花一朵一朵挑出来,动作慢得令人发指,忍不住问道:“到底要除什么东西?要是菊花的话我可能就无能为力了,因为上厕所还得用……”
“噗!”藏弓放下茶盏,面不改色地擦擦嘴,“失礼了。”
安瑟也搅不下去了,瞬间觉得自己的优雅变成了矫情。他把小茶勺交还给伊力瓦,说道:“小老板,你有办法将我变成女人吗?”
“噗!”二宝也不得不放下了茶盏。
东哥儿很识相地撤下了所有茶盏,也很懂事地替他们四位关上了咨询室的门。
饶是如此,二宝难以压制的声音还是传了出来:“你疯了吧,好好的干嘛要改变自己的属性?”
安瑟少爷的声音依旧淡然,答道:“因为他不喜欢男人,我想再试最后一次。”
东哥儿:“!!!”
要命,安瑟少爷果然疯了。
我等凡夫俗子不配揣摩贵族的心思,还是去和老色牛追忆峥嵘岁月吧。
大约半个时辰过去,四人从咨询室出来了。
安瑟激动地向二宝道谢,二宝则表情复杂,想去扶他又不想抻手,磨蹭了几下还是放弃了。
东哥儿看出来了,小老板不高兴呢,接了一个不想接的单。
主仆俩回去以后,东哥儿劝自家小老板:“这单能赚不少钱呢,老板开心点呀,毕竟别人的事咱们也操心不来。”
二宝叹气:“爱情就是这样的吗?父母赐予我们的东西,说不要就不要了。如果爱别人就必须失去自我,那干嘛还要爱情,要自己不好吗?东哥儿,是你的话你要谁?”
东哥儿:“啊?我?”
东哥儿感觉后脑勺滚烫,仿佛有一道视线在把他当成羊肉串来烤,便急中生出求生欲:“我不用选,因为没有姑娘爱我。我这辈子能孝敬好父母照顾好妹妹就知足了,爱情这种奢侈品无所谓啦。”
藏弓却开口道:“不是所有爱情都那样,库尔瓦会失去自我,正是因为对方不爱他。你忘了那个要丰胸的姑娘了吗?”
二宝琢磨了半晌,心道安瑟可不像丰胸姑娘那么好哄,火头军再想使美男计怕也不成了。
爱情真可怕,我以后也不要爱别人,更不要别人爱我,我们金刚葫芦三牲畜抱团过一辈子挺好。
接了安瑟这一单,二宝就需要打造新的手术刀,需要更薄、更锋利、能让他下刀更精准的刀头。
他去找铁匠,谁知铁匠说造不出,除非能给他找来密度极高的金属材料,比如造霹雳战舰外壳用的那种军用钛金。
二宝犯难了。
民间连黑火油交易都需要官家授权和管控,何况专门用来造霹雳战舰的材料。
要不然就用普通的手术刀?
但那地方脆弱敏感,稍有不慎就得搭上整个后半生。
而且安瑟一定会后悔的,他必须把那宝贝完完整整地切下来,以便装回去以后不会留下功能性后遗症。
于是这天晚上,暗语哨又响了。
豹旗五号很费解,“主君,钛金是军部统一调配的,每次进出仓报备都精确到豪厘,您竟然要属下取两板来给小老板做刀头?这跟烽火戏诸侯有区别吗?”
豹旗三号吓坏了,这蠢货居然把主君比作昏君。他赶紧捂住蠢货的嘴,哈哈笑道:“老五真会开玩笑,但是在主君面前要严谨,下不为例啊,否则我亲自揍你。”
藏弓懒得计较,问道:“豹三有办法么?”
豹三隐隐生出不妙的预感,脑筋一转,说道:“主君,看来只能混进军部盗取了。危险是危险,但只要是主君想要的,属下拼死也会弄两板来。”
藏弓只顿了一顿,说道:“不必,给我准备一套夜行衣,我亲自去。”
豹五扒开豹三,“那怎么行啊,虽然主君武功比属下们都好,但您还有重任在身,万一折在军部怎么办?”
豹三再次捂住蠢货的嘴,“他不是那个意思,他只是担心主君的安危。属下刚想起,承铭主帅和军部统管有私交,说不定可以帮上忙。”
藏弓嗯了一声,又问了几句库尔瓦家的动向,得知库尔瓦已经切断了山匪劫道这条敛财路子之后便放下心来,猜测六翼王应当得到风声了,没有暗中联络鳞甲王,就说明他们还不在一条船上。
目送主君回去以后,豹五忍无可忍,推开豹三,“你是不是又偷吃冷柜里的新品了?我都闻到你手上的椰子味儿了!”
豹三恨铁不成钢,“能不能别惦记那点破玩意儿?主帅派你来就是让你赚钱的?这件事你去办吧,省得天天泡在铺子里,瞎琢磨那些不入流的东西。”
豹五心想不入流你还吃,吃得比猪都多。“要我说你就不该惯着主君,大业未成,老儿女情长像什么样子。”
“你也看出来了?”豹三不禁泛起愁容,“刚才我说有危险,主君就决定亲自去军部,这要是搁了以前绝不可能。”
豹五说:“那还不是因为主君担心你。”
豹三:“你长点脑子吧!”
担心手下只是一方面,担心他们弄不来钛金才是主要的。主君对那个小老板的心思,恐怕真被主帅说中了……哎,愁人。
手术定在五日后,眼见着时间流逝却弄不到合适的手术刀,二宝急得抓耳挠腮。
就在他盘算着要不要去和伊力瓦商量,请安瑟回家想办法弄钛金时,火头军给他拿来了一包东西。
打开一看,嗬,竟是两块钛金属板!
二宝瞪大了眼睛,“你从哪里弄来的?”
火头军说:“山坡后头捡的,这是什么?”
二宝抬眸,扑闪着眼睫,“钛金你不认识?那总该认识字吧,这上面不印了钛金两个字么。”
火头军心里乐得抽筋,脸上却布满惊愕,不可思议道:“我没仔细看啊,原来这就是钛金?哎,我是陆战军的火头军,哪见过霹雳战舰,就算见过也不知道哪一块金属是钛金,都涂了隐形漆的。”
“隐形漆?是反面的这种蓝白漆吗?”
“老天,就是这个!”
二宝于是“啪”地合上金属板,窸窸窣窣用绒布包好,兔子揣胡萝卜似地揣进了怀里。
刚才他还是半信半疑的,觉得不可能钛金板上就刻着钛金俩字,搞不好是有人用废铁假冒钛金,来骗收破烂的提价的。
现在有火头军亲自认证隐形漆,那九成就是钛金了,因为隐形漆可比废铁板贵多了。
老天,我的运气怎么那么好!!
二宝欣喜若狂,噔噔噔噔奔向了铁器铺。他把其中一块钛金交给铁匠,铁匠见了却恍如老年人看布告榜,颈椎都快梗错位了。
二宝说:“这个没开光,你怕啥。”
铁匠匆忙把钛金包好,拉着二宝进了里间,极小声问道:“你从哪儿弄来的钛金?”
二宝说:“捡的啊。”
铁匠:“哪儿捡的?”
二宝:“南溪村后山坡捡的。”
二宝洋洋得意地把藏弓跟他胡诌的那套复述出来,什么早起晨练见到的,量还不少呢,可能之前有霹雳战舰在那附近卸过货。
“不过你赶不上趟了,我小舅说他离开的时候正好有个收破烂的路过。”
二宝替铁匠惋惜,铁匠却呵呵干笑,“我可不想赶这个趟,万一被官家误会就不好了。”
当天下午,二宝拿到了热乎的新刀。
不得不说,钛金做出来的刀头就是炫。
二宝杵杵火头军,“瞧瞧,瞧瞧咱这运气,都说了好人有好报吧,连老天爷都帮我。”
火头军挑眉,“那有没有你伙计一份功劳?”
二宝:“怎么哪儿都有你?”
火头军:“钛金是我捡的。”
二宝:“哦,是哦!哈哈!”
火头军:“……”
小没良心的!
铁匠用一块钛金打了四把手术刀,只用掉了很小一部分材料,剩下的给二宝还了回来。二宝给四把刀分别消毒,搁在了桌子上。
“来,我们今天早点打烊,商量一件事,”二宝关上了铺门,拿出其中一把手术刀,“做这个手术风险很大,所以得提前试验。待会儿这把刀的刀头指向谁,谁就……”
还没说完,松鼠骑牛跑了。之后又一阵风似地奔回来,薅上垂耳兔,一鼓作气冲出了门去。
藏弓虚握半拳,轻咳一声,“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我是火头军。”
二宝说:“将军啊,金鳞岂是池中之物,我不要你做饭,我要你给我当……”
“告辞!”又是一阵风刮过,铺门哐里哐当响了几声,火头军连个影儿都没留下。
“哈哈,哈哈,真是的,这群人就是不讲义气,一到需要他们的时候就怂了,我又不是装不回去。那个,东哥儿啊,我早就看出你跟他们不一样了,你讲义气,想不想赚一笔外快?”
也不用转刀了,现在除了二宝本人就只剩下了东哥儿,极其纤薄耀眼的刀头就那么明晃晃地戳在东哥儿眼前。
东哥儿捂着裆,几乎给他跪下,“小老板,现在辞职还来得及吗?我三代单传。”
因为这场惊吓,东哥儿一不小心做了个梦,梦见自己的家伙事儿被小老板割去了,小老板还奸笑着,说自己又不是装不回去,怕什么。
后来他真装回去了,却是装在了黄老三的脑门上,硬生生把黄老三改造成了独角兽。
黄老三还问他:“它好不好看?”
东哥儿吓醒了,一脑门的虚汗。
二宝正在洗手,问道:“热吗?热的话可以去后院大树底下睡,那儿有风,凉快点儿。”
东哥儿一看天色,已经未时过半了,太阳也西斜了,他午睡竟睡了整整一个时辰。
二宝说:“不打紧,白天生意淡。”
东哥儿起来抄水,擦了把汗,却瞧见了搁在洗手台上的一碟子酱红色圆肉片,问道:“老板,这是?”
二宝说:“拿去吃吧,切好了。”
吃?这是用来吃的?
东哥儿越瞧越觉得眼熟,但总也想不起来是什么。之后一阵凉风袭背,他转头去看,看见黄牛站在手术室门口,脑门上的“独角”已经被切了一半。
它说:“好看吗?好吃吗?”
“啊啊啊啊啊啊!!”叫声震耳欲聋,东哥儿这回是真醒了。
他老板正端着托盘站在手术台前。托盘里是“独角兽”脑门上的东西。带血的。
东哥儿险些昏过去,却听二宝说:“干嘛呢,吓我一跳。我这边正在练习使用新刀,差点划到手。”
东哥儿缓了缓,“所以,那是什么?”
二宝说:“当然是牛鞭啊,去卤肉铺买的,生的。你们又不肯借给我用。”
东哥儿失笑,总算彻底安心了。
他又想起黄牛的那根“独角”来,跑到后院看了看。呼,还好还好,黄牛是正常的,只是不太有精神,躺在草地上抽着一杆甘草味儿的旱烟,夹着裆瑟瑟发抖。
可能……可能是和小老板手里拿的那玩意儿产生了某种奇妙的共情吧。
这天晚上闷热,二宝被热醒了,毫无意外地又躺在了偏屋的大床上。火头军也被他的动静弄醒,黑暗中摸索过来,问了一句热不热。
二宝已经接受了自己撒癔症的事实,说道:“挺热,睡不安生。明天我从铺子里搬一块冰来,能化一整夜。”
藏弓说:“我也睡不着,聊聊?”
二宝翻了个身,面对着他:“好。”
两人同时沉默,都不知道该从什么话题开头。于是二宝想了想,说道:“我担心安瑟少爷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你看呢?”
藏弓说:“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他也算勇敢,如果换了我,未必有勇气舍弃那么多。除非我特别特别喜欢那个人。”
二宝来了兴致,问道:“将军,你都四十四岁了,之前为什么不娶老婆?我很好奇,娶老婆到底是什么滋味?”
藏弓低低发笑,反问他:“你指的又是哪种滋味?是搭伙过日子相敬如宾的滋味,还是如胶似漆新婚燕尔的滋味?”
都不是,不是表面的这种。因此二宝凑到他耳边,叽里咕噜说了几句。
藏弓一下不好了,发觉耳朵里钻了只活蹦乱跳的小兔子,赶也赶不跑,捉也捉不着,撩得他心痒难耐。
“是一种让人沉沦的滋味。”
黑暗中,火头军的眸子漫上了暗红色。
他舔了舔干燥的唇角,也像二宝那样靠近,贴在小兔子的耳朵根处发问:“你想尝尝吗?我可以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