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俗辣江湖>第76章 剑起江湖(五)

  闻人迁说道:“开玩笑吧?”

  李冬青问:“你觉得如何?”

  闻人迁只是好笑连连。

  李冬青把剑拿起来, 一翻手腕, 把剑弹起半截剑身, 又放在桌上,问:“你觉得如何?”

  闻人迁看了眼他出鞘的剑,不说话了。

  李冬青看上去老练级了,他道:“江湖死了,谁都不会是漏网之鱼, 闻人迁,我要是你,我不会心存侥幸,只要你还在中原一天, 你就逃不过,咱们谁也逃不过,你想现在死, 还是为命运搏一搏?”

  闻人迁道:“你们来这里,就是威胁我的吗?”

  “本来不是,”李冬青说, “是想与你合作。威胁是下一步该做的事。”

  “合作。”闻人迁品了品这句话,说道,“我没看到你的诚意, 合作, 要怎么合作?拿什么和我们合作?你们一共才四个人。”

  “五个。”霍黄河补充道,指了指叶阿梅的肚子。

  闻人迁觉得可更可笑了。

  李冬青道:“你们门派有多少人?”

  “二百二十一,江湖人。”

  “有了你们, ”李冬青道,“我们就有二百二十六个人了。我们第一个来找的,就是你。闻人迁,我没打算搞朝廷那一套,没想过称王称霸,你们可以自己选自己想要的盟主,或者是说霸主。”

  闻人迁的心思确实被猜中了,他神色变了。

  李冬青在中原是没有势力的,他只有朋友,但是他的朋友也没有势力。他来的时候也想得到,这里的人不会服他,李冬青也没这个打算,度过这一劫之后,李冬青也不想再管这些事了。

  李冬青退后一步说:“你想管,由你来管。”

  闻人迁看了一眼叶阿梅和霍黄河,视线又飘到了宁和尘的身上,李冬青随他转身去看,闻人迁说:“这个,就是宁和尘?”

  宁和尘随意点了点头。

  闻人迁看了眼李冬青,然后视线转到他的剑的上头,说道:“我不同意,你就要拿这个东西对付我?”

  “是,”李冬青说,“只杀你,然后收了你的门派,二百二十六个人,只缺一个。”

  闻人迁半晌没能说出一个字来,心里似乎五味杂陈。这里头的人,他有两个一定打不过,霍黄河或许可以一试,但听说他擅长奇门遁甲,总是让人死得莫名其妙。能稳拿的只有叶阿梅,但叶阿梅怀孕了,胜之不武。

  李冬青站起身来,伸了下手,示意可以考虑考虑。

  闻人迁问:“所有人,你们都要这样问过去,是吗?”

  “对。”李冬青恭敬道。

  闻人迁:“有很多掌门人……他们不会配合你,你真的要杀了他们?”

  宁和尘问:“有什么问题吗?”

  闻人迁霎时冲淡了那种别扭感,一切都合理了。李冬青看上去不像是一个杀伐果敢的人,他还是一个少年,就算是再老成,也只是一个老成的少年,但是宁和尘不是……宁和尘在东瓯杀红了半边天的事,震动江湖,宁和尘才是那个会杀人的魔鬼,他站在李冬青的背后,一切都合理了。



  闻人迁莫名其妙地就觉得,这几个人确实看上去能干成大事。决断者、杀人者、调和者、还有一个怀了孕的女人,太像一回事了。

  闻人迁过了片刻,抬起手来,放在李冬青的剑上,把他的剑推了回去。李冬青看着他的手,慢慢地笑了起来。

  闻人迁又吹了吹自己茶杯上的茶叶,他说道:“有一件事想说。”

  “我不是怕死,”闻人迁说,“我只是恨透了刘彻。”

  李冬青道:“没必要恨他,如果江湖不输,也没有今天,不如恨咱们自己没本事。把他赢了就得了。”

  闻人迁沉默地放下了茶杯,站起来看了一眼他们四人。

  李冬青就是从来不找借口,擅长认输,也擅长赢。他握着闻人迁的肩膀,说道:“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怎么样?”

  闻人迁走过来,看了眼叶阿梅的肚子,问道:“几个月了?”

  “三个月。”叶阿梅随口道。

  闻人迁叫旁边的人过来,说道:“中午吃饭时多加四张椅子。”

  叶阿梅说:“还吃饭?”

  说话间,看了看李冬青,又看了看霍黄河和宁和尘。李冬青说:“你们吃,剩下的我自己去……雪满陪我?”

  宁和尘这才神色缓和。叶阿梅说:“我也不是很想吃。”

  “你俩留下罢,”李冬青却怕人都走了,会生变,说道,“我们尽快。”

  闻人迁不解道:“着什么急?吃完饭,我陪你们一起走,我与散仙城很多掌门人是故交。”

  “的确,”霍黄河随意道,“你确实的罪过不少。”

  闻人迁:“……”

  “得罪过一些,”闻人迁辩驳道,“也交善过一些,我总比初出茅庐的小子,要强。”

  初出茅庐的小子李冬青说道:“那就你跟我们走,他俩留下。”

  李冬青执意要让这两个人留下来休息。叶阿梅身体不能劳累,但她已经劳累很久了。把她自己放在这里,又不安全,只能把霍黄河也留下。——这一点,纯属是因为留下宁和尘,李冬青今天晚上恐怕不会好过。

  闻人迁可有可无,他道:“无所谓,那就走罢。”

  似乎刚才的决定也可有可无,整件事情都不算什么,他引着李冬青和宁和尘走出去,说道:“第一见的,是你们的熟人。”

  闻人迁说:“仓山河,吞北海,这名取的。”

  李冬青想来这里,想到的第一个人其实就是方青濯。因为想到了这个人,所以才觉得,第一站走散仙城,应该是不错的选择。

  散仙城是一个不太大的城市,他们不需要骑马,闻人迁带着他们走了两个胡同,就看见一座小楼,上面挂着牌匾,写的是大篆“仓山河”,看上起气势恢宏。

  闻人迁说:“要看你们本事。”

  李冬青不缺本事,但是他直觉感觉到,接下来的骨头可能没有那么好啃。闻人家刚死了掌门,上来了一个心高气傲的新掌门人,年纪轻轻,树敌不少,李冬青觉得这种人好打发,能拿捏得住,但是仓北海却不一样,仓北海的掌门人、副掌门、都还活着,而且年纪不小了,可能已经没有了骨气和傲骨。

  李冬青不愿意和上了年纪的人打交道,总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有气发不出,没气的话也被吊死了。

  仓北海的人看见了楼下的闻人迁,低头作揖,问道:“找人?”

  闻人迁说:“你们掌门呢?”

  “闭关,”那人说道,“昨天刚进去的,有事三年后再来罢。”

  闻人迁说:“让他出来。”

  那人:“……我给你找副掌门,怎么样?”

  闻人迁同意了,他们三个人被请进楼上,在二楼厅堂坐下,整个阁楼古色古香,所有的器具都被漆得发着油光,地上铺着牡丹纹的毯子,红色、绿色的纹理纠缠在一起,迎面扑来富贵之气,不像是门派,倒像是高官的宅邸,这与方青濯给人的感觉很是不同。

  说曹操,曹操到,方青濯走进来,看见他们三个人眼前一亮,打招呼道:“哎呀,闻人掌门,李冬青,宁和尘!什么风把你们吹来了?”

  闻人迁说:“方青濯,能不能把你们掌门人叫出来?”

  方青濯愣了一下,道:“这哪儿成?昨天刚进去。”

  “躲有什么用?”闻人迁很不给面子地道,“难道躲着,刘彻就不会要他的命了?”

  吞北海刚倒台,李逐歌就闭关了,难免让人想到他是因为怕事、躲事才进去的。

  方青濯半晌无语,却没解释。又转头问李冬青:“半年多没见了,出什么事了?”

  李冬青确实是有事,但是却知道没办法和他谈,犹豫了一下,说道:“是出了点事,想和你们掌门人聊一聊。”他说到这里,忽然冒出个想法来:不如半夜溜进来,去找李逐歌,不管怎么说,也要和掌门人亲自面谈。

  想到这里,李冬青道:“……既然如此,就不叨扰了。”

  闻人迁:“?”

  闻人迁道:“走什么?把人叫出来,聊啊,你对付我那个劲儿头呢?”

  方青濯起了好奇之心,问道:“到底什么事?”

  李冬青哭笑不得。

  闻人迁开门见山,说道:“我们要成立一个武林之盟,这里要有所有江湖人。谁知道刘彻下一步是看准了哪个门派?我们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方青濯沉默了,看了眼李冬青。

  他的沉默,和闻人迁的沉默,给李冬青的感觉是不一样的,闻人迁沉默,是该不该信这些话,方青濯沉默,更像是犹豫怎么拒绝。

  李冬青一猜也是。

  他想到方青濯的时候,想到的不是他一定会同意,想的就是他也许不行。尽管如此,李冬青也来了,李冬青对江湖门派了解不多,除了散仙城,他第二熟的就是宁和尘的师门,不可得山,那个更是难搞。

  李冬青给他时间考量,方青濯左右为难,道:“唉。”

  “你做不了主,叫掌门人出来,”闻人迁却不愿意等待,说道,“我早说了,让你的掌门人来。”

  方青濯坐下了,看了闻人迁一眼,说道:“掌门人不在,副掌门,就是掌门。”

  这架势和派头忽然提了起来。

  李冬青觉得下次不能再叫闻人迁一起来了。

  闻人迁看了一眼李冬青,眼中似乎有些催促之意。李冬青:“?”

  闻人迁一伸手,说道:“你的剑,可以放过来了。”

  李冬青笑了,说道:“这次不行。”

  方青濯与他算得上有交情,他倒是不能这样威胁方青濯。而且,事实上,李冬青下意识地做一些行为,都是凭直觉,他没怎么思考,但是下意识觉得,方青濯也不会吃这一套。

  李冬青坐在方青濯旁边,示意宁和尘也坐,然后对方青濯道:“确实是这么回事,吞北海倒了,给我感触很深……我想江湖或许是可以救起来的。但是需要团结。如果还是像上次一样,是赢不了的。”

  方青濯说:“怎么团结?大家分散在中原各地,你是不是还需要找个地方,让大家聚在一起,那去哪儿呢?谁来管理?会不会因为这个而搞得大家反而离心了……冬青,我不是泼你冷水,你这个,我实在是……”

  方青濯难以启齿。

  他想得很多,李冬青挨个解答,尽管他觉得其实没什么必要。

  李冬青道:“聚在哪里?边塞是个好地方,那里战争纷乱,匈奴人和汉人会在近五年里,不断地交火,没必要躲在中原畏首畏尾,在边塞,可以一边护佑百姓,一边躲开刘彻的纠缠。”

  “江湖急切地需要团结在一起,谁来管理?有能者居之,如果你想来,就由你来。如果你们能做得好,我可能半途就会离开,交给你们自己去做。我倒是觉得,可以不用先去想谁来做主,因为太早了。”

  方青濯不赞同,他为难地道:“冬青,这个问题很重要……”

  其实在更多人的眼里,大局是遥不可及的,他们眼里能看到的是当下,当下他们要服从谁,他们能统领谁。方青濯看来,李冬青幼稚至极。

  这事根本办不成。

  各门派掌门人并非都是和睦的,他们怎么可能互相容忍?

  李冬青能料到方青濯的态度,他也不是很着急,说道:“既然如此,我们随便聊聊罢。你这一年过得好吗?”

  方青濯愣了一下,说道:“还是那个样子。你呢?”

  李冬青随意说了两句自己的近况,两人寒暄了几句,方青濯说道:“不是不想帮你,是实在是……我也没有办法,掌门人闭关,这么大的事情,我也没有办法。”

  方青濯的话自相矛盾。刚还说掌门人不在,他可以做得了主,现在又说做不了主。李冬青没有纠缠,他道:“无妨。”

  方青濯又转过脸去看宁和尘,看他一直也不说话,问道:“宁兄,你呢?听说你干了一件大事,血洗了黄金台。”

  宁和尘却道:“方掌门,我们不是在求你办事,你也不是在帮我们。”

  他一开口,就是冷若冰霜,方青濯霎时没话说了。

  “我能有什么办法?”方青濯摊手,无奈地说道。

  李冬青却能明白他,站起身来,说道:“好久不见,能来聊聊也好,就这样罢,我还有些事,不叨扰了。”

  闻人迁道:“等会?”

  “不等,”李冬青却笑道,“走了。”

  说着便站了起来,方青濯也赶紧站起来,打算送客,李冬青把他按在椅子上,说道:“留步。”

  这句话是看着方青濯眼睛说的,方青濯下意识地听了他的话,坐了回去。

  李冬青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对宁和尘说:“雪满,走。”

  闻人迁还不想走,被李冬青一把掰过来,板着他的肩膀,把他带出了门口。

  等到出了门口,闻人迁不可置信,问道:“你什么意思?”

  “和他掌门谈,”李冬青说道,“和他谈有什么用?说破大天,他也不愿意。”

  闻人迁道:“拿出你的剑来,像威胁我一样,威胁他!”

  “有什么用?”李冬青心平气和地问他,“到最后,杀了方青濯,他掌门人不是还活着吗?到最后还是要去找李逐歌,那杀方青濯还有什么意义?”

  闻人迁顿了顿,似乎反应了一会儿,不说话了。

  李冬青没有嘲笑他的意思,说道:“晚上再说。”

  宁和尘始终不怎么说话,闻人迁看了一眼宁和尘,问道:“你也是这么想的?”

  宁和尘看了他一眼,没有答话。

  闻人迁说:“宁和尘,你骄傲个什么劲儿?”

  “他不是骄傲,”李冬青回过头来,说道,“你问这句话,是你骄傲。”

  闻人迁一时间又没有反应过来。他觉得自己和这俩人在一起,总是反应不太过来。

  俩人这次回来,没有把他俩的关系告诉任何一个人,但是或许霍黄河和叶阿梅已经能够看出来了,李冬青对这个倒是感觉没什么,他坦坦荡荡,可这些不熟的人,就有些麻烦,日后还会有更多的人,李冬青也偶尔会想,可能说出来也不是件好事。索性就决定,不去说,也不回避,如果他们看出来了,那就看出来了,看不出来就算了。

  但是人一多,宁和尘就不怎么说话,冷冷地往旁边一站,可能只在看向李冬青的时候视线能柔和下来,他不说话,大家就不可能往那边猜。

  至少闻人迁丝毫也没看出来。

  闻人迁说:“那就下一个。”

  他看上去还是跃跃欲试,似乎很想干这个活儿。

  李冬青想了想,问道:“你还认识谁?”

  “全都认识。”闻人迁说。

  李冬青:“你能说得通的。”

  闻人迁沉默了片刻。李冬青等着,听他说:“或许有一个人罢。”

  李冬青便道:“不如你去找他,剩下的我俩来。”

  闻人迁没有马上同意。李冬青解释道:“太浪费时间。我总感觉,刘彻不会等很久,就要开始第二次进攻了,没有太多时间给咱们了。”

  李冬青推己及人,如果他是刘彻,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一路硬着头皮打下去,短时间内浇灭了江湖这团不可控制的火焰。他们必须要马上离开中原,找到一处能够安居的地方,短时间内不再回来。

  他把这些告诉了闻人迁,也是很诚恳地,闻人迁听了,说道:“我如果自己去找我的朋友,他也可能反过来说服我。让我不要听你们的。”

  李冬青笑了起来。

  闻人迁道:“我也许真的会后悔。”

  李冬青拿起了自己的剑,冲他挥了挥。

  “我未必打不过你罢,”闻人迁说,“我说了,我不是因为怕你和你的剑。”

  李冬青说:“既然不是,你就不该后悔。”

  闻人迁又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了。

  李冬青多余的话就不再说,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句晚上见,就带着宁和尘走了。闻人迁看着这俩人的背影,忽然意识到,可能这个头儿也不是多好当。

  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在这五个人里,是唯一一个掌门人,多半是最适合发号施令的人,不到一个下午,就觉得不对劲起来。

  李冬青气场强大,不落人下,这都不需要多说,问题是,他还长了张能言善辩的嘴。

  此时已经下午,南方的天气很热,李冬青在街上给宁和尘买了一把扇子,让他拿着挡太阳,自己手里却没拿,宁和尘给他扇了扇风,李冬青笑着去挡他的手,说道:“不用。”

  宁和尘道:“只买一把,不就是为了这个?”

  李冬青只是笑了起来,却不解释。分明就是这个意思。

  俩人很少这样一起走在街上,李冬青看了一眼俩人的肩头,他已经比宁和尘高了,身形也长开了,只不过俩人都一样瘦。李冬青带了点少年的清瘦,实则是有些肌肉的,宁和尘只是单纯的瘦,瘦得弱不禁风。

  李冬青觉得,都是因为宁和尘太挑食,几乎什么肉都不吃。但是也没什么办法,总也不能逼着吃。

  宁和尘把扇子放在右手边,李冬青站在他左边,这样扇风的时候,也就能扇到他。宁和尘和他在一起的时候,神色开始变得温柔、缓和,没有那么戒备,好像是整个身体都放松了下去。

  李冬青有心想说,所有话都是骗闻人迁的,他只是想和宁和尘多待一会儿,才把闻人迁骗走的。但是又没有说。或许还是应该留点秘密,没必要什么都说。

  至少宁和尘现在是挺开心的。

  街上有摆摊的大娘,李冬青走过去,看了一眼,问宁和尘:“有喜欢的吗?”

  都是一些七零八碎的东西,红红绿绿地摆在一起,看上去很新鲜,宁和尘没有喜欢的,但也蹲下来看了看,他拿起来一条红布缝成的小鱼,抬起头来,笑了起来。

  午后的日光、熙熙攘攘的人群,色彩鲜艳的街道,宁和尘笑了。

  李冬青忽然浑身像是不听使唤,总觉得被宁和尘驱使了,现在宁和尘用这个笑脸,问他要他的命,李冬青也给。

  过了一会儿,他从这个笑容的余波里反应过来,也蹲下身来,随手接过来那条小鱼,说道:“你喜欢这个?”

  宁和尘说:“挂在你的剑上,不好吗?”

  这小鱼红布、绿线缝就,带着大红的流苏,看着像是给小娃娃过新年的玩物,李冬青看着,说道:“好极了。”

  他说道:“既然这样,一人一个,怎么样?”

  宁和尘:“我不要。”

  李冬青:“……”

  不管怎么样,李冬青买了两条,当即把自己的剑拿了过来,挂了上去。他的剑是黑色的,通体黝黑,发着流光,却戴了一条花花绿绿的剑穗。他摇了摇,又插在腰间,把另一条递给了宁和尘,宁和尘接了过来,但是却不挂,只在手上晃荡着玩。

  李冬青感觉轻盈,心里快活极了。所有的剑客,都会有心爱的姑娘送他一条剑穗,他悬挂在剑上,这代表着他在家里有人等候,有人在爱着他。李冬青也有,就像是所有人一样。尽管这个东西有点土。也许不是一点。

  宁和尘道:“你想去哪儿?”

  “可以去死,”李冬青玩笑道,“了无遗憾。”

  宁和尘莞尔,轻轻地拉住了他的袖子,又很快的放开,只是凑近了那么一瞬间,享受亲近的片刻。

  李冬青道:“但是先去找闻人越问问情况。”

  宁和尘把那个红红绿绿的小东西收进怀里,有一搭无一搭地扇着扇子,什么意见都没有。李冬青不知道为什么,宁和尘什么都让他这样喜欢。他像个小孩子,仰慕着一个如此完美的美人。

  这一路上,仿佛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他们两个像两个普普通通的男人,走在街上,没什么烦心事。

  李冬青少有平静的时候,大多数时候,他都被推着往前走,近来的这段日子,他开始觉得不必去幻想未来了,他拥有的未来也不像小时候想的那么完美,甚至过得糟糕,也许最该做的是把此刻活好。

  李冬青问:“雪满这个名字,是你自己取的吗?”

  “我爹,”宁和尘道,“我在雁门出生的。”

  宁和尘这个名字,是他自己改的,但是号还是用了以前父母给的。

  李冬青还记得雁门下起雪来有多可怕,他道:“是下雪天吗?”

  “是化雪日。”宁和尘却道。

  下雪的时候人是记不得苦的,因为下雪的时候天气反而暖和,飘飘扬扬的雪花落在身上,轻盈美丽。化雪天才是可怕的日子,寒冷、泥浆和化成冰的地面。

  李冬青总是对雪有很美的憧憬,这可能是因为因为宁和尘的名字,大雪满山中,他想象,宁和尘也被抱在襁褓中,屋里温暖,闪着灯光,屋外是寒风和雪花飘扬。

  宁和尘以前的名字有些好笑,李冬青想起来了,始终噙着一摸淡淡的笑。

  李冬青没有忍住,开口道:“郅渠儿……”

  宁和尘说:“我看你确实是不想活了。”

  “我还叫刘拙呢,”李冬青道,“其实咱俩差不太多。”

  俩人谁也不能用自己的真名活着,李冬青怕死,宁和尘怕过去把自己吞没。宁和尘想到了以前些事,说道:“你知道宁和尘是什么意思吗?”

  “和光同尘,”李冬青轻声道,“是吗?”

  宁和尘道:“你当谁没做过自由自在的梦吗?”

  李冬青哑然。

  宁和尘但凡想到过去,就沉默,李冬青拉住了他的手捏了捏,宁和尘又摇了摇头,觉得过去的事情,没必要安慰自己。

  李冬青说道:“告诉你一件开心的事罢。”

  宁和尘:“什么?”

  “迷路了,”李冬青说,“返回去重新找罢。”

  俩人一起笑了起来。

  太阳下山之前,他们找到了闻钟家,不过也同方青濯一样,没收到什么好结果,李冬青本来想动手,实在不行就用武力来解决问题罢,但是后来又一想,好像也还有别的办法,也可能是因为对着这两张年长的脸,李冬青没能把剑拿出来,扔在桌上。带着宁和尘走了。

  回到闻人家的时候,闻人迁也刚进家门,看见他们两个,说道:“才回来?怎么样?”

  李冬青说:“没成,你呢?”

  李冬青的意思是,你不是也这么晚才回来?

  “朋友留我吃了个饭。”闻人迁说。

  李冬青:“成了?”

  闻人迁:“没成。”

  李冬青没话说。

  闻人迁:“到底行不行?”

  “可以,”李冬青说,“晚上咱们一起商量一下罢,这样下去,太慢了。”

  闻人迁有些动摇了。李冬青拍了拍他的肩膀,劝道:“再给我两天,散仙城里都是我们的同僚。”

  闻人迁强调道:“只有两天。”

  李冬青“嗯”了一声,转身进去找霍黄河和叶阿梅。

  叶阿梅一觉还没睡醒,晚饭也没吃,他们几个人谁也不会照顾一个女孩子,没人想到要叫叶阿梅起来吃点东西,都觉得,既然睡着,就睡着罢。

  黄昏的时候,他们几个坐在屋外的凉亭,闻人迁自己给自己泡了一壶茶,自己给自己斟满杯,然后自顾自地喝了。

  霍黄河问:“一下午,一个也没弄到?”

  “你说的好像有多容易,”闻人迁说,“不如下次你去?”

  霍黄河:“没说不去,但我去之前,没夸下海口。”

  闻人迁还想说什么,李冬青抢在他前头开口:“咱们想得太简单的,也不是,是我想得太简单了,换个办法罢,明天把他们解决了。”

  闻人迁吓了一跳:“杀了?”

  “不是,”李冬青笑道,“兵不厌诈。好赖我还学了点兵法。”

  李冬青脑袋里的东西也只是一个雏形,但是当他说出来的时候,忽然觉得,似乎也不是那么简单。

  李冬青道:“或许,我只是说或许,需要杀一些人。”

  霍黄河说:“直说。”

  李冬青又反悔,说道:“不行。当我没说。”

  但是其实大家已经明白了。闻人迁最先忍不住,聪明地道:“你想伪装成刘彻手下的高手,先杀光一个门派,让他们不得不加入。”

  但是李冬青已经后悔了,他说道:“这不行。换一个罢,不能这样干。”

  霍黄河随口道:“其实无不可。”

  “既然如此,”李冬青说,“那就不如等他们什么时候再动手杀人,咱们再趁虚而入。”

  他是真的后悔了,甚至觉得自己心思可怕。

  霍黄河一摊手,示意:还有其他的办法吗?

  李冬青来到这里,本来是什么办法都没想,如果说不通,就用武力镇压,先把人都赶到一起再说,但是来了之后,他又改变了想法。可以说计划赶不上变化,也可以说李冬青不怎么坚定,反正改了之后,就不怎么成功。

  李冬青坐在那儿想了想,把剑扔在桌上,说道:“不如就还是这个办法罢。”

  回归本真。

  霍黄河道:“武力永远解决问题。”

  不能解决的问题,都胎死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