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身紫袍,白马银鞍眉目清润,到她身前玄狐披风把她整个笼住,她双脚一轻,被他抱在怀里,像是浮萍忽然落在了玉瓶中一般安稳。

  他说,我来迟了。

  她又怕又羞又安心,抓着披风,说不出来话,只心里一点奇怪的伤心。

  沈令还是这般好,可她却又脏又臭。

 

  第八回 剑牡丹(下)

 

  

  她忽又想到叶骁,心中不知怎的忽然一闷,正出神时候,有人敲门。

  窈娘陡然一悚——这偏院是锁好院门的,那现在外面敲门的是谁?!

  还没等窈娘回神,外头传来叶骁清润声音,“窈娘,给我开一下门。”

  他不是在蓬莱君那里么!

  窈娘飞快看了沈令一眼,看他也一脸惊疑,应了一声,快步而出。

  叶骁进来,直接走到沈令床前,看了看他,转头跟窈娘说,这里他看着,她不用守夜了,回去睡吧。

  “……”窈娘绞着手里帕子,垂头咬唇不语,过了一会儿,才盈盈福了一福,低声道了句是。

  窈娘一走,叶骁把门掩上,坐到沈令床边,瞅了瞅他,又瞅了瞅外面,“还没开始?”

  沈令嘴里咬着帕子,眼里全是疑惑,叶骁单手托着腮,朝他晃了晃左手,上头四只镯子如今暗淡无光,“我翻墙出来又翻墙进来的。蓬莱君今晚把‘昆山碎’封住,明晚才能用,我现在什么也干不了……”

  说到这里,他一双细长凤眸漾出了一线温和神采,“但我想……就算不能替你分担痛苦,今晚你发作的时候,能在你身边,也是好的。”

  说完,他轻柔地取下了他右手上的绳子,柔声说,伤口还没全好,这样压着不合适,我帮你按着就好了。

  其实“泥销骨”已经开始发作了。

  他浑身剧痛,但是不知怎的,看到叶骁的一刹那,沈令心中一阵欢喜,甚至于疼都没有那般厉害了。

  他昏昏沉沉,意识时断时续,但是却不像前两次一般,彻底失去神智。

  因为,有叶骁在。

  他只想看着他,听他的声音,嗅他身上一股清烈降真香的味道,就觉得,这疼再来几倍,他也捱得住了。

  叶骁按在他腕上那只手,指头是暖的,像是一块温暖的炭,落在他冰冷的肌肤上。

  他和这个世界,在这个瞬间,唯一的连接,只有叶骁。

  叶骁垂头看他,头发披散下来,黑发末梢垂到他面孔上,沈令模模糊糊地想,他得把叶骁的头发梳上去,他这般样子,这么好看,可不能被人看了去。

  他手指动了动,被叶骁握在手中,然后他感觉到温暖的指头掠过他满是冷汗的面孔。

  叶骁似乎说了句什么,但是他听不清了。

  他只是用力地,握住他所喜欢的男人的手。

  这是他唯一,可以名正言顺,碰触叶骁指尖的机会了。

  第二天凌晨,沈令醒过来的时候,叶骁已经不在了。

  窈娘扶他起来,说叶骁趁着宵禁又翻墙回去了,他点点头,就着窈娘的手,喝了一盏汤。

  等他喝完,窈娘看着他,语气平静地道,“阿令,我昨晚上想了一宿,我要去跟沈行要解药。”

  “……”沈令把银盏放好,才慢慢抬眼看她。

  窈娘吸了口气,挺直脊背,“你在大理寺,我没得空告诉你,前几天,沈行那边有人来找我了。”

  她出门督办采买食材的时候,在她常去的一家舶来香料铺子,沈行的人找上了她。

  那是沈行亲信,随着这次北齐先遣人员过来的,只跟她说,若是不愿意看沈令受苦,那她可以拿秦王府的机密来交换解药。

  说到这里,窈娘略微有些颤抖地呼出一口气,一双手在广袖下轻轻绞拧,“我想好了,我就拿秦王府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去换解药,若是换到了,能换多少换多少,至少你不必这么痛苦,真出了事,也是我做的,跟你没有相干。”

  她昨晚在窗下望着沈令院子的方向,枯坐了一宿,只得出了这么个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