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风雨拂去盛夏的燥热, 水洗过的天际格外干净纯粹。

  晨露方收,桥下画舫在清晨微风中轻轻晃动,萧涵在略显狭小的船舱床榻上醒来, 还未睁开眼睛,下意识向枕边伸出手臂, 却抱了个空。

  萧涵一愣,猛地醒神爬了起来,果然没在船上见到黎秩。

  人又去哪儿了?

  萧涵维持了一整夜的美好心情在这一瞬间消失不见,沉下脸边整理微敞的衣襟边下床往外走去。

  “枝枝?”

  掀开竹帘的那一刻, 船头一个青衣背影顿时映入眼帘。

  萧涵心口一松, 快步走了过去, 想也不想一把抱住黎秩。

  “起这么早。”萧涵语调有些含糊, 忍不住亲了亲黎秩脸颊,眼底满是温柔与餍足, “怎么不叫我。”

  黎秩浑身僵直,快速将什么东西收进怀里,没想到萧涵眼疾手快, 一只手就要往黎秩怀里探, 黎秩急忙按住他的手, 回过头来狠狠瞪他。

  萧涵胆子越发大, 一脸无辜地与他回视, “神神秘秘的藏了什么东西,难道不是送给我的吗?”

  他说话时就挨着黎秩耳畔,微微泛红的耳尖随之抖了一下, 萧涵见了后心头一喜,笑着捏了捏白嫩的耳尖,手感果然如他想象那般柔软。

  他敢如此放肆,自然不是没有道理——黎秩雪白颈子上的红印昭显着他昨夜的所作所为,被衣服掩盖的种种痕迹无不是拜他所赐,但这是黎秩主动的,萧涵很擅长得寸进尺。

  眼下黎秩却不像昨晚那么坦荡,他一掌推开萧涵的脸,眼神嫌弃地斜睨萧涵说:“你还没有洗漱。”

  萧涵不舍地看着黎秩,黎秩很是坚定,眼神逐渐危险,大有不去洗漱就将他扔下江的意思,二人僵持须臾,萧涵瘪瘪嘴,松开人起身。

  “那宝贝不要走开啊。”

  听到这个称呼,黎秩脸颊倏地涌上两抹红晕,“不要乱叫!”

  萧涵嘿嘿笑了笑,不知道听进去没有,一头钻进船舱。

  看他进去后,黎秩暗松口气,一手按在心口,将怀里的东西藏得更严实,他不想把东西给萧涵了。

  萧涵根本找不到无相莲,就算黎秩将藏宝图交出去,也没办法取到药,虽然不知道姜蕴要药做什么——黎秩也不想知道姜蕴是为了救他。

  就算是因为迟来的叛逆,黎秩不想将藏宝图交出去。

  萧涵进去不久就出来了,就一眨眼的功夫,听见身后竹帘响起的动静,黎秩有些惊讶地回头,却猝不及防被人抱住,嘴角随之触及一点温热,转瞬便退开,对方还沾着水珠的脸蹭到他的脸颊,让黎秩一时有些懵。

  “枝枝好甜。”萧涵偷亲完,笑眯眯地埋在黎秩脖颈深吸一口,闻到黎秩身上隐约有些一丝他常用的檀香的气味,萧涵的心终于安定下来。

  ……

  黎秩仿佛看到萧涵身后有条尾巴在欢快地摇晃,不知是不是他心态老了,他难以习惯萧涵的转变——昨夜之前,他勉强算是个守礼的人,顶多只敢拉拉手,一夜过去就放飞了?

  太粘人了……

  黎秩轻咳一声,故作镇定地将萧涵推开些许,“别闹了。”

  萧涵一双桃花眼亮晶晶的,一瞬不瞬看着黎秩,显然很开心。

  “我以为你又走了。”

  他似乎在不安,黎秩突然心生惭愧,说话时温和不少,“我们一直在一起,我去哪儿你会没发现?”

  说着黎秩猛地反应过来,昨夜分明是萧涵占了便宜吧?怎么说得他好像骗男人身心的负心汉一样?

  黎秩正一肚子不满,萧涵总算松开他,开心地说:“也是啊,现在我们是两情相悦,不一样了。”

  谁跟你两情相悦了。黎秩目光闪躲,别开脸望向江面。

  萧涵光顾着乐呵,看了眼天色,才猛地想起来什么,“居然过了一夜了!天都亮了,我们回去吧?昨天的药浴已经推了,今天不能再迟了。”

  在黎秩的病情上,萧涵比他本人还要紧张,“昨夜本想回去的,没想到枝枝你突然……半夜又下了雨,你又睡着了,我也只好等你醒来再说,没想到才眯了一会儿眼天就亮了。”

  看萧涵说着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傻笑,黎秩面色尴尬,笑容僵硬,别以为他听不出来萧涵在乐什么。

  果然,萧涵握住黎秩的手说:“枝枝,你这次还记得昨晚发生了何事吧?我们昨夜都没喝酒啊。”

  黎秩额角青筋一跳,假笑着将话题引回去,“我不想回去。”

  萧涵有些怕黎秩笑的,尤其是这种明晃晃写满威胁的假笑,他心下暗叹枝枝脸皮还是太薄了,可见黎秩这次没有要否认昨夜的事,萧涵心中一定,也不再逗黎秩了,“为何?”

  黎秩眼神飘忽,“先不回去。”他一想到回去后又会陷入姜蕴的监视,就有些抗拒回到那个别院。

  萧涵见他态度坚定,又哄了一句,“那吃完早饭再回去?”

  他退了一步,黎秩静默了下,慢慢点下头。他也知道他不可能一直不回去,总还是要面对现实。

  萧涵轻呼口气,心中暗道黎秩许是怕回去要扎针,想到昨夜借着微弱的灯光,见到雪白的肌肤上许多还未淡去的血色针眼,萧涵牵着黎秩下船,一边心疼地说:“回去后我跟白神医说说,让他下回针灸时轻一点。”

  黎秩心不在焉地点头,做贼似的微低下头避开行人的注视。

  画舫昨夜起就一直停在桥头下,虽说昨夜风雨飘摇,江边可能不会有太多人看到异常之处,可下了船,黎秩才想起萧涵手下的暗卫——就算萧涵吩咐过,暗卫们离得远,可人到底还是在附近的,黎秩突然懊悔极了。

  一时冲动实在要不得。

  就在这时,萧涵忽然伸手按在黎秩后腰上,几乎半抱住他。

  黎秩一个激灵全身僵直,就听见萧涵的小声嘀咕。

  “枝枝,你就没有一点点不舒服吗?”萧涵很纳闷,他觉得自己已经很努力了,但黎秩的反应太平淡了,平静得让他怀疑昨晚什么都没干。

  黎秩听不出来他的意思,还当他在关心自己有没有发病,遂心头一暖,应道:“放心,我没事。”

  萧涵欲言又止的看着黎秩,见他脸色红润,与以往的病态比明显好了许多,俨然一点事都没有。

  “那就好。”萧涵嘴上说好,心下却是浓浓的挫败感。

  转念又想,黎秩没事就好,他为何要盼着黎秩不舒服?

  萧涵心中豁然开朗,看见桥头巷尾就有一处面摊,便与黎秩一同过去,小心翼翼地扶着黎秩坐下。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黎秩坐下时稍有过停顿,萧涵一愣,忙倒了杯热茶,殷勤地捧到黎秩嘴边。

  街上小摊上的茶自然不是什么好茶,黎秩不渴,随手接过放到一边。他们来得有些晚,错过了早点,如今摊上没什么人,面很快就上来了,鲜浓的鸡汤香味扑鼻而来,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尤其黎秩还饿了一早上。

  萧涵不知道吃错什么药,抄起筷子要位黎秩,眼底温情脉脉,看得黎秩嘴角直抽搐,忙抢过筷子。

  “你自己吃。”

  萧涵有些怨念地看着黎秩,他真的很想感受一下新婚夫妇那种新婚燕尔的感觉,奈何黎秩不配合。

  黎秩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反正一定不正经,也懒得理他,挑起一筷子面条,就要送到嘴边时顿住,微微侧首,看向炉灶前的面摊老板。

  正暗暗偷看的老板被黎秩抓了个正着,慌忙低下头揉面。

  黎秩眉头一紧。

  一直注视黎秩的萧涵察觉到他的异样,“怎么不吃了?”

  黎秩缓缓回头望向他,不着痕迹扫了一眼四周,随即低头垂眸,看向眼前的面碗,筷子却没动。

  “不好吃吗?”

  萧涵伸手过来,眼看就要碰到面碗,黎秩忽然眸光一沉,抓住他的手将人拽起来。他的动作太大,长凳与桌子险些被掀翻,就在这时,破风声自萧涵背后传来,猛地劈向桌子!

  轰的一声,桌子被劈得支离破碎,滚烫的面汤也撒了一地。

  动手的人面摊老板,他手中正握着一把雪亮的长刀,摊上零星几名食客也都纷纷在桌下抽出兵器。

  黎秩第一反应就是护住萧涵,他的脸色很冷,声音也很冷。

  “面里有毒。”

  萧涵在对方动手时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此刻不禁失笑。

  “这是早有准备吧?”萧涵眸中含笑,却莫名叫人心下惊悚。

  几名伪装的刺客对视一眼,一言不发便握着刀冲了过来。

  黎秩冷嗤一声不自量力,一手轻拍向身侧的桌子,桌上竹筒中的十数支竹筷悉数被震起半空,紧跟着被卷入浑厚的掌风当中,随着黎秩一掌挥出,竹筷变作锋利的箭齐齐射出。

  几名刺客反应过来手忙脚乱抵御攻击,他们的身手还算不错,这些竹筷虽未能伤到他们,却让他们的进攻缓了下来,他们已然失了先机。

  黎秩不需要出剑,便拿下了数名刺客,萧涵愣在当场,呆呆看着黎秩身姿矫健而轻快的在众人的攻击下游刃有余的样子,他不是惊奇黎秩的功夫如此厉害,而且不相信黎秩居然一点影响都没有,且功力恢复得极好。

  不过眨眼的功夫,面摊已是一片狼藉,遍地碎木屑。

  数名刺客翻滚在地,黎秩轻拂衣袖,眼神傲然又轻蔑。

  真是好看极了。萧涵合上嘴巴,心中的挫败变成了痴迷,一直到黎秩向他走来时,他才回神,招手让暗卫出来处理,而后痴痴望着黎秩。

  他家枝枝,居然在打架的时候才是最自在、耀眼的,他现在神采飞扬的样子,与平时宛若两人。

  萧涵笑叹一声,迈开脚迎上去,却见黎秩脚步一顿,面上露出几分难堪来,一手慢慢扶住后腰。

  萧涵急忙快走几步扶住黎秩,有些紧张地问:“怎么了?”

  黎秩摇头,瞥了一眼后面的暗卫,低声道:“扭到腰了……”

  萧涵呆了下,随之有些哭笑不得,但见黎秩的脸色沉了下去,他赶紧扶着人找条完好的长凳坐下。

  “没事。”萧涵一脸正色地拍了拍黎秩手背,哄道:“你功力还未恢复,又许久没动手,难免生疏。”

  “你说得对。”这话在黎秩这里很受用,脸色当即缓和许多。

  看黎秩口是心非的样子,萧涵心里头激动得很,一边觉得他可爱,一边又很心疼他,正要顺着黎秩的意思再说几句好话,暗卫便过来了。

  “世子。”暗卫呈上一个黑色木牌,“是镇南王府的死士。”

  作者有话要说:  偷偷开船_(:зゝ∠)_

  更啦~啾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