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逆命而行>47、尸体

  ◎这个人还活着!◎

  “其实吧……”陆云丘支支吾吾的,好像有些后悔刚才的决定。经过多日的相处,他深知洛子川的性子,没准就直接冲到朝廷去把那些人挨个捅了。

  但起码,他得有那个能力才行。可千万别捅不了几个,轻而易举就被别人捅死了。

  陆云丘看上去很为难:“这件事情我也是前些日子才知道的,公子也怕你知道以后伤心,所以就替你瞒下了。子川兄,你要答应我,听完之后千万不能冲动啊!”

  洛子川把恳切的视线转移到陆云丘脸上。

  陆云丘砸砸嘴,最后简洁明了道:“云川谷……没了。”

  陆云丘的话很轻,传到洛子川耳畔时本来就没有多少声音,当脑子接受到这条消息时,先是原地一愣,紧接着感觉一声尖锐的嗡鸣刺破耳膜,在耳朵里泛着回音。

  洛子川有些艰难地张了张嘴,吐出几个字来:“你再说一遍,我没听清。”

  陆云丘这次倒是没在犹豫,直截了当地断了洛子川“希望自己听错了”的瞎想,认为他总要接受这条消息的,干脆重复道:“云川谷没了。”

  洛子川好像被噎了一下,继而不甚在意道:“云丘兄,别开这样的玩笑,不好笑,真的……”

  “我没说谎,云川谷出事了。”陆云丘缓缓道。

  洛子川眼睛猝然睁大,四肢却开始发软。一股窒息感涌上心头,他晃了两下,堪堪稳住身形,吞了两口唾沫,耳畔里还回荡着回音。

  洛子川无理智地晃着头,嘴里嘟囔着:“我不信。”他抬头看窗外,阳光普照,晴空万里。嘴里忽然有一股血腥蔓延。

  洛子川苦涩地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什么时候?”

  陆云丘深吸一口气,也不知自己这么直接地告诉洛子川对不对,硬着头皮说道:“大抵是,你刚出云川谷的那些时日。”

  洛子川眼前一阵眩晕。

  “子川兄还记得我们在‘福云客栈’看到的秘密信件么?上面只留下一个‘五’字落款的那张信纸。本来就是来历成迷,当天晚上,公子忽然叫我前去。他用烛火在离信纸足够安全的距离烘烤信纸,赫然出现‘云川谷遭灭门’的字样。”

  陆云丘继续说道:“云川谷是个风平浪静、救死扶伤的医谷,朝廷的保密工作做的相当不错,我和公子也不曾多打听别的门派之事。我人脉较广,私下也询问打听过这件事,东拼西凑拼出来了个缘由——就在你离开云川谷不久,朝廷忽然以‘收留叛党’的罪名包抄了云川谷整个谷。目前猜测是谷内有内奸,要么为了钱,要么有把柄,为朝廷卖命,把……把子川兄你在云川谷藏身的事抖搂到了当今圣上那里。”

  陆云丘垂下头,忽的见到洛子川跌坐在椅子上。心下有一丝不忍,滞住话腔,却听洛子川虚弱地说了句:“你继续讲。”

  陆云丘点点头,倒是很佩服洛子川的勇气:“但云川谷毕竟是个医谷,如今武林门派比比皆是,宏大的药庄、医谷也不就那么两个。我有几个三教九流的兄弟告诉我,如今云川谷谷主连同谷主夫人被抓,两位少谷主在逃……”

  洛子川感觉自己头晕了一下,眼前一擦黑,差点要“头点地”。幸亏大脑还算清醒,及时克制住了这可笑的崩溃行为。

  陆云丘觉得有些话不该讲,但不得不说,于是语气委婉地说道:“我觉得此事另有蹊跷。”

  如果陆云丘记得不错,收留且保护叛党之子近十年的罪名绝不是普通的医谷能担待得起的。纵使云川谷谷主,医术高明,得民心。当今圣上那样一个可以把自己发妻囚禁在孤寂荒凉的鬼林了的恶魔,如何不能够直接把洛亦止和李浮华斩首?朝廷势力四通八达,焉青能在数日跟踪到三位少年的踪迹,为何不能拨一小批人马去寻找孤身在外的两位云川谷接班人?这其间,究竟是当今圣上良心发现了,还是有人在极力组织朝廷派兵?两位出逃的云川谷少谷主是真的销声匿迹了,还是有人故意利用他们引诱什么人?

  这一切的一切,犹如一团蛛网,把洛子川、林岁言、陆云丘三个少年缠了起来。

  当然,这些事不能同洛子川讲。

  还有暗自传信的神秘势力,究竟归属于谁?究竟是谁会只手遮天将他们的行踪摸得一清二楚;会多管闲事叫他们远离满是机关的迷踪林后山;还有……云川谷。

  就连陆云丘一个这样人脉广的人,打探起云川谷都那么费力,这个势力凭什么那么轻易就把朝廷费尽心机的藏匿的信息挖掘出来?

  陆云丘想,这段风声再起的时日夹杂着种种扑朔迷离过去,迎面来的日子将不会再平静。

  洛子川顿了一会儿,扑面而来的窒息感挥之不去,几乎要把他自己逼疯。

  洛子川颤抖着手,去够一盏茶杯,颤颤悠悠地倒了一杯水。水滴润唇,洛子川轻轻抿了抿嘴,稍微能好了一些。他忽然说道:“我,能去见见公子吗?”

  陆云丘“啊”了一声,惊讶地看着他,仿佛在为他无端说出这么一句而吃惊。一想到公子在刑屋“大展身手”的模样,陆云丘心想还是不要让洛子川看到的好。

  陆云丘刚想拒绝,目光忽的对上洛子川清澈又带着些恳求的目光。那目光十分无辜,仿佛这双眼睛的主人还是个善良、未经世俗的孩子。

  陆云丘的话在口中转了个弯,眼角一挑:“好吧。”

  出了屋子,洛子川已经换好了衣服。一身清冷的黑色将他整个人映衬得有些阴郁。可那嘴唇分明没有一丝血色,眼神涣散,像是个刚见过阎王爷的“活死人”。

  洛子川从没这样狼狈过。

  陆云丘的话,都像刀一样,一柄柄扎在洛子川心上。这种痛楚不像挨刀子,刮在身上的那种疼;而是压在心里,像拿锋利的刀片一层层剐在心脏上的疼痛。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在他的四肢内脏蔓延。造成这种现象的源头,是他那颗愧疚又不安的心。

  迷踪林林子大,山腰上却就不大点的小地方。陆云丘带路,在一座黑压压的屋子前停了下来。里面没有动静,林岁言好像已经离开刑屋了。

  陆云丘在外面徘徊了一会儿,一边想看看公子有没有一气之下把人打得闹出人命来,一边又怕洛子川看到过分血腥的东西。左右为难之际,忽听耳后传来一句:“是……我碍事了么?”

  陆云丘连忙摇头:“哎呀怎么会,是这样子的,这件屋子叫做‘刑屋’,是专门审人用的。公子下手有时没轻没重,我怕吓到子川兄你。”

  洛子川点点头。听到陆云丘招呼:“既然正主都不怕,我还担忧个什么劲!子川兄,到了屋子里可要跟紧我。”

  陆云丘推开那道坚硬的门,迎面传来一阵扑鼻的血腥气味。洛子川本来眼前看东西就不很真切,此时更是要一跟头栽在地上。

  “子川兄。”陆云丘慌忙叫唤。

  洛子川手掌随手抓住身侧的一个搀扶物,晃了两晃,堪堪稳住身形。眼前从“黑夜”变成了“白天”。

  直到缓过神,洛子川才注意到自己随手抓住的东西。光凭触感,他觉得那东西宛如一个硬邦邦的物体外面裹上一层皮。皮上还盖着点类似于水一样的液体,可是比水还要黏一些。

  洛子川抬手一看,看到手掌蹭到一片红色的东西。他刚才随手抓住的那个硬邦邦的东西,不是别的,而是人的脖子!

  洛子川一机灵,陆云丘连忙上前查看。那个人身穿黑衣,眉眼还带着些没长开的青涩,看上去还没结发。整个人被用绳子绑住,一条颈子深深地垂下,头无力地耷拉下去。远看,真的像一个偷懒熟睡的少年。

  陆云丘对此人有印象,他正是小乌!

  他慌忙四处查看,发现周遭被绑起来的人无一不是在以这种姿势僵持着。陆云丘扳起一个人下垂的脖颈,同样摸到一手黏糊糊的血水。

  一万个可能从他脑海里快速闪过。

  “这些人不可能是公子杀的。”陆云丘飞快地分析道,“首先,公子不会乱杀人,不可能平白无故把迷踪林这么多弟兄的命灭在这里。就算他们有嫌疑,公子也不会妄下杀手。”

  “其二,”陆云丘伸手抵着一个尸体的下颚,一条清晰的刀痕映入眼帘,陆云丘凑近了,“公子不善用锋利的刀器,唯一用得顺手的只有飞镖。而这些人的脖子上全部都是整齐的划口,初步推断应该是用……匕首。”

  “其三,这血是即将凝固,但却未完全凝固的,说明他们被杀的时间大抵在一盏茶到一炷香之间。公子应该是没审出什么东西,在这之前离开了。凶手趁机潜入此处,把被绑在这里、毫无还手之力的人全部杀了。”

  “你分析的都不差。”洛子川忽然插话,“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拢共迷踪林住的地方就不大,凶手就算有三头六臂,也难以一时全部杀死室内的人。一个人在垂死挣扎时总会拼命呼救,我们又不是聋子,会听不见么?”

  陆云丘摇摇头:“子川兄,这和后山不一样。后山无缘无故出现大片机关阵乃是因为那里常有过路人经过,就算动静再大也不为过。而且林内还有人给他们做接应——这刑屋,是因为这里隔音!”

  洛子川四处环顾着,感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突然手腕翻上,抵在一个尸体的鼻下。喜悦地叫道:“这个人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