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逆命而行>2、出谷

  ◎好,今日之内必须到达。◎

  那弟子脸涨得通红,咳了两声,匆忙道:“朝廷的军队,闯进来了。说是要……要抓叛党之子!”

  所有人的目光皆落在洛子川身上。

  洛亦止冲夫人道:“浮华,你先带川儿去。”

  李浮华点头,道:“川儿,随我来。”

  不一会儿,朝廷的官兵果真闯了进来。云川谷弟子个个都是“妙手回春”的医者,哪能与朝廷军队抗衡?

  为首那人一对剑眉,身穿兵甲,给人以无形的威慑力。洛亦止悠悠道:“焉青将军,今日是小儿的生辰,不知有何事,偏偏要赶在今日登门拜访?”

  焉青笑脸相迎:“洛谷主,有人说云川谷私留叛党之子。陛下从来眼见为实,想必您身正不怕影子斜,定然会证明那人胡言乱语吧!”

  这话明显在给他下套。若是没搜出什么东西,洛亦止就成了“身正不怕影子斜”的老实人。但若是搜出什么了吗……大抵焉青下一刻就能一剑劈了他。

  “既如此,将军请便。”李浮华搭着手,展现出主人家的宽厚。

  “多谢夫人了。”焉青冲身后军队招手:“搜!”

  云川谷地方不大,但全部搜完还是要费一番工夫。眼见着房间的屋门一扇一扇被打开,洛亦止的心悬了又悬。终于耐不住,看了李浮华一眼。李浮华对上他的眼眸,向不远处的竹林望了望。

  洛亦止心中了然。

  “将军,没有——”

  “将军,没有——”

  “将军……”

  焉青听着一个又一个“没有”,心中不觉有些烦躁。冷声道:“还有哪些没搜?”

  “还有前面两间屋子,以及……”

  焉青推开那人,自顾自走向那两间房前,刚欲迈腿,面前忽然挡了一人。

  “你不能进去!”洛韫道。

  焉青笑道:“为什么啊?”

  “因为……因为前面那是我的房间,你要找的那人肯定不可能在那儿!”

  “韫儿,不得胡闹。”洛亦止警告。

  “不!我的房间里能有什么!你就是不能进去!”洛韫道。

  焉青勾起嘴角,无视洛韫的阻止,三步两步踹开了房门。

  这么一踹,是惊呆了。

  屋内陈设很正常: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架琴。但令人惊呆的不是这些,杂乱的衣服搭在床边,桌子上堆满了书书本本,几张画废的画纸凌乱地散在桌子的每个角落。五六个木匣却安稳地摆在窗台上,其中一个还未关闭,一串“街边十文钱能买一大堆”的手链安安静静地躺在木匣内。

  洛韫脸色通红,恼道:“我就说没有!”

  焉青讨好般地笑:“实在抱歉。”

  “焉青将军,还需继续搜吗?下一间房,是我的。”李浮华道。

  “不,不必了。云川谷当然不会做出收留叛党之子的龌龊事。”焉青道。

  待焉青抬步欲走时,洛亦止忽然叫住他:“焉青将军,今日乃小儿洛毅的生辰,虽然被搅和得不愉快,但将军远来是客,不如吃完菜肴再走?”

  “不必。”焉青道。随即冲身后的军队喝道:“走!”

  “好。毅儿,替我送送将军。”洛亦止。

  一顿好好的生辰宴,就这么……毁了。

  洛子川回到房间时,已过戌时。

  浑浑噩噩的,不知道他脑袋里想些什么。

  屋外的门被敲响,洛子川心下一惊,道:“谁!”

  “川儿,是师娘。”李浮华道。

  洛子川卸下戒备,开了门。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师娘?”

  未等李浮华开口,洛子川抢先说道:“师娘,对不起,今天师兄的生辰宴……”

  李浮华叹气,理理洛子川两鬓的黑发:“孩子,你没做错什么。”

  “现在朝廷已经派兵前来搜捕,必然有证据在手,说不准云川谷弟子已混进奸细。你在此待着,恐有危险。”李浮华道。

  “我与你师父商量过了,明日派几名弟子悄无声息把你送出谷去。委屈你了……”

  “不委屈,师娘。”洛子川道,“我在此生活了十年,给您和师父带来不少麻烦。既然朝廷军队已经来过一次,我再待下去,会给云川谷带来灭门之灾,我不能忘恩负义!”

  李浮华脸上流露出欣慰的神情,喃喃道:“多好的孩子,多好的孩子。偏偏要背上这样的骂名。”

  送走师娘,洛子川脸上流露出一丝疲惫。

  “娘……”洛韫见母亲出来,三步两步走过去。

  “韫儿?”

  “娘,子川师兄要走吗?”洛韫小声询问。

  李浮华顿了顿,垂眸道:“是啊。”

  “娘,子川师兄是个好人,凭什么要一辈子躲躲藏藏!我们云川谷为什么要怕那些个朝廷中人!”洛韫愤愤道。

  李浮华抬手刮了刮洛韫的脸蛋,道:“韫儿,身在江湖,不得不对这些人畏如蛇蝎,想要平平安安地活着,就要学会忍让。川儿是个好孩子,可他的出身,没得选。”

  月色皎洁如水,静谧又安稳。洛子川望着那抹月光,内心涌起一份悲凉。

  他半栖在窗前,任由凉风吹个透彻。洛子川闭上眼睛,回想起幼时的记忆,不禁觉得那般遥不可及。

  他歪歪头,很快进入梦乡。

  “希望今晚还能梦到他们吧。”洛子川心里暗暗道。

  “公子。”

  “公子。”

  阑岳门弟子向洛子川屈身。

  幼时洛子川一身素色,背着手,神气道:“我娘呐?”

  “禀公子,夫人在后山练功呢。”

  洛子川一路小跑,至后山处东张西望。

  不远处,一女子身着暗红长裙,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中飞来走去。远观,必然会以为女子在如痴如醉的跳舞,可走近了瞧,女子身旁树林的枝丫正吱嘎响,一些枝杈断了,陷在浑浊的土地中。

  洛子川愈看愈入神,嘴角不觉间勾起一丝笑容,是孩子发自内心的,自豪的笑容。

  看了一会儿,腿站得有些酸。洛子川抬脚欲去,可想起上次母亲的叮嘱:“没事不要打扰我练功。”悻悻然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女子练累了,脚尖轻点地,身体飘如嫩叶,打了个转儿,飞至一根树枝上,闭眼小憩。洛子川抓住机会,三步两步跑过去,道:“娘!”

  女人懒洋洋地眯眼,不耐烦道:“干什么?”

  “娘!我,我——”

  “我也想学武!”洛子川道。

  苏情好似听到什么笑话,嗤道:“你要学武,找你爹啊。”

  “不!”洛子川否道:“爹的武功不厉害,娘的武功才炫酷!”

  苏情把头转向一旁,上上下下打量洛子川:“算了吧。”

  “娘!”洛子川不依不饶。

  饶是以往,洛子川敢在母亲面前如此放肆,早会挨揍了。只是如今,他打心底觉得,母亲不会打他。

  “你听好了。”苏情缓缓道,“我的武功自成一派,不刚不柔,练起来要费一番工夫。是熟人眼中的旁门左道,是外人眼中的不堪一击。况且此功最易女子练,你一个男孩儿,练不成什么。”

  “娘,您教教我嘛!什么男孩女孩的,练起来都一样!”洛子川道。

  苏情寻思道:“我不会授你这功夫,但若你自己有心,一日看上片刻,日久了,也能凭借记忆练出来。”

  “啊?好吧。”洛子川应。

  恍然间,苏情笑了笑。身体化为薄烟,思思袅袅,不见踪影。

  “娘!娘!”洛子川跑过去,跌了几个跟头,泥土脏了衣摆,他不在乎。眼见苏情的影子消失得无影无踪,洛子川停在地面怔神。

  “娘!”洛子川轻唤,流下两行清泪。

  翌日清晨。

  洛子川站在云川谷门口,背后携一行囊。他在怔神,不知想些什么。此刻为时尚早,基本没有什么人来。

  不多时,走来一女子,身后跟着四五名弟子。

  洛子川快步迎上去,道:“师娘。”

  “川儿,云川谷内奸尚未揪出来,你师父不便出来,恐怕送不了你了。”李浮华道。

  “无事,师娘。”洛子川。

  李浮华:“这些弟子还算信得过,到时你们先可投奔我亲信,待过了这阵,再回来也不迟。”

  “川儿明白。”洛子川道。

  临行前,李浮华不忘叮嘱:“川儿,外面不比谷内,万事不可鲁莽,小心啊!”

  洛子川回头,道:“谢谢师娘,川儿谨记。”

  洛子川走了两步,忽然停滞,转头看这生活了十年的地方,内心千丝万缕情丝涌动。

  李浮华仍站在原地,冲他招手。洛子川摸不清楚自己到底什么情绪,一半是即将出谷的激动,另一半是不舍。

  他总是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可谁知他心中最是难以割舍。

  谷外的风光煞是美好。可能是应了那份好奇心,洛子川感到一切都是新奇的,恨不得把所有东西尽收眼底。离别的悲伤与惆怅,不久便被抛之脑后。

  洛子川不认路,眼见着已经走了近半天,问身旁一名弟子:“我们要投奔的亲信于何处?”

  那弟子拱拱手:“师兄,我们仍离那处甚远。大抵要途经此处,穿过一片树林,再走上一两日就到了。”

  洛子川一路踢着石头,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洛子川回头观望,见一群兵将走来,心下一惊。

  为首那人洛子川貌似认得——昨日搜捕云川谷时他跟在焉青身后。

  幸甚,此处尚有人烟。洛子川一个闪身,窜进一条巷子中。随行弟子动作麻利,三步两步也躲起来。

  军队为首那人四下环顾,捉住一个百姓,询问道:“有没有看到五六个少年途径于此,为首少年身着素衣,其余几个身量相近、服饰相同?”

  此处不算人烟稀少吧,但谁会留意晃来晃去的人影呢?被捉来的百姓只能干瞪眼,提心吊胆地回答:“兵爷,不知道啊。”

  洛子川屏息凝神,内心却七上八下,思虑着他这次出谷的事,没有外人知道。就算是知道了,也必然不知他欲去何处,怎么会这么巧,这群人偏偏在必经之处出现?洛子川心中起了疑。

  一轮“审问”下来,几名士兵跑来禀报:什么也没问出来。那人眉头蹙起,一旁的士兵喃喃道:“那人说得是真的吗?该不会是诓我们吧。”

  他不可察觉地轻笑:“那人是个重财轻义的,不会骗我们。沿着这条路一直搜,总会找到他留下的记号。况且,我们只有信他,才能早日抓住洛子川,指出洛亦止‘私藏叛党之子’的罪证,消除陛下的心头大患。”

  “吩咐下去,先到附近酒楼休息一下。要给那人一点时间。”他道。

  见人离开,奔赴酒楼,洛子川心中松一口气。转头问道:“诸位,还有多久能到达你们口中所说的‘山林’?”

  “这……”弟子们挠挠头。一个声音倏然道:“若是加紧脚程——小半日吧。”

  “好。”洛子川深吸一口气:“今日内必须到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