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清河田园记>第120章 后患

  陶镇面上带着讨好的笑,心中却忐忑不安,唯恐季睿修发怒,让本就风雨飘摇的陶家彻底没了生的可能。

  陶镇是个理智的狠人,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

  陶東作为他唯一的嫡子,又有功名在身,从前他还是非常重视这个儿子的,也对他抱有极大的期待。可谁知,陶東非但没能为陶家光宗耀祖,反而连同那个挨千刀的养女将陶家推向深不见底的深渊。

  他从一个乡下小子,吃尽苦头才积攒了这样一份家业,一夕之间,一生心血便化为泡影,真真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了。

  同王家比,陶家便是那不起眼的野草,即便春风吹不尽、野火烧不尽,也断不可能再生根发芽了。苦了半辈子,显摆了十来载,终究还是要回到村中做一个不上不下的农户,如何甘心?

  从前对陶東有多少期盼,如今就有多少责怪,又想起王氏素日对陶東的放纵,总觉得是王氏的娇惯将陶東养成如此模样。

  还来不及打骂责怪,人居然就这样死在了大牢里,一个不留神,本就嚣张跋扈的王氏因陶東之死大受打击,居然在季睿修的婚宴上去寻晦气。他知晓此事的时候,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晕死过去。更令他厌恶至极的是,嫡子可能留下的唯一血脉,也被她生生作没了,如此种种,他怎么可能留下王氏?

  他对陶東确有父子之情,而王氏亦是陪了他半生,可即便如此,也比不得整个陶家,弃车保帅,是如今最为明智的选择。

  季睿修厌恶地看了眼伏低做小的陶镇,嘴边轻蔑又不屑。陶東也好、王喜云也罢,都是作茧自缚、自食恶果。而如陶镇这样的人,多行不义必自毙,如今时疫之事来势汹汹,他实在懒得去理会陶家这样的人家。

  眼瞧季睿修半晌不说话,陶镇面上的笑容愈发僵硬,双手更是紧紧地抓住脚边的衣角,观他神态,心中定是惧怕不已。

  “季、季少爷,若您不满意,您说,该、该如何?”

  陶镇虽沉浮商场多年,但对上季睿修,总觉得自己还是当初那个愣头愣脑的年轻人,话语间,竟是哆哆嗦嗦、结结巴巴。

  人活着一世,哪有不低头的时候?这样的事情陶镇从前没少做,更何况,此刻是涉及陶家生死存亡的,即便让他跪下,他也会毫不犹豫。

  “你自己处置了便成了,你走吧。”

  心惊胆战了这么久,听季睿修如是说,陶镇终于放下了心,只要季睿修不赶尽杀绝,便是陶家最好的结局。

  眼见陶镇和陶南离去,卫潜突然开口道:“这陶東可罪不至死,在牢中这样死去,是县衙的过错还是有人刻意为之?”

  大瑜朝向来律法森严,如何判决皆以此为根据。陶東只是杖刑加罚关,若是病死也就罢了,否则便又是另一起案件,而县衙也将担不小的罪责。

  “管他如何死的?陶家若不追究,你以为县衙吃饱了撑的没事给自己找麻烦?”

  不过看陶镇目前的样子,是不可能去追究陶東的死了,为了一个倾覆自家的儿子,再去挑起未知的麻烦,怎么可能是陶镇会去做的事?

  林慕看了眼面色无异的林自安,想起两年前,他因陶東的背叛而暗自伤怀的模样,唯恐他再动恻隐之心。不过,看林自安如今的模样,倒是林慕多虑了。

  而林自安,听闻陶東的死讯已是波澜不惊了,这两年,他经历了太多,失去了太多,而陶東与这些比起来根本无足轻重。如今,那些和陶東的恩怨纠缠,便如前尘往事般,随风消散吧。

  “我今日前来,是为带消息给肖诀,也是来知会你们,没事便呆在村中少走动。不过,宫中一直留着治疗时疫的方子,如今方子被传到了各州县,也是以防万一。虽不一定有效,总有相通之处,叶大夫已经在研究了,待研究出预防的药物,便给你们送来。”

  看卫潜眉头紧皱的样子,林慕心中更加担忧,担忧华洲的那些人、担忧时疫会不会蔓延到永安洲、静安县、甚至清河村。他眉心直跳,心慌的厉害,总觉得要出大事。

  卫潜素日便事物缠身,如今又碰上这样的事,更是片刻闲不得。眼见卫家的马车渐渐消失,连季睿修都难得地皱起了眉头。

  “修,华洲那边?”

  林慕欲言又止,可季睿修哪里不知道林慕担忧什么,可在这样不可控的天灾人祸面前,任何担忧都解决不了问题。

  若华洲是个封闭的县城也便罢了,可偏偏是大瑜朝最富庶、贸易最发达、往来人量最密集的地方。究竟有多少人将这时疫带了出去?又是否能及时止住这场灾难,谁也不敢保证。

  “天灾人祸,人力不可控,咱们是平头百姓,只能暂时安居一隅了。”

  因着肖诀爱吃厨娘做的饭菜,这顿午饭准备的很是丰盛,可两人却没什么胃口,只草草吃了几口。

  林慕本从季家书房找了几本医书,想着能不能找到点有用的,却老是心神不宁,那些书中所言更是一字都看不进去。

  季睿修将林慕的焦躁都看在眼里,他走上前,轻抚着林慕的发丝,道:“正是奇颜果成熟的季节,本欲带你去乌蒙看看的,如今却是哪里都去不得了,不过明年咱们果园也该结果了。”

  林慕乍闻此事,确实有几分惊讶,因为此事季睿修从未和他说过。而季睿修知林慕仰慕世间山水,本意是想给他一个惊喜的,如今的情况,林慕怕是哪里都不会去了。

  “我看你没什么心思,厨娘新做的枣泥莲蓉糕,又香又软,想必琛儿会喜欢。县里来的那些客人送了不少绸缎金银,那些首饰留一些给嫂子,其余的都给娘拿去。”

  季睿修知道林慕今日怕是什么都没心思做了,刚好那些礼品都收拾了出来,给许秀琴送去,至于许秀琴如何安排,他也就不管了。

  “好呀,咱们走吧。”

  林慕将没翻几页的书重新合起来,整整齐齐放在书桌上,便和季睿修一同出了门。

  他们一路走来,遇见好些在田间劳作的村民,即便炎热,即便汗水浸湿了他们的衣背,任旧能听见他们掩不住的喜悦。

  庄户人家靠天吃饭,遇上好年成也就罢了,若是碰上上阳县那样的情况,一年的辛苦打了水漂不说,还会累及性命。

  那些靠着路边劳作的人见到两人,还会停下手中的活和两人说上几句。有些妇人见他们大包小包的,羡慕许秀琴的酸水便一个劲往上冒,婉叹当年怎么不是自己收养了林慕?

  “哟,回娘家呢?这大包小包的,林老大两口子是真有福气。”

  林慕看了眼说话的妇人,仿佛是村西口刘大福家的婆娘,国字脸、粗眉毛、小眼睛,配上那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怎一个酸字了得?

  刘大福见自家婆娘一副阴阳怪气的模样,顿时面上一紧,忙呵斥道:“胡说什么?”又赔着笑脸道:“慕哥儿别往心里去,你婶子不会说话,没别的意思。”

  村中时常有人说林老大一家福气好,这本是好话,若忽略刘大福家阴阳怪气的样儿,林慕也不会多想。偏偏这刘大福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儿,不免让人多想。

  “好福气都是做善事积出来了,婶子多做些善事也会有好福气的,到时也不用羡慕我爹娘了。”

  林慕语罢面带笑容地看着刘大福家的,看她嘴边那一抹僵住的笑,就觉得心中一阵痛快。

  日子过得苦不苦都是该自己的,若想通过嘴上功夫,让自己心里平衡点,他林慕虽不是什么得理不饶人的,但绝对不是受气包。

  刘大福家的还想说些什么,被刘大福呵斥一声便如鹌鹑般,再不敢言语。

  季睿修牵起林慕的手,继续往前走,林慕回过头却见刘大福家妒恨的目光,避之不及和林慕撞了个正着,有些心虚地将头埋了下去。

  不知怎的,林慕总觉得这刘大福家的媳妇看她的目光不太对劲,又翻遍了脑中的记忆,也没想起来两家有什么过节,这样一看,这突来的恶意就不太正常了。

  走了百来步便是柳湾坡了,季睿修和林慕时常来这里消食,现下一眼瞧过去倒是一个人影都不见。

  “算言酸语,不必放在心上。”

  林慕听季睿修所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道:“她又不是我的谁,我管她怎么说,总归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罢了。”

  季睿修见林慕终于松快了几分,心中也愉悦起来,摸了摸林慕光滑的面颊,眼中全是宠溺。

  季睿修右手提着一堆东西,左手牵着林慕,两人说说笑笑往前走。

  待两人身影渐渐消失,柳湾坡那棵高大的槐树后渐渐显出一个人型。她望着两人渐渐消失的方向,眼中全是恶毒的光,又不知想到什么,竟“咯咯”直笑起来,那场面诡异又恐怖。

  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那双恶毒的眼里似乎筹谋着惊天的阴谋,一旦得逞,便是许多人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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