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清河田园记>第119章 多事之秋

  按照大瑜朝的习俗,一桩圆满的喜事,第一日为正婚,第二日为后请客,第三日则要挨家挨户送喜糖,以求得到最大程度的祝福。

  一般人家送喜糖,也就六个红纸包的硬糖,家境好些的,自然会用更好的喜糖或者加上足倍的量,老祖宗说的,送的越多喜气越多。

  前几日季睿修便吩咐周大山安排此事,他挑选了“香酥来”里的合欢酥和福禄喜糖。一包包装精细的合欢酥并一袋福禄喜糖,再用红纸包好,便是一份非常体面的糖礼了。

  这份糖礼可不是几颗糖那样不占地方,而若送几家便回来一次,也实在是费时费力,便将糖礼都装在篮子里,放在马车里,虽是过分张扬,至少省时省力。

  九月的清河村最为忙碌,而成亲第三日是送糖礼,老祖宗定下的规矩,家中至少得有一个人等待。而两人也出于这样的考虑,没有拖沓,用过早饭便出了门。

  两日前那场声势浩荡的婚宴是近两日村民的谈资,不仅因为办得及其体面,也有陶家夫人的那一出。

  乡民中迷信的人不少,迎亲队遇到这样的事终究不吉利,这样的事搁在别家早成了笑柄。不过,季家在清河村本就颇有威望,季睿修又是个厉害的主,这样的威望并未因季老爷的离世而有所下降,反而与日俱增。所以也不敢放到明面上来说嘴,只在家中说说。

  收到季家如此隆重的糖礼,村民们说起吉祥话却是个顶个的厉害,平日不怎么敢和季睿修攀谈的,此刻亦是将能说的好话都说了个便。

  清河村百来户人家,多数是一辈子的农夫,没有上过学堂,也不认识多少字。从一开始到最后,那些吉祥话多是重复的,不过好话不怕多,两人也开开心心地接受了村人的祝福。

  即便赶着时间未多攀谈,送完全部的喜糖也用了一个多时辰,回到季宅,已经快正午了。

  初秋的清河村日间还是炎热,两人绕着村子走了一圈,林慕身上出了不少汗,便先去冲了一个凉,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后院廊前,季睿修正和肖诀说话,林慕一眼便看到了肖诀有些难看的面色,想来正是为了于子亦的事。

  于子亦与他们也算熟识了,且和白君炎更是胜如兄弟的情谊,按理来说,季睿修和林慕的婚宴是无论如何都该来的。

  可偏偏,在他们出发前,于子亦的夫人染了风寒,且来势汹汹,于子亦根本无从脱身,拖肖诀带来重礼,说于夫人好后再亲自来赔罪。

  虽说这一生一场的婚宴,于子亦未能到场确实遗憾,但各中情谊两人也清楚,且两人的婚宴再重要也不及于夫人的身子重要。

  “肖哥面上怎么如此难看?可是为了于家嫂子而担忧,于哥医术了得,想必不会有大碍。”

  肖诀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打从林慕认识肖诀开始,就从未见过肖诀如此萎靡的模样,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我方才刚刚收到家中书信,华洲城如今时疫泛滥,父亲叫我暂时别回华洲。”

  林慕心中不可谓不震惊,于任何一个王朝而言,时疫都是及其恐怖的,每一次时疫,都会造成死伤无数。且华洲因其繁华的贸易,人口众多,往来商人无数,一旦无法控制,将会是一个巨大的灾难。更为恐怖的是,那些往来华洲的商人若不幸染上便成了时疫移动的传播者,这样的后果是及其恐怖的。

  林慕不禁想起古书记载关于大瑜朝的历史,何以如今大瑜朝女子如此稀少?便是百来年那场波及整个大瑜朝的瘟疫造成的,可见其厉害恐怖之处。

  按肖诀所言,于子亦的妻子根本不是染了风寒,而是患上了时疫。肖诀离开的第二日,华洲医馆便人满为患,第一日便死了不少人。如今的华洲坚固地像一个牢笼,外面的人不许进,里面的人出不来,是狱中困兽,不知生死。

  “怎么好端端的会时疫泛滥?”

  “从六月起,华洲上阳县便一滴雨都没有下过,华洲本就炎热,一个夏季滴雨未下,颗粒无收。不过华洲富庶,洲府大人亦是难得的好官,上报朝廷免了粮税,还播下不少救济粮,又组织华洲权富进行捐善,也不至于让上阳百姓饿死。吃的问题虽是解决了,可从八月起,上阳的大地已经被炙烤干裂了,甚至有些人被活活热死,许多上阳百姓便涌入了华洲城,想来这时疫就是这样来的。”

  林慕他们消息并不灵通,根本不知晓华洲那边出了旱灾,一场旱灾,不仅损失钱粮,还引发了时疫,而这时疫究竟会给华洲甚至整个大瑜朝带来何种惨烈的结果,任然是个未知数。

  肖诀的忧心明晃晃地表现在脸上,那是他出生长大的地方,那里有他的至亲骨肉,他怎么可能不担忧呢?

  “不管如何我得回去,否则一刻不得安心。”

  虽说肖家人不愿意他回来,但换做任何一个人,处在肖诀的境遇,都会做出一样的决定。林慕他们虽担忧,却根本说不出让肖诀留下的劝慰之言。

  沉默间,就见卫潜和林自安脚步疾驰而来,看样子是遇上了急事。

  林慕瞧见两人慌忙的样子,忙给两人倒了茶,卫潜看着肖诀欲言又止,惹得几人一头雾水。

  “方才我收到京都快马加鞭的密报,七日前,华洲突发时疫,死伤无数。而后渝州、通州、東洲也陆陆续续出现时疫之状。上面的意思是要严守城门,来往都需严审。虽说现下永安洲境内还未有时疫之状上报,可是不得不小心些。至于华洲,如今全城戒备,京都那边已经派了几位德高望重的御医前去,想来是能够抑制住的。”

  卫潜的这个消息让几人心下更是沉重,其实这样的结果也是意料之中的,却比意料来的更快些。

  大瑜朝的臧海连通华洲、東洲、通州、渝州等十来个洲县,那些从华洲离去的商人,顺着海岸线,将华洲的时疫带了过去。而诸如京都、永安洲乃是内陆国家,即便那些商人往来也需时日,可即便如此,谁也大意不得。

  “京都可研究出治疗的方子了吗?”

  肖诀现下收到的这封信乃是七八日前就寄出的,如今,华洲是何样,他表嫂是何样,他家人又是何样,都是未知的。每每想及此,肖诀的心便宛若被大火炙烤着,焦灼不已。

  “在我看来,于大哥是最厉害的医者,过去了七八日,兴许他已经想出了治疗时疫的方子,肖哥你放宽心。”

  于家乃是大瑜朝极负盛名的医学世家,而于子亦的盛名连皇帝都赞不绝口,这样一个人,又是深爱的妻子染上了时疫,定会研究出救治的方子,这一点,林慕从未怀疑过。

  肖诀对于子亦的信任程度绝对不会比林慕低,给于子亦些时间,他定能找到医治的方法。可是他怕,怕给于子亦的时间不够多,怕他也会因为亲近的妻子而染上时疫。他脑中想过万千思绪、有过万种假设,可事情如何,他只有亲自去看,才能放下心来。

  “你此时回去,也定是进不了华洲城的,不若过些时候再回去?”

  沉默了许久的季睿修终究还是将挽留的话说了出来,他和肖诀乃是挚友,如今情况未明,自然会心有担忧。

  “即便进不了城也总能得到些消息,我得走,即刻就得走。”

  肖诀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如此焦心狼狈的模样,看得林慕一阵心酸。这样一知半解,却确定至亲深陷危险的心境,更令人惶恐不安。

  肖诀几乎没带什么行囊,现下他也没心思收拾了,匆忙吩咐小厮将马车驾好,真是一刻都耽搁不得。

  季睿修知他归心似箭,便叫厨娘给准备了些吃的,也不至于饿着自己。

  几人正要出门送肖诀,迎面却碰上陶镇和陶南,陶镇见到几人,露出讨好的笑。几人对陶家厌恶至极,又在这样的风口浪尖上,自然懒得理会。

  两日前陶夫人的那番作为,季睿修可没打算不追究、息事宁人。这两天事情多,还来不及出手料理此事,却不想自己送上门了。

  陶镇即便被无视也丝毫不恼,一个无权无势无财的人,能挣出这样一份家产,其中吃的苦头,受过的白眼委屈,哪是一时半会儿能说清的?

  季睿修几人目送肖诀的马车渐渐消失,说不担忧那是万万不可能的,却也祈祷着,希望远在华洲的肖家人和于家人都平安无事。

  回过头,却发现陶镇毕恭毕敬地站着,见到季睿修忙开口道:“季少爷,前日的事您多担当。王氏言行无状,且害的儿媳妇流产,我已经休弃了她,往后她也不会出现在清河村,还请季少爷息怒。”

  林慕见陶镇说的波澜不惊,心中微微发寒,王喜云跟了陶镇这么多年,刚刚经历丧子之痛,却还被夫君休了,这是何等大的打击?

  看着陶镇一脸谄媚讨好的笑,林慕只觉得心中作呕,人若真狼心狗肺起来,真是想都想不到他会做出何事。

  作者闲话:  好困,写着写着差点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