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申时,卫潜亲自带着十来个功夫不错的士兵,佯装成城外百姓出了城。
申时一刻,一个壮硕的汉子赶着装满粮食的马车停在道上,久久不动。两盏茶的功夫后,又有一个汉子慢吞吞走来,两人便坐在道上天南地北地胡吹起来。
“这钱墨还没到呢,可别是想念起他从前贵公子的生活,赖着不走了。”
一个洪亮的声音传来,正是第三个下山的土匪。
卫潜给几个士兵使了眼神,十来个士兵便一股脑冲了出去,那三个土匪显然还没弄清是何情况,便被捉拿了。
又从这三个土匪口中问出些东西,这剿匪的事也该做个计划了。
“他们既是约好了这个时辰,过时未归,那些土匪便会怀疑了,已经将情况摸得差不多了,是时候该上山了,让他们无从准备。”
在清河村的西南百里,若从静安县最近的山口出发,估摸着也要三四个时辰。那是人们最易疲倦的时辰,来个措手不及,便能一网打尽。
“我正就去调派人手,你,去吗?”
季睿修思索了片刻,终究是点了点头。
“我先将慕儿送回去,半个时辰后咱们窑道集合。”
季睿修跟着去,卫潜心中更为放心,便也点了点头。
季睿修和林慕将此事一说,林慕虽有些担忧,终究没有拦季睿修。想必,林生的受伤亦让季睿修心中后怕,只有亲自确认那些土匪被剿灭,才能放心。
季睿修虽归于乡野了,却实实在在是一只雄鹰,雄鹰偶尔需要翱翔天际,却还是会很快回到他的身边,他不愿自己的担忧束缚了他的翱翔。
回到清河村,将此事一说,白君炎和大宝都想跟着去,季睿修终究没让大宝跟去,家中没有一个有功夫的,他现下是如何也放心不下。
季睿修和白君炎到的时候,卫潜已经等了两盏茶的功夫。此行,他只带了五十来个人,皆是巡检司身手最好的。更有与他在战场上并肩作战的,加上他自己、季睿修和白君炎,足够将那些土匪制服。
有下午抓获的土匪带路,他们行进很顺利,天色暗下来的时候,已经离那个洞口很近了。
夜间的森林是危险的,幸好是寒冬时节,否则,若遇上凶兽,又需费一番功夫。
“就、就在前头了。”
其实,眼力耳力极佳的三人已经看到了隐隐的火光,听见的细碎的声音,最多二里地,便是这群土匪的窝了。
卫潜吩咐身后的人打起精神,一行人缓缓前进,唯恐闹出大动静,让山中的土匪察觉。
“这四个兔崽子还不回来,别是被抓去了。”
巨大的洞穴前,燃着明亮的火把,将这百十来步的地界儿照的亮亮堂堂。
“妈的,逼急了老子,放火将附近的村子烧个干干净净,看他们多能耐。”
一个披着虎皮、蓄着大胡子的壮汉一边喝着酒一边说道,左脸上爬满了如蜈蚣般的伤疤,眼中全是狠厉,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得尤其渗人。
“今晚,叫兄弟们警醒点,二十人一组,一组半刻钟,不停巡视方圆五里之地,直到那四人回来为止。”
不同于方才粗声粗气,满脸戾气的壮汉,此刻开口的人却有几分儒雅,不像土匪,更像是读书人。
“就你心思多又怂,偏偏老大就听你的,真是没劲。”
那壮汉似是无法忍受那男子,提着酒迈着步子往山洞里去。
“吴先生,老大说夜深了,叫你进去呢。”
男子微微叹了一口气,还是站起身往山洞里去。季睿修在树上将一切瞧了个清楚,片刻间,却又如鬼魅般,消失在夜色中。
“如何?”
卫潜见季睿修回来,有些急切地询问。
“他们这群人里怕是有军师,眼见他们几人未归,组织人开始巡逻了。”
卫潜满眼兴致,季睿修的话完全成立。流放宁远的人,可不都是野蛮的汉子,也有文官,那些人,可都是些嘴巴厉害又有脑子的人。
“事不宜迟,趁着他们松懈,解决了外面的人,再将里面的人逼出来。”
三人合计一番,便按着计划加速前进,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已经到了山洞外面。
火把还是燃的很旺,似是先将这冬日里的寒气都驱逐掉一般。
十来个汉子来来回回地走着,却在三人如鬼魅般的行动下,未作出什么反应便彻底没了气息。
卫潜吩咐跟来的官兵,举起手中的火把,将洞口死死堵住。又燃放了些臭烟,不过片刻功夫,便能听见山洞里传来的躁动声。
“奶奶的,怎么回事?”
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片刻后,那壮硕的身影便出现在众人面前,正是方才口出恶言的那个壮汉。
“妈的,咳咳咳,官、官兵,官兵来了,抄家伙。”
随着那汉子一声吼,越来越多的土匪从山中涌出来,不过片刻,这方天地便被两方人马围了个水泄不通。
“妈的,兔崽子,居然敢出卖我们,兄弟们,杀了他们,用他们的血祭黄泉路上的兄弟。”
那汉子显然气急,首当其冲动起了手,白君炎一跃而起,和他来来回回过着招。而那些土匪也个个凶狠,丝毫不畏惧,和士兵打成一团。
就在这样混乱的场景下,一袭黑衣的高大男子跃出山洞,那双似是沉浸了整个寒潭的眼眸在夜色中闪着奇异的绿光,放佛夜间凶猛的狼王,要将不自量力的猎人吞入腹中。
季睿修眼尖瞧见卫潜愣神的模样,脑中思索着在京都的记忆,却对这样一张脸、这样一双眼完全没有印象。
“是你?”
面对卫潜的惊讶,男子却没有丝毫动容,似乎根本不将卫潜放在眼中。
他一语不发,手中的剑却突然出鞘,竟似被人操纵般直挺挺向着卫潜而来。卫潜躲过这凌厉的剑气,也似被激怒般,一跃而起。
两人如鬼魅般,一来一回,毫不让步,瞧的人眼花缭乱。
而这片战场上,山中的土匪和卫潜带来的士兵亦是打作一团,厮杀声、嚎叫声将原本该宁静的夜吵得热闹不凡。
卫潜带来的人都是一个顶两个的厉害,而这些土匪胜在人多,一时之间却是分不出胜负来。
季睿修瞧着那抹诡异的黑影,眼中愈发凝重,这剑法为何与他如此相像,依他所看,最多半盏茶的功夫,卫潜就会败下阵来。
果不其然,卫潜逐渐力不从心,甚至差点被剑刺伤。季睿修不再思索,一跃而起,同那个黑衣男子斗起剑来。
不过十招,季睿修心中的疑惑便越来越大,显然,黑衣男子亦是如此,两人的一招一式,毫无疑问,出自同一个人。
突然间,黑衣男子挡开季睿修的剑,似是受了什么影响,心神不稳,差点被季睿修伤到。
那双宛若狼的绿眸中亦是闪过片刻担忧,他迅速脱离战斗,一眨眼便到了方才那个书生模样的男子身边。
“不是叫你别出来?”
和面容一样冷硬的声音,季睿修却听出了里面的担忧,他一瞬间便明白了。
“你,你没事吧?”
“一群蝼蚁,能耐我何?你进去。。。。。。”
话音未落,却又转身,剑出,将试图刺进书生男子身上的剑挡开,那瞬间,季睿修似乎看见了这双绿眸掩不去的杀意。果然,不过片刻,那个试图动手的士兵便被男子一剑砍下了头颅。
还有一丝血溅到男子脸上,在夜色中显得恐怖异常。
“啊。。。。。。”
不过一个不注意,那书生模样的男子便被伤到了左臂,瞬间鲜红的血就将他的肩上的衣服染红了。
黑衣男子怒火中烧,又是一剑,一个头颅便又落地。黑衣男子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季睿修,终究将男子抱在怀中,一跃便离开了这混乱的场面。
季睿修亦是跃起跟了上去,两人本就不分伯仲,男子怀中又抱了一个人,不过片刻,便让季睿修追上了。
“你很厉害,但我此刻不想同你比试,让开。”
一句一字,冷硬不无,可季睿修却还是看出了那双绿眸的不安,是什么,能让一个强大如斯的男人感到担忧暴躁?没有人比季睿修更加了解,亦是如此,他方才才没有出手。
“让开,放你走,然后祸害无辜百姓吗?”
季睿修一想到林生差一点丧命,终究收起了心中那难得一见的昔昔相惜。此人太过厉害,若轻易放了,便是放虎归山,后患无求。
“我向你保证,我们不会,你放我们走吧。”
两个强大的男人都丝毫不让步,却听见怀中的男子有些沙哑的声音,他似乎因为流了太多的血,脸色都发白了。
黑衣男子见此,终究低下了他高贵的头颅。
“我保证,往后归于乡野,放我们走。”
不是让,是放,季睿修看见他满是担忧的目光,终究移开了身子。
“最好记住今日的话。”
“多谢。”
随着一声近乎听不清的道谢,黑衣男子很快消失在夜色中,片刻后,季睿修转过身,往山洞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