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洛雁胡不归>第69章 为展红颜怒冲冠(一)<br><br>

 

两年来第一遭回笼觉,还有几缕肉香萦绕在鼻前,风青桓起得慵懒,遥遥望见薛彦忙碌的背影,更是舒畅莫名。

 

二人各自就坐,风青桓挑了一块精瘦的肉夹给薛彦,小心翼翼地道:“师哥,你真的觉得我那剑法没破绽,足够对付师父了?” 

 

薛彦翻给风青桓一白眼,兀自吃得专注,不多时便起身,收走了桌上的盘子和竹筷,风青桓飞快扒尽了碗底,追到薛彦耳边道:“既然差得还太远,我现下就出门,今晚不回来了。”

 

薛彦倏地一顿,厉声道:“你敢!”面上那抹不详的红晕若隐若现,风青桓赶忙道:“我只说着玩儿的,没打算真去,师哥千万别着急上火。”

 

薛彦抚了抚胸口,而后弯下半身,端起地上的药炉,斟了一碗粘稠的药汤,两步走回风青桓近前,面无表情地道:“趁热喝了。”

 

风青桓一脸的不情愿,再看薛彦低眉冷目,只得悻悻地接在手心。风明衍身为一方巨贾,平素自有各路江湖人士登门造访,携来宝参灵芝各类上等药材,风青桓纵然不通药理,却也能尝出药膳里的奇珍,慢慢也觉不出苦涩,瞬即一饮而尽。

 

“师哥,我还没尝过这么好喝的汤药,师哥都拿了什么宝贝炖的,能不能知会一二?”薛彦没好气地道:“你要有那炖药的耐性,现下就出去把院子扫了。”

 

薛彦从来不在饭后敦促人,总要留出消食的半个时辰,风青桓从门后揽过扫帚,喊得兴高采烈:“好嘞!”

 

等着风青桓洒扫归来,被薛彦洗磨剑刃的动静吓了一跳,“师哥,你做什么呢?响得鸡飞狗跳的,我在后院都听见了。”

 

“方圆十里没一户人家,拿来的鸡狗……幸好先前给你多备了一把,这若是承影,师父一定撅折了你的狗爪。”

 

“哎呀,那要是承影,我肯定稀罕使了,才不舍得磨费,都怪师哥抠门……这活我自己来罢,师哥细皮嫩肉的,哪里经得起折腾这个。”

 

“少胡扯,这剑多少人倾尽家财也难得一观,你倒好,一点不稀罕,早该教你见识师父的手段——”

 

风青桓按捺不住,打断道:“师哥,你回回说师父厉害,他一年到头逛来荡去的,哪有习武的闲心,到时万一逾了分寸,伤到老人家该如何?”

 

薛彦冷哼一声,“行呐,你就留上几手,到时被师父打飞了,那阿忻姑娘苦守在尔玛寨,迟迟等不见人,将你负心汉的名声广播四海,看你还怎么在江湖上立足。”

 

“哎……师哥,我何时提过阿忻的事,你不是背着我见过什么人罢?”

“胡说,上回你偷摸出去喝酒,自己亲口抖出来的,别往我头上扣。”

 

风青桓按着后脑勺寻思了半晌,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薛彦不为所动,冷声道:“你先站好桩,我这儿忙好了咱们再说。”

 

“哎。”风青桓闷腔应了一声,薛彦丢下剑柄,在他小腿上狠踹一脚,“自己说的练功,磨叽起来还没完,可是皮痒了?”

 

风青桓走得不紧不慢,自言自语地嘟囔道:“要不是我让着你,你都过不了我一招,总还要托大,简直是——”

 

“瞎嚷嚷什么,不让我听见?”薛彦猛力扯住风青桓的衣摆,这一式猝不及防,风青桓跌坐在地上,嬉皮笑脸地道:“师哥今日打扮得细致,应该出去拈拈花草。”

 

薛彦正想发作,再看风青桓忽然变化的脸色,只能强行按压下火气,“就在这儿站好了,我盯着,要敢走一星半点的神,立马打折你的狗腿。”

 

“腿就腿,加个狗字作甚?”风青桓抱怨完,倒真也站得端稳,收起戏谑之色,眉目凌然。

 

薛彦没几下磨光了剑刃,反握剑柄递还给风青桓,“稳住下盘别动,冲着我眉心刺。”

 

平时顾忌薛彦的喘鸣,风青桓不仅不敢动手,还要收敛自己的禀性,以防将薛彦气极,此刻要他对着薛彦出剑,实在是难于登天。

 

“你连我都不敢打,过几日师父来了,难不成真还留一手,让那位阿忻姑娘干等一辈子么?”

 

风青桓迟疑了片刻,再看薛彦无所畏惧的神情,这才下定了决心,翻转出剑刃,朝着薛彦疾刺,本想留着五成力,岂料薛彦总能闪出半寸,连根头发未能碰及。

 

薛彦始终盘在二尺见方的墙角里,风青桓找不出挑刺的由头,只能埋怨自己不够迅捷,忍不住稍稍抬了点足跟,当即被薛彦一脚掀翻。

 

“再来!”风青桓掸了掸衣后的落灰,目不转睛地拼斗起来,一晃两个时辰,二人俱是大汗淋漓,风青桓连砍到三根头发,抓在手中满眼的喜色,看得薛彦苦笑不能。

 

“今日到此为止,回屋歇着去罢。”

风青桓剑眉一拎,惊声道:“这就成了,我明明——”

 

“快点进屋,把汗擦干净了,你前阵练得太猛,伤了心肺,这几日多静养少劳累,我去看看你那药膳如何了。”

 

薛彦走得急促,风青桓伸手够了一把,将将差了半厘,心说自己还一点不累,却又清楚薛彦的脾性,不敢再有半分的悖逆,满头雾水地走了几步,随即躺倒在榻上。

 

“师哥这样……未免好得有些过分了,他说我伤了心肺,我怎么一点没察觉?”不多时,风青桓睡意渐浓,一点点垂下眼睫,殊不知才是此前的药膳起效,引得他嗜睡易乏所致。

 

连着整整十日,风青桓只醒四五个时辰,想到孙登交给薛彦的战帖,心内耐不住有些慌乱,趁着薛彦打点碗筷的时候,挤在墙角里问道:“师哥,我这病……是不是愈发重了?”

 

薛彦干笑一声,戏谑道:“怎么说?”

“我近日气虚体乏的,渴睡得很,喝了那么多药膳,一点不见好,是不是已经病入膏肓,药石罔效了?”

 

“你这马上就要好透了,怎还说起丧气话来?”

风青桓一脸的惊诧,看得薛彦低笑连连,风青桓许久未见薛彦这般舒展的神色,一时也觉云开雾散,放下了心中的大石。

 

“也罢,待会儿你先在院中习练,我帮你拆解几式师父的……对了,咱们明日去趟风蝉谷,把你说的那道关隘给破了,看看到时能不能再上一层。”

 

风青桓拍了拍胸脯,激动地揽过薛彦,“青玄大哥要是待我这般好,我肯定不愿离家出门的。”

 

“怎么,我劳心费力这么久,终于打动你的铁石心肠了?”

“我不是早跟师哥说了,家里没人待见我,若非师哥忍让,指不定而今就流落在别处,给人做牛做马任凭驱使,先前不懂事时的挤兑,往后只能一点一滴地补偿了。”

 

薛彦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我又不是姑娘家,光靠哄的……得空打点好自己的卧房,别老端着这些虚话谎话糊弄人,听见了?”

 

风青桓应了一声,迫不及待地走到院落中央,只一招翻身扫剑,似已有席卷山河的气魄,先前偶有的几处淤塞,尽数被薛彦点破,十数招衔接紧密,收放自如,浑然天成。

 

然而薛彦始终在胸口提着一气,风青桓前一遭的癫狂令他心有余悸,不敢放松分毫,过了一炷香时分,再看风青桓眸光清明,薛彦才放心呼喝道: “差不多了,收剑罢。”

 

听着风青桓应得清楚,薛彦安下心神上前几步,递上拭汗的头巾,等着风青桓抹了几把,喘匀了气,旋即又伸手搭在他腕上。

 

“怎样,是不是没大碍了?”薛彦原本神色还淡然,这一声言罢,忽然急转直下,风青桓不知所措地道:“我这……难道又不成了?”

 

薛彦半晌才恍然,收回搭在风青桓腕上的手,不由自主地哆嗦了几下,风青桓再怎么打量,还觉得薛彦面上的平静极是勉强,幽幽地道:“师哥,青桓爹不疼娘不爱的,死了就死了,没必要忧心成这般。”

 

薛彦没忍住,甩手给了风青桓一记耳光,厉声道:“你给谁活命的?自个儿不稀罕,谁人稀罕你?”

风青桓嗫嚅道:“师哥,我不是——”

 

“闲话少说,我方才看你练剑,又找到一处破绽,想必师父不可能看不出,回屋拿几件厚实的外袍,咱们现下就去风蝉谷,耽搁不得了。”

 

风青桓不敢迟疑,急赶着脚步回到卧房,掀开塌边木箱的盖板,一边翻一边思忖:“方才我收剑入鞘之时,师哥明明笑了一下,怎么把个脉就不行了?难不成我那病症有妨害,一旦被人察觉,就成了掣肘的软肋?可他又说是剑法上的破绽,究竟——”

 

风青桓正想着,忽听得一阵杯碗碎裂之声,赶忙停下手上动作,回身大喝:“师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