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满庭堆落花>第22章 第 22 章

话没说完,柳隽修撒腿就跑。

柳员外听到小厮的禀告,也急得不得了,忙问:“那现在怎么样了?去请大夫了吗?”

小厮道:“小的过来的时候,已经有人去找管家了。噢噢,对了老爷――”

“还有什么?”

“小的过来的时候,看到夫人也往西院去了。”

“什么?!”柳员外又惊又气,嘴里喊着:“她去干什么?这个时候她又想捣什么乱!”

此时的西院真可谓是乱作一团,屋里小厮惊呼,丫鬟都堆在门口着急张望,里面传出奇怪的声音,似乎是呕吐,又像是痛苦哀吟。

院子中央家丁围着柳夫人,她虽站着不动,嘴里却说个不停。凤娘站在她身后,怎么拉她也不管用,只能不断劝着求着,让她快回去。

柳隽修来时,顾不得二娘发疯,而是绕过她直接上门,问道:“春云呢?和襄怎么样了?”

春云挤到他跟前,道:“吃完蛋羹还好好的,睡了一盏茶突然就醒了,说肚子疼得很。我还没叫小子们拿马桶进来呢,襄少爷就又吐了起来。现在小子们在里面伺候。”

柳隽修听完推门就进去了。

这时柳员外也过来了,一看到院里的情形,不由地老脸涨红,指着柳夫人说了句:“你这个疯女人!”

柳夫人道:“好啊我病着没人管,感情人都跑这来了。”

柳员外气得说不出话,也懒得在此时计较,挥挥手朝着家丁吩咐道:“别愣着了,快把夫人送回去!”

家丁你看我我看你的,都不便动手。倒是凤娘反应快,招呼跟过来的仆妇们,道:“你们还不快过来搭把手!”

柳员外这才往主厢门口走来,问道:“大夫呢?大夫来了没有?”

“大夫来啦!大夫来啦!”

突然院门外有人高喊,柳员外转身一看正是万春堂的孟大夫。

“快快!请孟先生快进去!”柳员外急忙招呼道。

孟大夫见状,也知情形紧急,便省了礼节,被柳员外在身后推着进去了。

众人在门外焦急等待,每次门打开出来小厮,要么提着马桶,要么端着有污物的盆子,要么递送干净的布巾。

时不时传出柳隽修焦急地呼喊声,一会儿问怎么样了,一会儿又哄着。

外面等了半个多时辰后,才好不容易盼出来孟大夫。

春云比自家老爷还着急,抢先问道:“先生,我家襄少爷怎么样了?”

孟大夫摇摇头道:“药性太烈,少爷的身子都快吃不消了。”

柳员外大惊失色,忙问:“什么药性太烈?和襄吃什么啦?”

孟大夫见惯了大户人家的鸡肠狗造,也不绕弯子,直接说道:“这位少爷误食了通食散,是一种专门给地里的牲口用的泻药,农庄里最是常见。依老夫看,用量还不少,别说是少爷,就是个壮汉也受不了啊。”

春云当即就吓得哭出来。

柳员外强自镇定问道:“那和襄到底怎么样?”

“此药当时服下,可扣喉吐出来就没事了。可少爷服食后静卧休养,毒害算是深了,老夫用针给他扎了要紧的排毒穴道,情况算是稳定,不过能不能转危为安只能看少爷自身定力了。”

春云哭求道:“先生,你别走!求您留下来照看着襄少爷吧。”

此话柳员外也正想说。

孟大夫道:“医者父母心,老夫会亲自留下来看着。”

等这一番闹腾彻底安静下来,已经是斜阳西坠。直到确定和襄情况稳定了,孟大夫又交代了可能出现的问题,等柳家的人都一一记下了,这才离开。

柳员外回到东院,坐在花厅里,管家和一干近身伺候的丫鬟小厮仆妇等都树立听训。

“可恶,实在是可恶!到底是谁?!心肠如此歹毒!管家,你现在就带人去,一间屋子一间屋子一个院一个院得查,定要查出和蛛丝马迹出来!”

“是,老爷!那夫人那里……”

“犹豫什么?只要是这宅子里的,一个都不放过,我屋里也是一样!”

管家忙不迭地点头,领着人浩浩荡荡出去了。

当夜,柳家上下灯火通明,管家先带着人从东院查起。柳夫人木头似的坐在床上,任由仆妇翻找。凤娘又哭又骂,可没人理会。

很快从床头屉子里翻出了一包药粉,仆妇不识,依令直接拿给管家。管家惊讶,眉头深锁。再没翻出其他可疑的东西,方才作罢出去。

西院也不例外,不过怕惊扰到和襄,众人都识趣不敢大声造次。

主厢房里和襄躺在床上,双目紧闭,脸上仍有痛苦之色,深睡中还时不时嘴角微微撕扯,似乎很不舒服。柳隽修亲自伺候在榻前,即便有春云秋芫茜儿等用惯了的丫鬟在,也要事事亲力而为。屋里人多人少,也不见有人咳嗽的。

与此相对的是,其他院里吵吵嚷嚷,随着夜色加深,多多少少到底还是翻了些东西出来,然后被押着,连人带物一并带到前院正堂侯训。

由家丁将物品按序一一呈放在柳员外的脚下,管家依次报告道:“东院柳望箱子里有去年夫人丢了的耳坠子一副;后院柳大赌钱欠条两张共四两银子,柳三赌钱欠条一张共一两八钱;南院罗家的私藏少爷牦靴一双、衣衫共三件,丫鬟小燕私藏景德镇瓷碗两个、鼻烟壶一个……”

柳员外闭着眼睛听着,抓在椅子扶手的手指紧紧扣着。

管家又念了几个,丢了东西许久也没下落的,打架斗殴后剪小人写生辰八字的,男女传情递信物的,比比皆是。每念一个出来,就有人磕头求饶,一时间男女老少声音此起彼伏,让人烦躁。

接下来就听管家念道:“从夫人屋里搜出不明粉末一包。”

柳员外惊得睁开眼睛,看着管家。

管家吓得赶紧说:“老奴不敢肯定是什么粉末,便差人拿到万春堂去交给孟大夫了。”

柳员外没料到最大的嫌疑竟会出自自个儿屋内,又听管家说送万春堂去了,知事情到这个地步已经无可挽回,要说什么也只能咽回肚里。

管家看着一地的东西,探询道:“老爷,你看这……”

柳员外怒气冲冲道:“把人都关到柴房去!明日清点干净了,全都赶出去!”

这一夜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直到三更才安静下来。柳员外回到院里,想到管家报告,哪还愿意踏足主厢,吩咐下人到侧厢铺床睡下了。

西院闹了几次动静,果然如孟大夫所料,和襄又拉了吐了四五回,折腾得人几乎都没睡,柳隽修更是整夜没合眼,一直睁大眼睛在跟前守着。

到了第二天早晨,见和襄昏迷不醒,脸色愈发青白,又将孟大夫请了来。

孟大夫把药粉给了到门口迎接的管家手里,避到一旁耳语了两句后,跟着四宝去西院。

管家唉声叹气拿着药粉回到东院。

柳员外早就收拾好了,在院子里来回走动。见管家回来,赶紧站定。又见他眉头不展,手心里握着一个小纸包,顿时就明白了。

怒不可遏地冲进主厢内卧,朝着坐在镜子前梳头的柳夫人狠狠地掌掴下去。

自昨晚被管家带人搜了药粉去,柳夫人便知大势已去。凤娘在旁边啼啼哭哭,她倒是一脸冷静,叫凤娘收拾了屋子,把弄乱的地方都按原样摆放整齐。安生睡了一夜,早上起来竟像病愈了似的,起床穿衣洗漱,然后坐到镜前准备好好梳妆一番。没想到管家这么早就来报信了,她便对着镜子发呆。

想到嫁进柳家这么些年的点点滴滴,对着镜子抚摸有些花谢的容颜,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脚步声扰乱了最后的温馨,一扭脸就看见柳员外猩红的双眼,紧接着啪的一声,脸上重重得挨了一巴掌,然后整个人也被这大力掀起来,凌空就往后倒去,心也像脱根了一般,跟着坠落。肩膀着地以后,想着头要是撞到地上,应该小命就不保了吧。谁知凤娘就在身后,呀的叫着双手托住了。

“许萍芝!是你!竟然真的是你!没想到你失了孩子竟会癫狂至此,居然用这么卑劣的手段害人性命。你――你可知你犯下的是死罪!”

柳夫人懵然得被扶着坐起来,当听到死罪两个字,她才抬起头来看着柳员外,仿佛一个无辜的孩童。

“老爷,你说什么?”

“你还不承认吗?那几乎断送和襄性命的通食散,就是从你那里搜出来的!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柳夫人慢慢爬起来,拍了拍衣裙,然后站直了。“和襄?他快死了吗?老爷,我肚子里的孩子可是你的亲骨肉,才两个月就没了也不见你如此震怒。和襄不过是我从外面找回来为柳隽修挡灾避恶的穷小子而已,你竟然维护至此。”

“这么说,你是承认了?”虽然早已断定毒害之事是柳夫人所为,柳员外亲耳听到还是难以接受,“孩子小产是意外,可你害人性命,到了公堂之上却是不能被饶恕的。你口口声声说我偏袒外人我不计较,但怎能真的以此为借口,而行谋害之举呢?”

“是我错了――是我操心柳隽修,看他挨了打,便找人为他渡劫;是我把和襄找来的。满以为用心照顾你父子二人,终有一日会听到柳隽修亲口喊我一声娘,会得善报生下自己的孩子。可事与愿违,怎么想也想不到,竟是和襄让我自食苦果,落得今日这般下场。”

柳员外指着她的鼻子说:“事到如今,你还在信口狡辩!和襄何曾招惹过你,你是疑心生暗鬼,自作孽!”

柳夫人冷笑着,重新在镜前坐下,平静地拿起梳子梳头发,“老爷竟已查实,想必是不会轻易原谅我的。不知老爷打算如何发落我?”

若是昨日没有万春堂内院一事,柳员外会顾忌夫妻情分,即便事情闹成现在这样,也不会真的拿柳夫人怎么样。然而一日变故万事翻转,若由着柳夫人闹腾,保不准还有下次。如今和襄小命要紧,最起码不能在柳家出事,更不能跟柳家任何人有关。

“你我夫妻六载,为夫不愿与你撕破脸。可和襄绝对不能出事,为了避免这种事情再度发生,为今之计……”

“老爷是要把我送官吗?”

“不是送官,是……送你回娘家。”

柳夫人一把掰断了梳洗,紧紧咬着嘴唇,全身都在发抖。许久才平复心情,慢悠悠开口道:“老爷当真想休了我?”

“不是为夫想休了你,只是你罔顾人命,实在留不得。”

柳夫人不再说话,掩面而泣。

柳员外本欲心软上前安慰,想起和襄性命尚且危急,还有柳隽修的前程,便握紧了手,抽身而去。

小书房里,柳员外写了一纸,然后把笔搁下,又深深叹了一口气,吩咐道:“拿我的印信来!”

管家迟疑道:“老爷,您当真要休了夫人?襄少爷毕竟是后来进府的,况且孟大夫说襄少爷已经性命无忧了……”

柳员外道:“难道非要等到性命不保才去休妻吗?到时就不是和襄一人性命不保,而是整个柳家都不保。”

“是,但凭老爷做主。”管家再不敢多劝,走到书架前用钥匙打开一个屉子,取出印信木匣。

柳员外将盖了印的休书递给管家,说道:“你现在就拿着休书亲自去一趟文华斋,也好让许家有个心理准备。就说人不必他们来接,等收拾妥当了,自由柳家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