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满庭堆落花>第3章 第 3 章

“嗯,这不是前面一乱我就忘了。你等着,哥给你拿去。”

“你等着,哥给你出气!”

“和襄,快过来看,哥给你带的烧鸡。――你不是出家人吗,怎么还带烧鸡?――我又没吃,就算吃了,也是酒肉穿肠过,菩萨留心中!――哈哈,就知道你又会这么说。”

脑海里回想起和越文七快乐的情景,和襄含着泪也笑起来。

身后传来饭菜香气和柳大柳熊大吃大嚼的声响。和襄看着供台上有些蔫了的果子,紧紧咬住嘴唇。

突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起,听得人心里无端慌乱。

“那个小秀才在哪?小秀才呢?”

柳大站起来,嘴里还叼着菜叶。“怎……怎么啦?”

“柳大,昨天夫人买进来的那个小秀才在哪?老爷现在要见人。”

“哦哦哦,在里面跪着呢。”

一伙子家丁冲进佛堂,看到一个瘦小的少年正回过头惊惧地看着来人。

“你就是小秀才,走吧,老爷有请。”

和襄被人拎兔子一般带到少爷的院子正堂,身后一松手,他就歪歪倒在地上。手掌接触到凉凉的地面,立刻下意识直起身跪稳。

“这……”对于所谓的先生就这么跪在脚下,柳员外似乎觉得不妥。却被柳夫人一把抱住要抬起来的胳膊。

“老爷,他本来就是给少爷挡煞气的,少爷可跪着呢。”意思是他这个“先生”要随时随地与少爷“同甘共苦”。

“老爷,万万不可啊。”这时人群里有个半大老头子

和襄有些恨意地扭头看身旁同样跪着的少年,正巧那少年也看着自己,视线相触,电光火石般两不相容。

少爷脸色发青,却死咬着牙关,一副难驯的模样。他看着和襄,好一会儿后眼睛一眯,笑道:“父亲这么快就逮到贼人了?”

“什么?!”

在场人无不惊讶,都瞪着跪着的两个少年,不相信新进府的小秀才就是贼,可说出这话的又是当事人少爷。

“是你――昨晚跑到少爷的房里去了?”柳夫人首先惊叫道。

“闭嘴!”柳员外气得喊道,什么叫跑到少爷房里,传出去像什么话。果然,有下人在偷偷嗤笑。

“老爷!”这时有个半老头子上前半步叫了一声,“您看这大清早的……”

和襄闻声抬头去看,那人十分清瘦,看起来却颇有威荣,似乎比其他下人有地位。

“管家说得对!”柳夫人赶紧上前说道:“大清早的闹成这样不像样子,老爷不是还要去铺子里――”

“哼!”柳员外不等柳夫人说完,一把甩掉她的手,“还不是你自作主张,引狼入室,才――”他说着指着和襄,可一看到这不过也是个半大的孩子,在严厉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管家道:“依老奴看,既然少爷可以从床上起来了,不如老爷让少爷和这个后生一起把书房收拾出来,也好警示少爷。”

柳员外似乎颇为信任管家,听了他的话就挥挥手让家丁动手。

就这样,和襄来到柳家的书房。

好大个亮堂学堂只摆着两张桌子,一张摆在最前面给先生用的,一张摆在中间给学生用的。这个学生自然就是少爷柳隽修。

书房里乱七八糟,不过看得出,那些书本都是按照一定章法摆放的,书本之间夹着竖起的三角旗,有的写着赵,有的写着军,在先生那张桌子上,甚至还有纸片剪出的小人列成的军阵。

地上扔着几本书,墨汁砚台滚得满地都是。看来少爷病躺之前这里好一阵闹腾过的,怪不得会被柳员外打。

和襄看着柳隽修,这是两人第二次视线相交,一个气,气的是嫉妒和怨愤;另一个气,气的是不甘和不屑。

柳隽修身子不好,显然干不了什么活,于是收拾书房就自然而然变成了和襄的事情。

刚把地上的书和砚台捡起来放到桌上,有人偷偷摸摸过来了。一看是柳熊和柳大。

“看看,早就说过他没事,现在看到了总算放心了吧。”柳大做贼似的生怕有人听到自己说话。

柳熊点点头,连嗯了两声。

“看到了就走吧,别被人发现。”

“我不走,我……我要帮和襄。”柳熊甩开柳大的拉扯,不由分说转身去打水。

在柳大柳熊的帮助下,和襄把书房收拾出来,柳隽修自然是事不关已坐了一上午,直到有几个丫鬟跑过来。

“少爷,你怎么样?累着没有?”

丫鬟边说,边给柳隽修擦额头,又拿扇子轻扇。

“你们怎么过来了?四宝五经呢?”

为首的丫鬟道:“他们还没回来呢,老爷下令,少爷什么时候把论语背完,他们俩什么时候才能回院子服侍。”

跟在后面的小丫头环视了一圈书房,道:“少爷真能干,一个上午就把书房收拾好了呢。”

柳隽修看着擦桌子的和襄,扬手打掉丫鬟擦汗的香巾,笑嘻嘻地说:“你们来得也太晚,我的汗早干了。”

柳熊站在门口,听着少爷的话,心疼地看着和襄,却不敢说话。

柳大进门看到两个丫鬟,立刻丢下木桶跑上前去,点头哈腰道:“哎哟,春云秋芫姐姐怎么来了,小茜儿也来啦。不必担心少爷,柳大我在这伺候着呢。”

春云不理他,秋芫扫了一眼挡在门口中央的木桶,撇嘴道:

“你哪里伺候少爷了,连口喝得茶水都没见着。”

柳大苦着脸道:“姐姐可冤枉死我了,老爷下令不许给饭吃,也不许给水喝……”

“没用的东西,走开,别挡着。”春云秋芫一左一右架起柳隽修往外走。

茜儿对着和襄的背影喊道:“先生,夫人传话,叫先生吃了饭就去少爷屋里伺候少爷读书。”

这饭吃的不容易,和襄尽管饿得头昏无力却还是本能往嘴里扒着饭。才吃了半饱就被人催着往少爷院里走。

迎面看到在书房里见到的接走柳隽修的春云,她颇有身为一院之主的架势,两手端着抬头挺胸道:“少爷身子不好,不能去书房,打今儿起你就住在这院里,近身伺候少爷念书。少爷写得了字就写,写不了你不许强着他。”

和襄能说什么,他只能听着,连现在低头看到的书都是不容选择,被人硬塞到手里的。

坐到床边,床上的人一脸奸笑,因为背上有伤的缘故而斜靠在床头的软被上,看起来老老实实的,和襄却肯定他心里正盘算着鬼主意。

“我……我要念了,今儿要背完这一页,你好生听着。”

“先生贵姓?”柳隽修突然问道。

出手了!

和襄气鼓鼓地,瞄着书上“巧言令色,鲜矣仁”几个字,答道:“免贵姓和。”

“哪个和?”

和襄刚要开口,对方紧接着问:

“和尚的和?”

和襄面上不自然,但他说的不错,就算是有不敬,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现在自己这边去指责。

“果真?怪不得我看先生浑身清奇,不似一般人。”

“和先生真的是秀才?何时考中的?”

“去年。”

静了一会儿,和襄以为柳隽修还要问下去,不想听到他轻轻说道:“你念吧。”又补了一句:“我头疼,你别说太多。”

“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

和襄念了一段,问:“这段可好?”

柳隽修不耐烦地说:“什么好不好?就这一段吗?背完就行了吧?”

和襄不想与他辩驳,便一句一句地念,听他一句一句跟着读。才两遍他就再也不肯开口跟着了。

“你会了?”和襄皱着眉。

柳隽修冷笑,反问:“我若说不会,先生可否讲解?”

和襄愣了一下,耐着性子讲解起来:“这段话是说,孝顺父母,顺从兄长,而喜好触犯上层统治者,这样的人是很少见的。不喜好触犯上层统治者,而喜好造反的人是没有的。君子专心致力于根本的事务,根本建立了,治国做人的原则也就有了。孝顺父母、顺从兄长,这就是仁的根本。”

“原来如此,和先生果真是秀才。”柳隽修一番恭维,又问:“你真是父亲给我找来的先生?可签订什么文书没有?”

和襄有点心虚地说没有。

“就是说,我现在赶你出去也没关系啰?”

和襄坐不住了,这个柳隽修实在是欺人太甚。从昨晚到现在,他不是跪就是挨饿,全都是因为这个所谓的柳少爷,现在居然还说赶自己出去的话。

柳隽修观察着和襄脸上的表情,嬉笑道:“没有签订文契,说明你还没有过我父亲那一关,他不认可的话,你连工钱也别想得到。”

和襄猛地站起来,但他忘了膝盖不能剧烈活动,一时疼得没站稳,摇摇晃晃撑住身边的桌子。

“仁是孔夫子提出的伦理道德准则。为仁之本,即以孝悌作为仁的根本。对不对?”

没想到柳隽修来了这么一番话,他死死盯着和襄的双膝,仿佛想看他如何走动。

和襄没说话,双腿还有些发颤。

柳隽修想了想,道:“和先生,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嘛?”

“对。”和襄勉强应了一声。

“唉,先生,我父亲兴许是忘了这回事,不过我也可以做主,不如我们来签订文契。”

和襄看着床上的人,似乎不相信他。

“我二娘是怎么允你的?”柳隽修拿出极大的耐性,自言自语起来:“她那个妇人想必拿不出这许多银子来,既是我的先生,我自己拿主意好了,省得麻烦。”

说罢,抬头朝门外喊春云。才喊了两声,人就进来了。

春云问:“少爷要什么?”

“笔和纸。拿来,我要写字。”

春云吃惊地看看和襄,然后出去了,很快拿着东西回来,搬了炕桌放到床上,把纸铺开。

柳隽修拿起笔写起来。

和襄看着他的侧脸,心里打着鼓。

不一会儿只听柳隽修吩咐道:“拿去给和先生签字按手印。”

春云照做。

和襄看到纸上写着:今柳隽修聘和襄为师,聘期一年,薪俸六十两。立此为据。

春云看看和襄,又看看自家少爷,却被少年警告似的剜了一眼,立刻委屈地撇嘴。

和襄看完,眼皮跳了一下。

柳隽修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和襄的每一个反应,见状当即就问:“不知哪里不妥?”

和襄先是有些紧张,接着又觉得尴尬,最后忍痛说道:“我昨天跟二夫人说的是五十两。”

柳隽修不以为意道:“多了好,要是少了就是我的错了。先生快签字按手印吧。”

和襄看着六十两几个字眼,再次割心头肉似的说:“其实……其实……”

柳隽修眼珠一转,“难道你没说实话?其实是四十两?”

其实越文七给自己说的是二十两。和襄拧着眉头,最终没说出口。拿起笔写上名字,然后手指沾了红印泥,对着文契上的和襄二字按了下去。

春云眼珠转动,心里已经明白这位少年正在慢慢掉进少爷的陷阱。但她知道此时视若不见才是明哲保身之道,看到和襄按了指印,赶紧上前拿起纸契。

“拿过来。”柳隽修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