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我,叛臣遗孤,很抢手>第7章 我心悦你

小蓟性凉,味甘,入肝、脾二经。凉血,祛瘀,止血,也可治疔疮,痈毒;葵菜,《本经》将其列为上品,可作菜食,能通利五脏,根用以通利肾窍,叶以红糖为引,治疗疮肿外敷有效;龙葵,有解热、保肝、健胃、明目之功。本对医药之理一窍不通,听以安念多了,我也就记了不少。

 

这两天日头好,先前所采药材皆以晒干。以安站在凳子上添补药材,我便站在地上为他递药材。中途有人来看病,以春便来接替他的位置。

 

药材添补完毕,以春提着菜篮子欲出门买菜。以安信手将腰上的钱袋子扯下来搁在桌上:“先去把你二哥的药熬上再走。”

 

“好嘞。”以春应声便转进灶屋。以春进屋不久,有一个汉子抱着一个嚎啕大哭的小娃娃冲了进来:“以安大夫,请您快救救我儿。”

 

“怎么了?”以安立马丢了手中的活儿,大步冲上前去看那娃娃。汉子急急应道:“从树上摔下来,腿摔断了。”

 

汉子怀中的娃娃泪水与口水齐流,一水灵的眼睛哭得通红。那汉子时不时哄上一两句,时不时又骂上一两句。我掏出一颗糖递与那娃娃,那娃娃半惊半疑地望着我,汉子道:“还不快谢谢以秋哥哥。”

 

那小娃娃包着满嘴的口水,道了声谢。以春过来望了一眼就提着菜篮子出门买菜去了。以安忙着诊治,我又帮不上什么忙,便去柜前替他收拾残药渣,不经意瞥见那钱袋子还静静躺在柜台角。

 

我拿过钱袋子便道:“以安,以春没带银子走,我给他送去。”以安头也不回地应了句:“好,早些回来。”

 

以春刚走不久,若我走快些或许能追上他,我一面想,一面在人群中穿梭。万州城是个富庶之地,行走于南北、东西这两条道儿上的商贩大多都会在此集散,因而这万州城的街道总是人流如潮。

 

一群小娃娃举着糖葫芦在过往人群中嬉戏,那笑声清脆而又欢腾,脸蛋儿白净极惹人疼爱。我想,我小的时候应该与他们是一样的。

 

身后突然爆出一阵呵斥声,呵斥声又伴随着跶跶的马蹄声,只见后方的人争先恐后地往左右两边逃窜,几匹快马奔驰而来。

 

领头的是一位锦衣公子,那锦衣公子身后跟着四五个家仆打扮的人,他们扬鞭怒吼,那阵势骇人。我退到一旁,那群戏耍孩子被这阵势吓得失了常态,年岁较大的孩子见势不好急忙闪到一旁,剩下那个年龄小的,被吓得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滚开!”

一声怒吼迎面扑来,那锦衣公子的马蹄即将踏来,那孩子突然哇哇大哭起来。我也不知道当时是哪来的勇气,在那马嘶鸣一声,扬起那双大黑蹄子的瞬间,我纵身扑了过去,抱着那孩子滚了数周才停下。两只袖子翻折,我手上的伤疤尽数暴露,顾不上疼,我急忙拉下袖子掩盖疤痕。

 

那黑马受惊,在原地转了好几圈才停下。马上的锦衣公子黑着脸,他身后的家仆急忙上前破口大骂:“你他妈的找死啊!”

 

骂着骂着他手里的那尾马鞭就落了下来,我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那鞭子啪的一声响,我却没有感受到丝毫的痛意,我转头一看,只见以春护着我,高声呵道:“你们的马差点踩到人,你还有理了吗?!”

 

“踩死也是你自找的!”那家奴扬鞭又要打,以春块头大,力气又大,他瞅准鞭子一把抓住,而后猛然一拽,将那家仆拽下马。

 

我甚厌恶这些狐假虎威的家仆,穿得人模人样,实际上全是狗仗人势。对着我们就以为高人一等,主子一咳嗽就立马点头哈腰,低声下气。着实令人恶心得紧。

 

方才那小娃越哭越大声,我将他拉过来护在身前,被以春拉下马的家仆连同那锦衣公子都瞪着我,在迎上锦衣公子那道目光的一瞬间,我感觉不好,并且这感觉强烈得很。

 

我与那位锦衣公子对视了几秒,他撤了目光,扬起马鞭,猛抽一记:“走!”

家仆上马,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便上马扬鞭而去。那公子回头望了我一眼,那个眼神让我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我和他第一次见面,我也十分希望这是我和他最后一次见面。

 

以春将我拉到一旁,又将那小娃娃从我身前推到一边,忙道:“二哥,你伤着没有?”

 

“没事。”我摇头,俯下身去哄那小娃娃。那娃娃的哭得尤其伤心,以春有些不耐烦,推着他:“别哭了,快找你爹娘去。”

 

那孩子挂着一把鼻涕眼泪,转身离去。我这才反应过来以春刚才帮我挡了一鞭子:“你肩膀如何?快让我看看。”

 

以春扒开我的手,傻呵呵地笑着:“我皮糙肉厚,没事,二哥放心。”他弯腰捡起地上的菜篮子:“哎~对了,二哥,你上街来做什么呀?”

 

我将钱袋子掏出来交到以春手里:“没带银子怎么买菜?”我自知自己的记性不好,总是丢三落四,以春却比我还不记事。

 

“走的时候忘了。”以春的笑容越发憨厚:“二哥,你快回去,我去买菜了。”

见以春随着人流远去,我才转回药铺,以安已将那小娃娃的腿包扎完毕,他又包了几贴药,叮嘱了几句。那汉子付过银钱,便抱着孩子走了。

 

在这三年里,无数人来到这里,带着各种伤痛各种病,以安皆尽心尽力地救治。我已记不清他淌过多少汗水,我也记不清有过多少次夜诊。

 

午饭照旧吃,汤药照旧喝,即便易轩没出现,这日子也要照旧过。晚间,我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最后实在无法,我摸黑在抽屉里翻了两颗安神丸吞下,借着这药劲儿,我才勉强入了梦。

 

后面的两天尤其乏味,我坐在院里把玩着易轩送我的草蚱蜢。这蚱蜢正慢慢变干,翠绿之色渐渐退去,全然没有先前的那股子精神气儿。

 

吃过中饭没多久,六儿就提了一包糖来到药铺,这几天不见,我觉得他变得越发清秀了。六儿在以安耳边嘀咕了几句,以安红了脸,其实他的脸不红,我也晓得六儿是来替柳半烟传相思的。

 

我和以春心里喜,却不敢笑出来,以安这人,聪明,行事又果断,但每每到了柳半烟这儿,他就优柔寡断。许多时候,我都替他急,真想提着他去与柳半烟拜堂成亲生个小娃娃。然后我荣升为二舅舅,替孩子把把尿,喂喂饭,那日子,定是要比现在有趣得多。

 

闲谈了没多久,六儿就问我:“以秋公子,昨天我听见张家公子在向烟姐问你,问您怎么不去抚琴了。”

我只听,没作声。

 

张家公子,怎么说呢?只能说他不怎么坏吧,大多数的纨绔公子都是无德无行,稍微好点的就是打骂奴仆,挥金如土,再不济的就是作恶横行,鱼肉乡里,这张家公子就介于这二者之间。

 

我为他抚了两次琴,原本有些好印象,但我那次偶然撞见他劫了一个姑娘,在大庭广众之下欲行不轨,那仅有的好印象轰然坍塌。也是至那事后,他去醉香楼时,再也没找过我。

 

六儿又问:“以秋公子,你还打算去醉香楼么?”

我摇头:“暂时不去了。”

六儿面露可惜之色:“这样也好,以秋公子可以不用熬夜,好好养身子了。”

 

申时一到,六儿便要告礼回去,这正是醉香楼上客的时候。以安没多留他,只在六儿出门时招呼了一句:“得空就过来坐。”

 

这话表面上是说给六儿听的,实际上,还是想带给醉香楼里那位娇滴滴的柳半烟,也不知六儿是否懂以安的意思。

 

天刚擦黑,以安就做好了晚饭,我们三人各坐一方。门口出突然闪过一个人影,然后便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啊!”

 

我心里微微一颤,抬头便见易轩提着一个雕花食盒大步而来。以安的脸好像是沉了下来:“原来易公子还有翻别人院墙的喜好啊。”

 

“对不住对不住,代大夫,这翻墙实属无奈,方才我在外边可是敲了半天的门呐,没人开门,我就只好绕到后面翻墙啦。”易轩自己抬了根凳子在我身旁坐下,又笑嘻嘻地朝我眨了眨眼:“不过说真的,以秋,你家的墙还不好翻呢,刚才差点就摔了。”

 

以安夹了一块菜,慢悠悠地嚼着:“摔了没事儿,我这儿药多。”

我觉着这气氛不对,以安说话向来温和,如今这话就像长了刺儿一般,专门扎这易轩。易轩好像也不怎么在意,他朝以春使了个眼色,道:“以春,快去给我拿个碗,我也还没吃呢。”

 

以春放下筷子,麻溜一个起身,转身就拿来一个小碗。这两人一说一做,配合得相当默契,就像是私下里一早就勾兑好的一样。

 

以安恶狠狠地瞪了以春一眼,以春收了脸上的傻笑,坐下继续埋头吃饭。易轩打开食盒,香气扑鼻而来:“溜里脊,酱香鸡丝,还有蹄花汤。”

 

以安本就炒了三个菜,外加一个清汤。如今易轩再将菜一一端出,这不大的饭桌上就被这五菜两汤全部占据,这饭碗都只能挪到桌子边缘。

 

易轩满眼期待地望着我:“以秋,你快尝尝,看合不合胃口。”他的目光急切而又诚挚,以安的脸色却难看得厉害。我不好拒绝易轩,便硬着头皮夹了一筷子酱香鸡丝。易轩忙问道:“味道怎么样?”

 

我点点头:“很好。”

易轩松了一口气:“好吃就行,我那个厨房也不算白烧。”

我甚惊:“你把厨房烧了?”

 

易轩轻飘飘地应声,还颇有些得意:“烧啦~在厨房待了四五天,一共烧了十来次吧。一次烧一点,一次烧一点,现在厨房就剩一口灶了。”

 

按理来说,易轩府上的厨房,不像那茅草厨房,我真的是无法想象他到底是如何把那厨房烧得只剩一个灶台。不过我也挺佩服他的,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公子哥竟能在厨房里待这么久。

 

易轩又给我夹了几块肉:“趁热吃。”

我捧起碗慢慢吞着饭,以春大口大口地塞着易轩炒的鸡丝:“好吃,和大哥做的一样好吃。”易轩嘿嘿笑着,有些得意,以安板着脸,起身欲走:“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

 

“代大夫,方才忘记给你说了。”易轩单手托着下巴,眼睛半眯,望着以安幽幽道:“我已令人重新去给你造屋子了,再过个两天,应该就能完工。”

 

以安背对着易轩,冷不丁地吐出一句:“晓得了。”后大步离去。以安这一走,易轩的心情又好了些,他竟开始咬着筷子冲我傻笑,我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起来,低声道:“易公子,你快吃,吃完了早点回去歇着。”

 

“以秋,待会儿和我去看星星吧。”易轩继续眼巴巴地盯着我,全然没有丁点儿要走的意思。他有时间耗,我可没精力陪着他,以安那边正生闷气呢,我哪里敢丢下他和你去看星星。我摇头:“我有些累,就不去了,你自己去吧,要不然让以春陪你也可以。”

 

“好啊,易公子,我陪你去吧,我也喜欢看星星。”以春呵呵傻笑,本就不大的眼睛被眼眶上的肉瞬间挤成了一条缝儿。

 

易轩十分嫌弃:“吃你的饭。”

我匆匆扒了几口饭,便找了个托词回了房间,若是再不走,恐生易轩又生新花样。

 

我听着以春在外边叫唤了几声,半晌再无动静。心想着易轩应是走了,我到以安门口,敲了敲门。片刻门开,以安的脸色还是难看得紧。我与他对视,我们都不说话,以安与我对峙不过,败下阵来:“我去给你温药。”

 

“以安,你在与他置什么气?”我忙的拉住将走的以安。“没有。”以安的性子本就温和,如今生闷气,这声音低沉得厉害,我听了着实心疼得紧:“脸都气黑了,还说没有。”

 

以安欲言又止,默了半晌才拉起我转入我的房间:“天不早了,你先上床窝着去。”以安打来水,我擦过脸,洗过手,拉着他的衣角:“以安,你若是不喜欢易轩,以后我不搭理他就是了。”

 

虽然以安背对着我,但他刹那间的呆滞却没逃过我的眼睛。我低声道:“你别生气了。”以安转过来脸来,望着我,心口似压了一块巨石:“以秋,我知道你整天对着我,看我这张老脸看得厌烦了……”

 

我忙道:“没有,我不觉厌烦,也不觉以安老。”以安继续道:“以秋,你得明白,你只是一个小小百姓,易轩是个富家公子。他对你只是一时新鲜,你万不可对他生出其他心思。”

 

当人在梦里活久了,就会看不清现实。我偏偏就是这样的人,虽然与易轩相处的时间甚短,但他却将我拽向了梦的更深处。

 

以安一语点醒我,易轩是为富家公子。他的家在故都,他只是图个清静才来万州,他住不长久,看他年纪……说不定家中的妻儿早已成群。

 

以安又道:“以秋,我希望你好,如果可以,我宁愿替你承受所有伤痛。”我故作轻松:“放心,我知道分寸。”以安摸了摸我侧额的头发:“以秋,我不会害你。”脸上皆是肉眼可见的紧张。

 

我点头,咧嘴浅笑:“我知道,以安待我最好了。”以安温好药,送与我喝过之后,便也回了房。

 

是我自己越度了,如此残躯的我,竟还存着那样的奢望。我摸出了放在枕头旁边的草蚱蜢,下床走向窗户,右手三起三落,到底还是没舍得扔。

 

清风越窗而来,带走了我身上大半的暖意,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思定之后,我合上窗户,提着蚱蜢,回到了床上。在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我隐约听见从窗户那方传来的响动。

 

这响动声似长了腿儿似的,离我越来越近,被子上多了一股重量。我猛然醒神,翻身坐起,只见一只手突然捂住我的嘴,黑暗中,我看不见任何东西,我心里慌透了,求生的本能使我努力挣扎。

 

挣扎之际,耳畔响起了一阵低语:“以秋,是我。”

易轩?我紧紧拽着那只手,衣袖上的檀香不住地往我鼻子里钻,易轩渐渐地松了手,我喘着粗气:“你现在来做什么?”易轩糯声糯气道:“给你送小星星。”

 

“星星?”我看不清他的脸,只能通过声音辨出他坐在我床侧。一阵窸窣声后,我眼前出现了一点亮光,亮光渐渐变成一团。

 

易轩捧的是个琉璃盒,这琉璃盒子里装着许多光点,密密麻麻。易轩将琉璃盒送到我身前,那光点照亮了我的脸。

我道:“这是什么?”

 

易轩慢慢揭开琉璃盒盖,那些光点争先飞出,我这才反应过来,这是萤火虫。萤火虫缓缓飞出,一些飞到我的床帐上,一些飞到屋顶上,还有一些落到我被褥、手臂上。

 

我第一次看见这么多的萤火虫,它们像极了天空中的星星,一闪一闪。我失神半晌,在发愣之际,约莫听得易轩说了一句:“以秋,你真好看。”

 

我没作声,只盯着满屋的萤火虫发呆。

就这样,在我沉醉于萤火虫的光亮时,在我毫无防备之时,易轩在我的额头上留下了一个深深的吻。

 

我惊愕了,我凌乱了。

 

额头上的余温还在,那股撩人的檀香气儿亦在,看着身旁的那团人影,我迟迟回不过神。耳畔吹起一股暖气:“以秋,我心悦你。”

 

一股猛力直击我心,我不知是该怒,还是该喜,又或是悲。滞了半晌,我才吐出一句:“易公子,以后少喝酒。”

易轩仍旧哈哈笑道:“以秋让我少喝酒,以后我一定少喝。”

 

易轩点亮了屋里的灯,抓过一件衣裳搭在我身上,我下了床,立在一旁盯着易轩。他在我的床上捣鼓了半天才将爬在床帐上的萤火虫赶了出来。床帐清理干净之后,他又理了理我的被褥,确定清理干净后才叫我躺回去。

 

易轩替我拉了拉被褥:“以秋,第一次在桐子街见到你后,我就不再喝酒了。”我须得承认,易轩的笑容真的很甜,比以安给我买的糖还要甜上数倍。

 

我没作声,易轩替我灭了灯,叮嘱了两句后,翻窗走了。看着那些零零散散的光亮,我脑袋里不断地交替浮现以安与易轩的脸,心里乱做了一团麻,熬到后半夜才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