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武侠)传说中的归云少庄主>第十八章关怀落

  南楼中极静,只听得见风声呼呼穿梭来去的呼啸声。

  溯墨殇拾级而上,足步蹬蹬踏在阶梯上,她低头看着脚下的楼地,心中思量着该怎么对章浅凌解释。

  身边的璇似乎很是激动,她揪着溯墨殇湛蓝的衣襟,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刚刚她在场上比试的武功动作。

  最后一阶了,她抬步跨上,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很少会有优柔寡断的时候,但章浅凌却似乎总是迫使她突破自己的极限。

  眼前铺洒的日光被罩上了一片阴影,将溯墨殇的脸拢入了一片黯淡之中,她抬起头,恰恰看见赌气的章浅凌。

  来人抱臂就站在自己面前,挡住了自己的去路,一张俊颜上荫蔽上了厚厚的乌云,含情的桃花眼此时正不在意地瞥向别处。

  她呼了一口气,想了想,下定决心抱拳道:“我不知道你为何生气,但若是我错了,那么抱歉。”

  湛蓝色的衣袍中探出一双白皙的手,抱拳,使得关节处厚结的老茧更加突出了些。那是常年练剑而磨砺出的厚茧,此刻正附着在溯墨殇修长的指尖,显得格外突兀。

  章浅凌看得出神,广袖一挥,抓住了溯墨殇的纤瘦的手腕,一口热气扑在溯墨殇的面颊上:“以后不许理会顾尚渊。”

  手腕被人握住,这还是溯墨殇从未有过的。她一向反感与人接触,是以多年来自己也总是形单影只,好在已经习惯。但此刻章浅凌正牢牢握住她的手腕,不容她动弹。

  常年被冰雪覆盖的脸上乍现出一抹红晕,像是日光初升之时,在被厚积冰雪覆盖的山峰上被朝霞铺洒上一抹淡淡的橙红。

  而今这抹橙红却如雪莲般欲开欲盛,竟直蜿蜒到了耳后。

  溯墨殇不知该说什么,就这样静默着仰望章浅凌的眸子,好在这样的触摸并不令她反感,她也没有抽回手。

  一边的璇却怒了:“哎,你这人好生奇怪!我的墨儿刚和你道歉,你个登徒子便如此对待她!”

  “我接受墨儿的道歉,但是她不是你的墨儿。”

  说罢,玄色衣摆微微一动,溯墨殇已被章浅凌拉走。

  空荡的悬梯间只留上璇跺足恼怒,片刻后步来了一名小厮,他笑呵呵地对着璇劝道:“姑娘不应跺足,这般行为会吵着其他弟子。”

  璇把一双杏眸朝小厮恶狠狠地一瞪:“本姑娘做什么事还需征求你的意见?!”

  那边的小厮显然是被吓到了,一个劲地低头道歉。

  章浅凌将溯墨殇单独拉到一处位子,两人独自围坐在一张桌前。

  似乎感觉到有些凝滞不通的气流中充斥了迫人的压力,溯墨殇暗暗咬牙,只作不见对面人的神色,静静地看着场中人比试。

  对坐的人仍旧目不斜视地盯视着溯墨殇,四面都是凌天门内弟子的喧闹声。

  好容易盼到了武宴,门中掌门及长老真人都不怎么看管弟子,而这维持三日的武宴自然成了门内一干弟子显示武功,闲聊玩闹的假期。

  南楼一度被喧腾声所主宰,然而就只有章浅凌和溯墨殇的这一桌,始终被死寂的压力所包裹。

  溯墨殇僵硬地转过头,她挪了挪身子,起身施礼道:“章浅凌,你我本是素无交集之人,因一柄凌墨剑结缘。

  墨殇此生心愿无非是血洗悟伦门,报家仇。借助你的力量为我血洗悟伦门,此是无奈之举。

  凌墨剑是圣剑,是人人都想得到的珍品宝剑。

  而墨殇却以它报私人恩怨,实在是污了这柄剑。

  但只要血洗了悟伦门,我定会亲自将此剑送回竹林剑墟,一人愿承担一切苦果。”

  她淡淡地说完一席话,皱眉抱拳,眉目中蕴含了坚毅的神色。

  几月以来溯墨殇推敲了许久,终于想出了不让上古圣剑染污的办法,是借着此刻将她的打算全盘托出,征求凌墨剑灵的许可,借助凌墨剑报家仇。

  然而対首的人脸色却依旧难看,阴沉着脸冷眼看着溯墨殇,没有任何动作。

  想是自己的心意不够虔诚罢。

  溯墨殇想着,从怀中摸出一把雪亮的小刀,从团桌正中取出一只小杯。她将杯中盛满水,凝眉使刀便往指尖狠厉果断地一划,绯红的血液犹如玛瑙般颗颗坠落于水中,再慢慢地向白玉杯水中各处蔓延开来,像是海中飘舞的海草。

  対首的章浅凌被溯墨殇的举动所惊,一个箭步冲上前来。

  他托着溯墨殇的身子,将小刀抢出:“你这又是何必?我答应你便是。但事成后不许把我放回竹林剑墟。”

  闻言,怀中女子迟迟回以淡雅的一笑,她推开章浅凌,从衣襟上撕下一块步条,随意地绑住伤口。

  但被刀口划裂处仍源源不断地蜿蜒出细细血流,溯墨殇是不甚在意的,她就任由血液流出。向来便是如此,十年来练剑若是不慎伤到自己她便随意扯下一块布,绑住伤口处,然后继续练剑。

  辞锦是个懒散之人,时常没注意到自家徒弟的伤口。到了最后若是伤势溃烂成无法控制时,溯墨殇才一路小跑着去竹林里去寻辞锦。

  那时辞锦便会将一双眼眸张得许大,一手便抛开一桌子的酒菜,慌忙抱着溯墨殇一路飞奔到药房抓药。

  那是溯墨殇幼时在凌天门最最美好的记忆,是用自己的伤重换来的美好与甜蜜。

  到了后来她便愈发不在意自己的身子,她宁愿自己多生几场病,多被剑伤几次,这样师父就会在意自己了。

  她一次次地用剑狠厉地刺向风中,刺穿自己最后一滴泪水,她迎着风笑纳狠厉的剑风,让薄刃的余力将自己划得淋漓酣畅。

  溯墨殇在风中笑着哭着,她本以为自己的泪水早已干涸,却不知只是因为自己的心和情早已千疮百孔,沉溺于悲伤过往中的人是漠然的,是自以为是的。幼时的她自以为不再会悲伤,但当往事再度重奏和触碰时,她心头的沉疴被揭开,鲜血欢快地流淌献祭。

  到最终,只是心痛难耐,将一切再度封锁罢了。

  溯墨殇的回忆被自己强制着抓回,勉力冲淡那抹悲伤,将自己装饰成往日的素然冷漠的模样,抬袖告辞。

  她逃一般地奔回了重雾殿的厢房,在镜前端详着自己薄凉的面孔。

  将紧紧缠着的布条狠力扯开,责怪自己不该去回忆那段沉痛的过往。情绪渐渐平复,她略略喘了一口气,却听到咚咚的敲门声。

  溯墨殇整了整衣装,打开锁紧的门,看也不看来人皱眉道:“章浅凌你怎的又来?”

  “是我。”

  温和的嗓音如烟缕扩散开来,有抚慰人心的温柔夹杂其中。

  敲门人正是顾尚渊,他手中提着一箱医药,勾唇浅笑:“墨殇的比试我看了,打得极好。多年不曾相见,原来的小丫头已经变得很厉害。”

  他微微俯下身子,顺手摸了摸溯墨殇的发顶,唇角的笑意更甚:“不要见外。我只是看看墨殇有没有受伤。”

  说着,顾尚渊也不在意溯墨殇是否答应便兀自唤来身后的一名提着药具的随从。

  溯墨殇忙退让在一旁,略略低下头:“公子请入寒舍。”

  厢房中摆置简朴,房中横着一道屏风,屏风里外各横摆一床。在靠近窗的幽静之处设置一只木桌,木桌旁摆四只檀木椅,正幽幽释放出沉郁的檀香。木墙上钉着一道横木,大致是为放剑所设。

  除此外再无其他,没有闺阁女子的精巧秀美的装饰以及暖香,整间房看起来却像是属于一名糙汉子的。

  顾尚渊微微怔神,收起手中扇子放在掌中轻拍:“墨殇未曾想过另置一间房吗?”

  “公子说的是,墨殇此后会好好整饬这间小房的。”溯墨殇汗颜,但实在不愿离开这间相处了十年的房舍。

  她将顾尚渊请到待客圆桌前,沏了一杯茶,规矩地放在顾尚渊面前。

  回首她看到门外静候着的一众随从,实在有些犯难。

  “无事,便让他们站着罢。我倒要看看家父到底何时才能撤走这一干人。”

  “回少门主的话,门主说待少门主找着少夫人,我们便可以回门中。”门外的一众人回话回得响亮。

  “没见着我已找着少夫人了么?我面前这位姑娘便是。”顾尚渊饮下一口茶,淡淡道。

  溯墨殇忙挥手,额上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公子说笑了。墨殇只是凌天门弟子之一,不值得公子挂念。”

  顾尚渊没有再回,招手示意门外的人将医药都提进屋。

  只见一队人有序地将医药都放置在厢房地面上,恭敬地施礼退出。

  细细数去共有十六个医药箱,每个箱中都放置着种种名贵药材与药具。

  这,她又不是身怀绝症,面前的这一切未免也过于夸张了。

  汗水涔涔而下,溯墨殇抬起袖子拭去冒出的冷汗:“公子,墨殇未曾受伤。”

  “谁说你未曾受伤,你指头上的伤我都看着。并且那勾花峰的人概是布了什么法术吧,内力像是也流失了不少。”

  确是如此。

  溯墨殇抬起食指,这个伤是方才与章浅凌立誓时自己划的,但这件事不得告诉顾尚渊。她只得讪讪笑道:“公子说得是。”

  无法再推辞,她只好从一盒医药中找出蛇含草细细涂抹在食指伤口处。

  “多谢公子的草药。”

  “只敷蛇含草怎会够?难道墨殇还如幼时那般练剑都练痴了,不愿去包扎伤势?”顾尚渊问道,抬步走向另一个药箱,从中辨认出一把药材,细细指导着溯墨殇用法。

  他显然很是熟练,对于各种药草的效用名称以及性状都十分清楚。

  十年以来,顾尚渊为溯墨殇而勤加修习药道,无非便是因为,十年以来他见溯墨殇常常满身是伤,心下怜惜而愈发刻苦修炼本门的药道。

  流磐门,以毒药与暗杀著称,自然对于医术药道方面门中自有许多典籍药草。顾尚渊作为少门主自然有调动门内药草及医书的权力。这几年以来,他在医术方面已小有成就,在江湖上颇有些名声,然而却无人知道他修习医术药道只是因为她。

  日头已偏西,顾尚渊见时候也不早了便抬手告辞,留下一地的名贵药材与药具。

  他领着门内一干随从在凌天掌门的安排下又入住到了重雾殿东厢房。

  溯墨殇屋舍外的竹影下伫立着一道玄色身影,他怀中抱着一堆治疗刀伤的医药。见到顾尚渊走后,他冷笑了一声,随手将手捧着的草药丢弃在了竹林中,他咬牙切齿地一字字道:“顾尚渊你这好手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