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八月乱长安>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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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兴三年(315年),司马邺已经十六岁了。

  十六岁的司马邺,已经和杨清一样高了。每当杨清为他更衣时,他不必在仰视这个让自己心仪的女子。在平视的目光中,看着她仔细忙碌的样子,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风情。

  二十四岁的杨清,显得愈发的成熟。五年的时间里,她身上清静恬淡的气质渐渐地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成熟典雅的仕女风华。

  而这种风华,更让司马邺无比着迷。

  已经跨过了变声期的司马邺,他的声音显得沉稳有力,每一字句都显示着少年天子的威严。身体的变化让他的自信心与日俱增,他对杨清不再是一味的依赖,他再也不曾像刚刚登基时那般惶惶,不敢一个人面对黑暗,央求着杨清陪伴自己。而且,他对杨清也生出一种保护欲,让她依偎在自己怀中,不受任何的伤害。

  他的这种变化,反倒让杨清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更让她在日常的相处中多了一丝惶恐。每次与司马邺对视是,那双俊朗的眸子射出来的炽热的目光,都让她没有勇气承受,甚至有一种想要逃跑的怯意。

  而每当自己被邺哥儿揽进怀中时,扑面而来的男子气息都让她沉迷;可每当她感受到他的体温逐渐升高后,又都会手忙脚乱的逃离,只留下司马邺一个人无奈地摇头。

  白天的杨清总是在逃避司马邺的热情,夜里的梦境却一次次地出卖了她的心中所想。在无数次梦境里,邺哥儿和自己享受着鱼水之欢,直到醒来良久,脸上还是滚烫的;而自己为邺哥儿洗衣服时,也多次羞红了脸,邺哥儿在把衣服交给自己时也是一副面红耳赤的表情。回想起当时的场景,杨清就要忍俊不禁。

  两个人都在刻意地回避着什么,不去触碰那个禁区。

  与两人不断进益的感情相对应的,是长安小朝廷的江河日下。

  从建兴二年(314年)到建兴三年(315年),没有什么值得大说特说的事情,无非是战乱、战乱,还是战乱。

  先是建兴二年(314年)五月,噩耗从凉州传来:张轨病逝。

  司马邺为此很是伤感,虽然张轨实际割据一方,但他对自己一向敬重,也是各地大臣唯一一个肯派兵保卫长安的。乱世当中,人人皆心怀叵测,这份难得的真情,司马邺始终铭记在心。

  张轨死后,世子张寔继承了父亲的职务,执掌凉州军政事务,长安的小朝廷只能顺水推舟地予以承认。

  六月,汉将刘曜、赵染等再次率军逼近长安。

  战事一直持续到秋季,中间刘曜被汉主刘聪召回朝堂,赵染中流矢而亡,汉军的进攻再次无功而返。

  面对汉军频频的进攻,整个小朝廷内部都弥漫着紧张的氛围。

  司马邺反而显得坦然了许多,无论面对怎样的情形,他始终再也没有像建兴元年时,表现出一副惶惶不可终日的样子。这种反应不仅仅是出于故作镇定,而是他内心能正视事情的结果。即使败了,他也不负司马家子孙的声名,坚持到了最后一刻。

  但他的内心里还有一丝侥幸,即使是目前风雨飘摇的局面,败亡是自己唯一的结果吗?他不相信,也不愿相信,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拥戴自己的诸臣、将士,为了属地的百姓,他必须坚持下去并取得胜利。

  还有杨清,如果一旦大厦忽倾,杨清的结局真的可怕到难以想象!

  年轻的司马邺的肩头,不仅背负了重振山河背负了重复山河的重担,以及所有人的命运。

  建兴三年(315年)十月,小朝廷的“老对头”刘曜再次兴兵来犯,攻下了冯翊郡,冯翊太守梁肃逃回长安。

  若不是天气转寒,进兵不易,汉军的兵锋可能又要直抵长安城下了。

  所有人都知道,小朝廷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失去了东北方的屏障,想要这般苟延残喘下去,都已经无法实现了。

  司马邺怀着最后的希望,向南阳王司马保求救,秦州的臣僚纷纷劝止,建议采取自保的策略。司马保采纳了臣僚的建议,决定见风使舵,若来勤王的力量强大,锦上添花也未尝不可。

  麴允曾想带司马邺投奔司马保,被索綝劝阻。因为到了司马保的地界,不仅司马邺将彻底沦为傀儡,秦州也没有他们两人的位置。

  投奔的计划被终止,同时也宣告了长安的小朝廷,已经彻底被各地的宗室、大臣、将领抛弃了。

  形势至此,司马邺心里彻底绝望了。

  建兴三年(315年)腊月,殷循再次来到长安城。在石渠阁,殷循见到了与自己想象的相去甚远的司马邺。

  在殷循想来,面对这样的绝境,司马邺即便不陷入崩溃,也该是一副萎靡的样子才对。

  可他亲眼看到的司马邺,神采奕奕,奋笔疾书,一点也没有深陷绝境、随时成为亡国之君的觉悟。

  寒暄毕,殷循开门见山道:“如今朝廷的情形,不知陛下怎么看?”

  司马邺苦笑道:“无他,苟延残喘尔,能撑一日算一日吧。”

  殷循问道:“陛下既然如此想,何不顺其自然,又何必这般,做螳臂当车的姿态?”

  司马邺道:“便是注定最终如此,我也必将抗争到最后一刻。”

  殷循摇头苦笑道:“何必如此。”

  司马邺注视着殷循的眼睛,坚定地道:“天道如此安排,乃是上天的事;我如何应对,是我的事。便是天道安排我注定败亡,我偏要抗争到底;等到了我殡天那日,我还要问问:纵是气数使然,我司马氏不修德行,至江山易主,宗庙不得血食,可庶民何辜?要历经这人间炼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