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八月乱长安>第19章

  果然如同他们所料,未经人事的小皇帝虽然一向沉得住气,谈及此事还是不免红了脸,推辞道:“先帝蒙难,朕蒙诸卿拥戴,继承大统。然先帝尸骨未寒,朕未能为他复仇,先帝虽非朕之亲父,仍是亲叔,虽然不必为他守孝三载,但如此草率立后纳妃,仍是不妥,此事容后再议。”

  司马邺之所以会拒绝,是因为他意属杨清,两人也两情相悦久矣。他知道此时定然无法立杨清为后,唯有击败汉军、自己立下莫大威望,方能弹压诸臣,如自己所愿。所以当麴允二人提出此时,就直截了当地拒绝了。

  麴允和索綝也算好了司马邺定会推辞,但他们以为司马邺是因为羞于谈到此事。对于司马邺可能提到的理由,他们都有准备。麴允躬身道:“陛下有如此心意,虽是贤德之举,但依臣之见,当以天下为重。皇室传承,不止关系陛下,更事关天下。世祖武皇帝血脉,系于陛下一身,故陛下当早做打算,方能使社稷安定。”

  司马邺再次拒绝道:“麴卿所言虽然有理,但朕有朕的顾虑。成婚乃国之大典,所费颇多。如今贼军势大,随时可能兴兵,军饷军器耗费无数,唯有彻底打败了刘聪石勒之辈,才能真的安稳下来。朕为天子,当为天下表率,此时更应厉行节俭,不宜这般铺张。”

  不论麴允提出什么理由,司马邺都是拒绝,一旁始终冷眼旁观的索綝突然道:“陛下可是有心仪之人?”

  司马邺一惊,马上平静心神,否定道:“非也,原因朕已经说了,朕岂会因自己的私情误了国事?”

  索綝依然道:“臣不敢疑心陛下。陛下如有心仪的女子,大可告知臣等。为社稷计,臣等愿奉之为天下之母。”

  司马邺仍然否定,麴允、索綝苦劝良久,最后索綝甚至拜倒泣道:“陛下欲陷臣与麴仆射不忠乎?臣此心为国,天日可鉴。请陛下务必以国事为重,若陛下真有心仪女子,臣定上书,请陛下立她为后。请陛下不要再瞒着臣了。”索綝心里认定了司马邺必是心有所属,才屡屡拒绝。

  司马邺见索綝如此表态,才放下心来,红着脸,吞吞吐吐地道:“非是朕欲瞒卿家,只是怕卿家反对罢了。”他这般说,无疑是承认了他的确已有意中人了。

  索綝马上问道:“不知是哪家的千金有如此殊荣,竟能蒙陛下垂青?”

  司马邺又迟疑了起来,踟躇半晌方答道:“便是宫中兼任司籍、司膳、司设的女官杨氏。”

  麴允、索綝闻言,大吃一惊,索綝亢声道:“陛下,立后乃是国之大事,岂能儿戏?一国之母,自是应当出身名门,最差也当是良家女子。那杨氏出身奴籍,岂能母仪天下?况且她曾为奴二十年,不可确保其为清白之身。此事万万不可,恕臣不敢奉诏!”

  麴允质问道:“可是此女魅惑陛下?若如此,臣请夺其宫中女官身份,按律处刑,以儆效尤!”

  司马邺未想到索綝竟然食言,又听他二人说话如此刺耳,心中已然不悦,沉声道:“杨氏出身弘农,与武元皇后同宗,家世显赫;在秦王府时,也是清清白白,一心为主;自朕入关中以来,开豁为民,身为女官一直兢兢业业,从不逾矩,惑主之言乃无稽之谈。如此贤良之人,朕欲立她后,有何不可?”

  索綝断然道:“陛下,此事断然不可!陛下欲成此事,便杀了臣罢!”

  麴允也道:“纵是她百般好,出身奴籍,便不可为后。即便是美人、才人之位,亦不可轻授!陛下不可为美色所惑,否则妺喜、妲己、褒姒之事不远矣!”

  司马邺道:“妺喜、妲己、褒姒一介女流,岂能撼动社稷?狐媚惑主,只是一帮昏君乱臣推卸责任罢了!”

  麴允、索綝见他如此说,沉声道:“陛下慎言!自古狐媚乱政,陛下岂可为此辈辩驳?此言大谬!请陛下三思,当知祸从口出!”

  司马邺知道此事已不可为,但也不愿自己在立后之事就此妥协,任他们摆布。让步过甚,难免沦为群臣操控的傀儡。他望了两人一眼,道:“既如此,朕愿立誓,以表朕心。”

  他指天立誓:“皇天后土共鉴,朕今日在此立誓,待吾军光复洛阳,再谈立后纳妃之事;在此之前,朕当以国事为重。如违此誓,神人共弃!”

  麴允、索綝未料到一向和善的司马邺竟然如此决绝,都大出意外。但皇帝既然已经立誓,此事便无从谈起。

  本该是一件喜事,最终竟然是这般收场,这实非两人所愿。也因为此事,一向和睦、勠力同心的君臣竟然产生了这么大的分歧,也注定给之后他们之间的交流蒙上阴影。

  从宫里走出来,索綝对麴允道:“那个姓杨的女官,一定要除掉!”

  麴允则摇摇头:“此事不可鲁莽,若我等这般行事,乃是无父无君之举,君臣嫌隙大了,朝堂也就人心散了。”

  索綝见麴允这般瞻前顾后,就甩开他自行走了。

  另一面,司马邺怏怏地回了石渠阁。

  杨清见他神色不悦,便走过来,向他行礼道:“陛下。”

  司马邺恍若未见,径直走到座位上坐下。杨清见他脸色非常不好,也跟了过来,跪坐在他案边,为他研磨。

  良久,司马邺方才问道:“姐姐就不好奇发生了什么?”

  杨清一边研磨一边道:“陛下不说,想必是不想让妾知道,妾自是没有主动询问的道理。”

  司马邺注视着她,望着她满是柔情的一双美目,叹了口气道:“清儿姐姐,我不能娶你了。”

  杨清放下手中的活计,淡然道:“清儿从未妄想要嫁与邺哥儿为后,只愿在邺哥儿身边,每天看见你,就够了。”

  这是她以往说过的话,今天,她还是这般说。

  司马邺迟疑良久,才道:“姐姐,你真的不在意身份吗?”

  杨清道:“这样不好吗?若是清儿真的为后为妃,就要守着宫中规矩,想见一面千难万难;这样清儿却能一直陪在你身边,不是更好吗?身份这个东西,自小便不去妄想了,现在反而更加坦然。”

  司马邺听杨清的话,不再做声,只是把她揽进怀里。良久,才轻轻地说:“在我心里,清儿姐姐是唯一的妻,此生都是。”

  杨清听到司马邺如此表白,洁白的脸上又浮起几朵红云,她静静的依偎在己心仪男子的怀里,享受他的抚慰。

  岁月静好,有时不需要一生,一刻就够了。

  朕命由天亦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