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八月乱长安>第13章

  睡在外间的杨清也久久未能入眠,殷循撞破她心事的话,也让她患得患失了起来。虽然她打定主意,不论怎样,她都将对司马邺的那份感情埋在心底,就这般默默地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守候他一生。

  毕竟她总是告诉自己:喜欢他,只要看到他平安喜乐,就足够了。

  可是,虽然这么说,也一直这般安慰自己,当他总是看不到、甚至忽略自己的情意的时候,自己的心里确是这样难受。

  是自己的感情不够纯粹吗?还是一个人的单恋就是这样的苦涩?

  她不知道答案。

  其实岂止是刚刚二十一岁的她,这世间,能真正参破情爱的,又有几人呢?

  枕着手臂、躺在王府客房屋顶上的殷循,此时却惬意得很。此行的目的,就是把这双年轻的男女推进爱河,现在只差一层窗户纸还没有捅破罢了。

  他一边看着天上的星河,一边把壶中的仙酿大口大口地送入口中,嘴里还嘟囔道:“师兄啊师兄,你这少司命也真是的,非要让他们原本就不甚幸福的一生再起波澜吗?”

  没来由的一道闪电划过晴朗的夜空,殷循知道这是少司命对他抱怨的不满。

  殷循懒洋洋地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的吩咐,我去照做就是了。”

  天色刚刚放亮,晨光尚未破晓,司马邺就在梦中清醒了过来,仿佛睡意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在床上翻来覆去,还感到一点气闷,就趿上鞋子,想去外面透透气。

  蹑手蹑脚地走到外间,看到杨清还在兀自睡着,平日里她也不会在这个时间起来的。想到杨清夜里睡得向来很轻,为了不把她惊醒,他连大气都不敢出,正欲悄悄地走出屋门,却在余光瞥见杨清怀里抱着的什物,不正是那晚自己吹过的那枚埙?而且是和书房里的那只残埙一模一样的一只!

  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看着那只残埙感觉似曾相识了。

  不带一点声音地走过去,轻轻地从她怀里取出那枚埙,司马邺端详了起来:埙体上刻着“缔结良缘”四个篆字,埙底同样有“司马弘度,太熙元年”八个字,和书房里的那枚残埙,正是一对。

  原来父亲约定了儿女婚事的对象,竟然是杨家!而自己思索了整整一夜的那个“她”,竟然已经跟在自己身边整整半年了。

  震惊、愤怒、慌乱,这些情绪瞬间涌进他的脑海。

  之前让他困扰的一些事,他瞬间明白了——

  她对自己的百般爱护,不仅仅是身份使然,不仅仅是两人之间沾亲带故,还有她内心深处的潜意识——如果不出意外,她将是秦王的正妻,而自己虽然是过继给父亲嗣位的,但这份婚约依然要维系。

  但父亲去世后,杨家坏了事,这桩事自然也就没有人再提起了。可从她怀中的埙,和她对自己的态度,分明在告诉自己,她明明知道这一切!

  可是她明明知道一切,她为什么还瞒着自己?

  愤怒过后,是慌乱——

  就算真相大白,又能怎样呢?

  这份婚约的前提已经不在了,自己虽然贵为秦王,但自己的婚事注定不是自己可以决定的,一个诸侯王的正妻,必须经皇帝首肯后,才能被载入宗正府的皇家玉牒;况且两个人身份的巨大差距,就像是一条鸿沟,隔在两人之间。

  可是,也在此刻,司马邺突然明白,自己对杨清那种独特的感觉,正是男子对女子的倾慕,自己喜欢了她。

  是的,他也喜欢上了她。

  正是因为自己喜欢了她,才深深地享受她的陪伴,她的照料,当有她在身边时,自己就有一种安定的感觉。

  此刻的司马邺并没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有一个本该成为自己正妻的女子,这个女子却意外沦为奴籍,成了贴身照料自己的人。在长期的相处中,自己喜欢上了她,却又很难娶她为妻。与此同时,自己也不清楚,她是否也是一般喜欢自己的。

  就连面对乱兵、深陷绝境时,司马邺似乎都没有这般慌乱过。

  正当司马邺站在榻前焦头烂额时,杨清也伴着口中的一声“邺哥儿”醒了过来,当她看见榻前手里拿着埙的司马邺时,梦里的柔情蜜意瞬间就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昨夜入睡前一直在思索着殷循的话,入睡后就梦到了和司马邺偕骑踏青的情景,梦中的他和平时一样温文尔雅,自己却不是平时的模样,而是一个活泼好动的少女,肆无忌惮地笑;当他们停下来时,他把自己的头揽到自己的胸膛上,可是他明明不是比自己还要矮半头吗?梦里的自己带着这些疑问,享受着他的抚慰,直到他把自己放倒在草地上,轻轻解开了自己的衣衫,情急之下,自己叫住了他,却喊出了声……

  可当回到现实中时,自己的呓语恰巧被拿着埙的司马邺听见,杨清也陷入了混乱,她腾地坐起来,只是口中无力地喃喃道:“殿下,我……妾……”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司马邺见杨清醒了,将埙送至她眼前,问道:“此事你一直知道,是也不是?”

  杨清的心却突然平静了下来,反问道:“殿下指的是什么?妾不明白。”

  司马邺强忍怒气道:“父亲曾与令尊约定过儿女婚事,这件事你早就知道,是也不是?”他强忍着自己的情绪,颤抖的手却无法镇定下来。

  杨清坦然道:“是。”

  司马邺怒道:“那你为何要瞒着我?不告诉我?”

  杨清反问道:“便是告诉了殿下,又能如何?”

  司马邺呆住了:是啊,自己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呢?自己也想到了这一层,可为什么还要生气呢?

  杨清见司马邺无言以对,道:“请殿下回房歇息,等妾为你洗漱。”说罢就要下榻穿衣。

  司马邺突然问道:“方才听姐姐喊我的名字,可是有事?姐姐可从未喊过我的本名,为何今日做这般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