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八月乱长安>第2章

  一个崭新的朝代开始了。

  曾经反复出入宫殿的客人成为了这里的新主人,陛阶下的臣子坐上龙椅成了皇帝,飘扬的旗帜也在一夜之间从青色换成了白色。

  泰始二年(266年)正月,即位不久的司马炎就封原配妻子杨艳为皇后。杨艳出身著名的弘农杨氏,她天生丽质,且从小聪明贤慧,被时为晋王的司马昭聘娶为世子司马炎的正妻。虽然在历史上,司马炎是位以“荒淫”著称的皇帝,但他一向宠爱杨艳,并因为这个缘故不惜立智力低下的嫡长子司马衷为太子。

  泰始十年(274年)杨艳重病,一病不起,为了保住母族的权势,以及不甚聪颖的太子司马衷地位不被动摇,临终前她恳请司马炎纳她的堂妹杨芷入后宫,随侍司马炎左右,并照顾司马衷,司马炎含泪答应了她。杨艳最终死在了司马炎的怀中,目睹发妻离世而无可奈何,司马炎他悲痛不已。在杨艳去世后,司马炎依诺将杨芷迎入后宫,并册封她为帝国的新皇后。杨芷的父亲杨骏也在此时开始被重用,走向帝国权力的中枢。

  太熙元年(290年),司马炎病重,杨骏以“囯丈”的身份在左右侍候,排斥大臣,隔绝内外,执掌帝国大权,引起的司马炎的戒备之心。为了牵制杨骏,司马炎下诏命杨骏与汝南王司马亮同为辅政大臣,一起为新帝辅政。杨骏却把诏书藏匿不发,与皇后杨芷一起矫诏封自己为辅政大臣。已实际被软禁的司马炎只得默认,在无可奈何中去世,年五十五,谥曰“武皇帝”,庙号“世祖”,葬于峻阳陵。

  皇太子司马衷即皇帝位,改元永熙,大赦天下;尊继母杨芷为皇太后,立太子妃贾南风为皇后,立子广陵王司马遹为皇太子;以太尉杨骏为太傅,辅佐朝政;杨珧为尚书令,杨济为太子太保。

  自此杨氏兄弟把持朝政,权倾朝野,杨骏满朝安插亲信,扶植党羽,只手遮天。但在政治上,杨骏却是一个缺乏政治智慧的人,他把大权在握的司马家王爷们排除在外,这种“四两拨千斤”的惊险操作,使他的位子注定坐不安稳。

  为了对抗自东汉逐渐崛起的地方士族势力、巩固皇权,武帝通过分封的方式把宗室分封到全国各地,掌管当地的军政大权。后世部分史学家把司马炎的“封建举措”定性为“不智之举”“亡国之策”,甚至说是“开历史倒车”,而这恰恰是当时条件下的最佳选择,只是他的继承人没有维持住一个强势的中央政权,中央与诸侯王力量的失衡才是造成内乱的根本原因。

  杨骏“吃独食”的行为,果然引起了司马家王爷们极大的不满,这些骄横的王爷们有钱有枪,岂能向一个区区外戚低头?同时,权力欲极强的皇后贾南风在司马衷痴傻昏聩的情况下,也不甘把政权交给杨骏这等无能之辈,自己只做个碌碌无为的后宫之主。她密诏汝南王司马亮、楚王司马玮入京,向杨骏夺权。

  元康元年(291年)三月,楚王司马玮奉诏入朝,懦弱的杨骏不敢阻拦。司马玮入朝后,贾南风及其党羽要求司马衷下诏,说杨骏谋反,司马玮趁机奉诏发兵讨伐,杨骏、杨珧,杨济全部坐罪被杀,夷灭三族;杨芷被废为庶人,送往金墉城囚禁,于元康二年(292年)在饥寒交加中死去。

  显赫的杨氏一门被剪灭,数千人被株连。杨家余下妇孺全被收官为奴,遣散到各家府邸。其中一名女眷、杨济儿子的正妻林氏已经怀有身孕,她被发配至位于长安的秦王府为奴,并于次年(292年)诞下一名女婴。

  她,就是杨清。当时,她还没有这个名字。

  原本应该作为豪门贵女的杨清,却从出生的一刻,就注定她这一生只能成为一名官奴。

  被限制在长安秦王府奴仆房间的一隅之地中,也未必是母女二人的不幸,她与母亲远离了洛阳这个权力角逐的中心。在那里,骄横的司马家王爷们已经掀起了一场场腥风血雨。

  杨骏被杀后,朝政大权并未完全落入贾南风手中,为了独揽大权,她开始了又一步的夺权计划。而她疯狂的夺权行为,不仅让自己死于非命,引发了“八王之乱”以及后续连锁的政治动荡,耗尽了帝国的国力。

  从元康元年(291年)到光熙元年(306年),一位皇帝、两任皇后、两任太子、八个王爷轮番赤膊上阵,在你死我活的争斗中你来我往,相继丧命。权力就像一种让人欲罢不能、却又无比上瘾的毒药,让这些肉食者们不顾一切地追逐,只为能万人膜拜、睥睨天下。在漫长的“权力狩猎”游戏里,不停地切换猎人和猎物的角色,除了献上自己的性命,还留下黎民的累累白骨。

  这十几年间,国家的皇帝从司马衷换成了司马炽,参与角逐的东海王司马越踩着其他人的尸体独掌大权,成为这场动乱的最后赢家。

  光熙元年(306年)十一月,在东海王司马越的操纵之下,皇太弟司马炽登基为帝,次年改元“永嘉”。此时得意洋洋的司马越恐怕想不到,留给他自我的陶醉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永嘉”这个年号在后世的记载中,总会和亡国、国耻这些词汇紧密地联系在一次,后世能够表达同样意义的年号,似乎只有“靖康”了。

  帝国的掘墓人已在磨刀霍霍:各地的留守皇室、将领已经实际割据,内迁的胡人尾大不掉,随时准备向帝国发难。

  整个国家就像一只巨大的□□桶,只等一次致命的引爆。

  孤母临终语前情

  +新增收藏类别

  不管怎样,始终在权力漩涡中心的司马邺似乎没有受到什么影响。虽然贵为秦王,但年少的他没有什么政治影响力,自然没有人去找他的麻烦;他的本生父亲司马晏在逃过一劫后,在司马伦败亡的当年(301年)就恢复了吴王爵位,但他才能并不出众,为人谨慎,虽然也曾多次参与朝政,但所幸都站在了胜利者的一边。

  这段时间,虽然还是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降临,但对年少司马邺来说,或许是他一生中最为快乐的日子——

  在秦王府中,有皇室专门安排的老师悉心教导,他们学问精湛,而且古板严苛。作为帝国的诸侯,固然能享受锦衣玉食的生活,但也同时担负着拱卫皇帝的重任,政务、军务这些都是必须精通的,每次授课司马邺都是战战兢兢、全神贯注的,唯恐受到老师的责罚。

  皇室的教育之余,受益于幼小的年龄,司马邺被允许经常拜见自己名义的叔父叔母、实际上的父母司马晏夫妇,享受一家人的天伦之乐。私下无人时,他会直接喊司马晏夫妇阿爷、阿母,刚开始的时候,司马晏总是会忍不住纠正他,不该唤自己“阿爷”,后来也默认了他的称谓;荀氏听到“阿母”这个称谓则总是忍不住落泪。家人的陪伴,让他的童年并不孤单。

  而更让他感到记忆深刻的,是在仆役的掩护下、他几次偷偷溜出王府的经历:街上来往的行人,欢呼雀跃的孩童,巡逻不息的甲士,这些都是王府高墙中不曾看过的。

  永嘉元年(307年),司马邺已经八岁了。

  这天他再次偷偷跑出王府,看到一个奇怪的人。

  在他的记忆里,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殷循,殊不知这已经是他们的第二次见面了。

  和后面的每次见到殷循一样:他十来岁的样子,却和成人一样束发,松松垮垮的,只插着一根竹簪;一身灰色的道袍看起来穿了很多年了,不仅大片掉色,还是皱巴巴的。但面部却洗得甚是干净,和这一身衣服多少显得有些违和。左手拿着一根竹杖,右手牵着一只羊,更夸张的是后腰居然别着一个葫芦。脸上一副怯生生的样子,不时回头张望,仿佛刚刚偷来了什么东西,全神戒备,怕极了来往的行人,随时准备丢开绳子逃跑。

  司马邺觉得很好奇,就追了上去。

  没走多远,仿佛才发现司马邺的殷循回过头,做出战栗的样子,低头诺诺地问道:“不知尊驾是谁,跟了在下一路所为何事?”

  “我只是看着你样子奇怪,想跟着瞧瞧。”司马邺道。

  “那尊驾还是不要跟了,在下这就出城了。如果尊驾因为在下走丢了,在下可是不会送你回家的。”殷循依然低着头,脸上却露出一丝怪怪的表情。

  司马邺没有注意到殷循表情的变化,诚恳地向殷循行礼,道:“在下司马邺,请教高士尊姓大名?”他认定殷循的这般打扮的人不一般,或许就是传说中的仙童。

  “原尊驾误会了,”殷循赶紧摆摆手,依旧一副怯怯的语气:“在下并非什么高士,只是一个放羊的。今天是往城里送羊,赶来30只。趁那个傻管事不注意,回身顺手牵了一头。”说到最后,殷循不仅脸上露出掩不住的笑意,甚至还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