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在树下盯了半日, 也只见张念同那些孩子打闹嬉戏,渐渐生出些倦意来,翻身下了马靠着树便睡着了。

  直至起了风, 树上的果儿被吹了下来,正砸在了宁稚珣的头上。

  “啊——”他猛的惊醒,还当是纪娆又趁他睡着打了他, 即刻怒目向身侧望去, 见她正靠在自己肩头, 安静的睡着。眉目间也没了往日迫人的气势,只多了几分倦怠与温和。他缓缓的将头瞥过去了, 眸中微微泛着光,他不能再喜欢大姐姐了, 他护不住她的。

  “姐姐, 她走了!”宁稚珣又望向院子方向时, 见张念收妥了空篮子,跨在胳膊上出了门栏。

  纪娆微微睁了眼, 见张念果走了, 摆了摆头醒了神立即翻身上马, 低头对宁稚珣道:“你仍看着院子, 我上去寻她问几句话。”

  宁稚珣点头应了一声, 她才驱马追去。

  “大姐姐,慢些!”宁稚珣见她马跑的急,忙嘱咐了句。

  纪娆用力扯了扯缰绳,使马走的缓了些, 却不是因听见了宁稚珣嘱咐,而是张念走进了集市,人多了起来行马也变得有些吃力。又走了一会子,路愈偏愈窄了,她索性撇下马去,径自走着跟上了。

  张念微微偏了偏头,斜睨了后方一眼,便匆匆转向窄巷子。

  纪娆见她忽的加快了步子,忙追上了上去,才转了弯,张念已不见踪迹只瞧见迎面几个黑衣人缓步向她逼来,她压步轻退几步,向后望了一眼竟还有几个人守着。

  她稳了稳心神,眼眸四下扫了扫,欲寻件趁手的武器来。一面又高声道:“张姑娘,在下跟着你并无恶意,只有几句话想问问姑娘罢了。”

  话毕,仍是不见张念的身影,而她冷眼瞧着这些人,并不像是一个御史大夫的作风。

  “纪姑娘,许久不见。”身后倏然响起熟悉有力的声音,回身一瞧,果是单子柯,再扫一眼身后的这些个人,若是他的人,倒很符合。

  见她不慌不忙,脸上竟还多了一丝笑意,只那笑中尽是讥讽和鄙夷,引的他心头烦闷。

  “大将军好兴致,还专程将我引来这处。”纪娆一面冷声回着,一面脚下使力将不远处的一根木棍踢起,伸手牢牢握住。抬眼往上周瞧去,她自知她的三脚猫功夫绝不是这几人的对手,更别论单子柯也在此,先伺机逃了才是正经。

  单子柯见她将长发束起成冠,穿着暗纹大红箭袖外套八团锦袍登着小朝靴一副爽利公子的派头。不由得又忆起那晚她青丝成瀑,身着大红嫁衣在他耳边低喃的模样,心也软下几分,低声道:“娆儿,同我一起去侯府罢,我今日便向纪侯爷求娶你。”

  纪娆不回应,只低头冷笑一阵,半晌抬头眸中尽是厉色,“且看能抓了我,再说罢。”

  单子柯凤眼微眯,抬了抬手。

  “慢着——”

  纪娆一声出,才举起刀的一群人,皆僵住了身子迷茫的回身去瞧单子柯的脸色。

  见他们停住了手,她忙道:“堂堂大将军,这边有些欺人太甚了罢。依我说,不若这样,我选他们其中一个,若我输了,便自去跟爹爹求是了,亦不必劳烦你了。”

  单子柯瞥了一眼她手中的棍子,不禁轻笑,他手底下养着的人原不是白养的,“好,你随意挑便是了。”

  “就你了。”她指了指最靠墙根的那人,并向那处走去,她原不是真要单挑过谁,只不过想寻个时机从那墙翻过跑去罢了。

  那人微微怔了怔,看向单子柯,等候着他的指令,见他颔首,这才举了刀眸中亦瞬时染上了杀意。

  她没料到这人出手如此之狠,只第一招便硬生生将她手中的木棍砍掉一截,又是一刀下来,她只得旋肩一躲,手持剩下的半截木棍朝他左颈狠狠敲了下去。

  纪娆虽不大精通招式,但出手却灵巧,令他猝不及防,眼瞧见竟在一小小女子身上吃了亏,顿时怒了出手更为狠戾,回身挑剑正刺在她左肩之上。

  待再要下狠手时,只见非过来一把柄直接刺在他手腕上,他手中的剑立即便掉落在了地上。

  “娆儿!”单子柯声音提高了几分,露出担忧之色。

  纪娆咬着牙迅速俯身拾起了地上的剑,指向其余的人。

  周身的黑衣人瞧着单子柯的眼神,也都不敢轻举妄动,只持着剑缓缓逼近却都不敢贸然再出手了。

  单子柯缓缓走上前去,众人让开了道,他微微动了动嘴,“回罢。”说着亦向她伸出了手。

  她瞟了一眼身侧的破木桌,柄着剑腕子上使力将它朝单子柯飞了过去,他只偏了偏头,那剑从他眼前闪过削落了几根青丝。

  “将军!”众人忙过去看单子柯,纪娆趁着此时一脚踩向桌子,用力蹬了一脚便攀至墙沿上翻了过去。

  他再回头时,纪娆已不见了踪影,声音低沉:“抓住她。”

  “唔——”

  突如其来的一只手捂住了纪娆的口,惊的她瞪起了眼睛猛锤身后的人。

  “姑奶奶!”福禄声音低哑道。

  纪娆听见熟悉的声音,才住了手,“福禄?”

  福禄未应她,只将她迅速扯进了身后的库房中,“嘘——”

  待一阵疾声快步后,她才缓缓出声,“你怎的在此处?”

  福禄眸子往左瞥了瞥,她亦追随着目光过去了,萧寒正站在里间的灶台旁。

  “殿下?”说着她便要起身过去,却不慎扯着了伤处,忙伸手去捂住了。

  萧寒蹙眉,一声不吭的走了过来,蹲下身子扶住了她,轻声问着:“单子柯?”

  她微微点了点头,“张家姑娘果真有问题,竟与单子柯同流。”说着眸色深了几分,怔了片刻低头瞧了瞧被血印的发黑的衣衫,伸手欲将衿子揭开。

  萧寒伸手挡住了她,“本宫还在……”

  “……罢了,张念应还在附近的,我出去找一找。”说罢仍要起身出去。

  他倏然抓住了她的手腕,纪娆心内微微一讶,他不是病弱?何来如此大的力度。

  瞧见她讶异的神色,萧寒忙松下了手,“本宫有法子让你见到张念,你如今出去,若是再碰上单子柯当如何?”

  纪娆张了张口,正欲答话。外门上突然被猛敲了两下,她又忙警觉的抓起了身侧的棍子。

  察觉出外间的人脚步愈来愈近了,她将木棍攥的更紧了。毕竟这屋子里,除了她,剩下两个都手无缚鸡之力。

  她后背紧紧靠着门框,只等那人进来。

  静默许久后,“咣——”的响了一声,那人竟直接从门外劈了进来,她的木棍堪堪被砍成一小截子。

  外间的人这才闪进身来,果然是方才的黑衣人,纪娆将手握成拳,屏住息正要打出去,黑衣人却猛然倒地,只颈上扎着四根银针。

  她不可置信的回身向萧寒望去,他正低垂着眼睫轻抚着指腹,似是眼前所发生之事皆与自己无关。

  纪娆瞧着躺在地上那人发黑的脸,不由得也往自己颈上摸了一把,咽了咽喉,“我往日应不曾得罪殿下罢?”

  萧寒轻抬眼眸,面色仍温润如水,淡淡道:“暂时,还不曾。”

  纪娆轻舒了一口气,抱拳道:“谢殿下救命之恩。”

  言毕,便起身了,宁稚珣还留在原处,保不齐亦遭遇了单子柯的人,她须得赶回去瞧瞧。

  “明日午时,东宫永乐殿,见张念。”

  行至门前,只听得身后萧寒淡淡的说了一句。

  纪娆回眸嫣然笑了一回,“有劳太子殿下。”

  见她人已走了,福禄才缓缓道:“殿下怎可召张念入宫,如今我们正查她哥哥为恒王招兵买马之事,若贸然将她召入宫中,岂不是惊动了张忍?”

  “以此警示他一番也是好的。”萧寒说着轻拍了方才在仓库中染上的灰,他查出了恒王藏匿甲胄之地,只未想到他竟用了如此大的地儿,虽已转离了,单就藏匿之地看来数量应是不少。

  *

  “大姐姐,真无需我随你入宫去?”宁稚珣大早便来了映月苑,急的问着。

  纪娆任玉儿替她整理着头上的簪饰,抽了个空道:“不必,有你在,她更未必实说了。”

  宁稚珣微微点了点头,似是想到了什么,环顾周身,问道:“姐姐,她呢?”

  纪娆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轻声道:“被我打了,正在院儿养伤着。”

  “哦。”他应诺了一声,心下却不觉生出担忧来,大姐姐之所以能来寻他,定是纪芙告知了大姐姐,在原处愣了半日神,却发现纪娆已出了门。

  独自落寞的信步走在廊下,不知不觉便来了依兰阁前,怔了片刻仍是跨进了院子。见四下无人,便欲再回身退出去。

  “二哥哥……?”

  纪芙身批着杏色氅衣,正在门前面白如纸,眉心蹙眉呆呆的望着他。

  宁稚珣饶是听见了她的声音,却未回身,仍要往出走去。

  “咳咳——”

  身后猛的传出了几声咳嗽,他忙转了身,见纪芙正扶在门前,用帕子捂着嘴轻咳着。

  他几步上前,将纪芙扶住,板下脸道:“既伤着,又何苦出来受这风。”说着便将她推回屋内,“怎的,你院里的丫头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