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东宫火葬场纪事>第045章

  一听到动响, 她便急急的转过头来,瞧见徐淮意走了进来,赶忙迎了上去, 两行泪便在这时候落了下来, “殿下, 二妹妹出事了!”

  徐淮意心口一阵发疼, 声音里是从来没有的恐慌:“她怎么了?”

  “二妹妹她……”沈苏苏见徐淮意对沈昭禾如此在意,一边在心里嫉妒得发狂一边哽咽着道:“她今日突然过来同我道歉, 说从前那些事儿是她对不住我, 我早便不介意过去那些事儿了,便同她说了许多宽慰的话。”

  “正在这会儿, 外头突然有了响动, 听着好似是有什么人来了,二妹妹说要出去瞧瞧,我也没有多想,哪里想到外头来的竟是来寻我的军队,等我回过神,二妹妹就已经是跟着那些人走了。”

  徐淮意眼里的冷意仿佛化作了能杀人的刀子,他只说了句, “孤去将她带回来。”便又要往雨里冲。

  沈苏苏没料到他竟是如同疯了一般, 也是慌了神,连忙冲到徐淮意面前, 死死的拦了他的路, “二妹妹还说如今咱们三人的位置本来就是错了, 她一早便应当是南岐的世子妃, 不应当是殿下宫里的奉仪, 说她如今便是想将这一切掰回正道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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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如今南岐人已经认了她南岐世子妃的身份, 殿下此去如何能将她带回来?”

  徐淮意直直盯着眼前的人,一字一句道:“你是让孤不管她了?”

  她这一番解释,不就是想说沈昭禾有今日是自愿,也是她自找的,不必在她的事情上头花心思,就算是救她也是没法将她救回来,不如索性放弃的好。

  沈苏苏被他句质问吓得脸色发白,急忙跪在他面前道:“殿下您误会了,苏苏没有这层意思。”

  “那为何还不让开?”徐淮意的声音比外头没个停歇的雨还要凉,让跪在地上的沈苏苏早已失了分寸。

  她怎么得都没想到徐淮意竟要为了沈昭禾去闹。

  要知道如今沈昭禾顶了她得身份,于南岐而言就是他们叛逃的世子妃,于大齐而言更是不体面,大齐这边急不可耐的想要将这祸害交到南岐那些人的手中,想要将这一桩事了了。

  如今沈昭禾好不容易出现,不管她到底是不是真正的沈苏苏也已经是没人细究,只要南岐那边没有意见,大齐这边大约是只希望他们能尽快离开。

  而这会儿徐淮意过去说什么南岐那些人手里的沈苏苏不是真正的沈苏苏……

  这定然是哪边都讨不着好,还会惹怒陛下。

  她也正是想到这些方才笃定即便是徐淮意对那沈昭禾有三分情意也不至于为了她做出这样疯魔的事儿来,谁曾想他竟还是要去救沈昭禾。

  这会儿,徐淮意明显是打定了主意要往外头去,而沈苏苏哪里敢让他救沈昭禾。

  若是救回来了,那她以后应当如何自处,若是没救回来,徐淮意这样折腾了一通,不说旁的,他这个太子的位置都可能不稳,那她这太子妃的位置岂不是都要没了。

  甚至还要沦为整个京都的笑柄。

  想到这些,沈苏苏咬咬牙,拉着他的袖袍一脸凄然道:“殿下难道竟是忘了当日春日宴,二妹妹一番算计让我们二人分隔两地,至今方得见面了么?”

  “如今她自甘赎罪,您却要拼尽一切去救她,您……这是要将苏苏置于何地?”

  沈苏苏已是没了法子,不然也不会提及当初之事,她也知晓她在徐淮意心中是个什么模样,这些年以来她也一直尽心尽力的在他面前维系那个模样。

  若是这会儿提了当初之事,岂不是说明她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甚至于对沈昭禾还有些怨恨的意味,那同他心中那个天真纯善,即便是被害得远嫁南岐也还会为了庶妹忧心的沈苏苏哪还有半分相似之处。

  可她顾不上那么多了,这会儿将徐淮意留下方才是最重要的,只要沈昭禾顺利的去了南岐,旁的,都还可以慢慢来。

  沈苏苏原以为她这话再怎么的也会让徐淮意心底生出几分迟疑来,却不想他竟毫不犹豫的甩开沈苏苏的手道:“当日春日宴,不是她的错。”

  他也不知具体从哪一日开始,他心里便生了这样的一个念头,开始只是怀疑,后来一日复一日,那念头便生了根发了芽,如今,他脱口而出这话,便是他的真心话。

  虽说他不知当日真相如何,更没有见到分毫证据能证明这事同沈昭禾无关,但这一回,他决心相信她,相信那个愿意为了满城百信身陷险地的沈昭禾不会为了一己私利算计嫡姐。

  话音落下,他大步踏进了雨里。

  沈苏苏跌坐在地上半晌没回过神来,徐淮意的那句话一遍又一遍的在她耳边回荡,她忽地想起那日沈逢程站在她面前,字字句句问她当日的真相,质问她为何如此恶毒次次要将无辜的妹妹推入深渊。

  又想起从阿孟身上找到的那张条子,她看得清楚,上头那字迹分明是沈逢程的。

  “不……殿下!”她意识到了什么,慌张的从地上爬了起来,踉跄着外殿外跑去,可等她跑到殿外,只见到越下越大的雨,哪里还能瞧见徐淮意的身影。

  阿孟被关押在静月小院的一个偏房里。

  从前日开始除去今日早上被带出去见了沈昭禾之外其余的时候是一直都被关在这儿。

  沈苏苏倒也没有苛待她的意思,每日三顿也都有人来送。

  虽说吃的不是多好的东西,但填饱肚子总归是足够了的。

  前头阿孟不仅不知那个将自个关在这儿的人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甚至连那个安排一切的人到底是谁都是不知道的,直至今日早上她方才知道了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将自个抓到这里来的人是沈苏苏,原来她是想利用自个来威胁小姐。

  沈苏苏确实了解沈昭禾,也知道她如今在这世上几乎是没什么在意的东西了,唯一在意的应当就是阿孟了,所以方才对阿孟下了手。

  而阿孟意识到了自个的作用之后也是不想再坐以待毙了,她知道自家小姐若是真去了南岐必然是不会有好日子过的,便开始想尽办法的让自己冷静下来。

  初时是觉得若是自己死了,那沈苏苏也就没办法拿自己去威胁小姐了吧,可后来仔细一想,不对,自己就算是死了,沈苏苏只要将这事瞒下来,小姐也依旧是无从知晓。

  她依旧会为了自个能有条活路而遂了沈苏苏的心意。

  还是必须得离开这儿才行。

  阿孟折腾了许久,最终是装作腹痛又趁来人不注意拿了房里的摆件将人砸晕了过去方才得以逃出了静月小院。

  后头里面的人觉察到人跑了也追了出来,可毕竟是在东宫,这抓人的事也不敢做得太过显眼,否则闹大了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阿孟也是没命的往外头跑。

  可是等她好不容易躲掉了身后追赶的人,却听到有宫人说南岐人同齐将军底下的人一同来了东宫,已经将那逃回来的沈苏苏带走了。

  她失魂落魄回到温凉院,沈昭禾果然已经不见了,桌面上还搁了一封信,是留给她的。

  她颤着手打开,里面内容并不多,只是让她别念着这事,日后离了东宫想去什么地方便去什么地方,好好过好自个的日子就成。

  “阿孟,你这是要过上我心心念念的日子了,从前我总念着咱们能一块儿从这出去,不管去哪儿,天大地大,总有咱们二人的容身之所,可如今不成了,你要一个人好好的,别再念着我,日子还长,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活法,我在南岐也会好好的,说不定哪一日咱们还会有再见的时候……”

  阿孟看完这信时已是哭得泣不成声,好半晌方才止住了眼泪往院子外头跑了出去。

  她在沈昭禾的身边伺候了那样久,自然知道谁对自家小姐好,谁对小姐不好。

  如今,即便是太子殿下并不知晓这事,她也不会跑到他跟前去说,一是觉得他不会信,从前她也曾因为想让徐淮意知道事情真相而跑到他面前将所有的一切都说了个明白,可惜那话刚说到沈苏苏那儿,他便发了怒,如今,自个若是跑到他跟前去同他说这一切都是沈苏苏做得局,他怎么可能会相信?

  二便是觉得他即便是信了,也不会为了沈昭禾做些什么,即便是他因着江州的事,心里对沈昭禾有那么几分愧意,但也绝不可能足以让他在这种局势之下去同那么多人抵抗。

  所以阿孟压根不打算去找徐淮意,她首先想到的是谢江清。

  当初沈昭禾在江州差点丢了性命,若是没有谢江清,或许就回不来了,当初他的那句承诺,阿孟如今还记在心里。

  阿孟知道,即便他对沈昭禾没有什么情意,这个忙,他也会帮。

  那个谢大人遇上了不公之事,从来都不会袖手旁观的。

  她连忙寻上了之前帮着谢江清往温凉院递过消息的宫人,让他帮着给谢江清那边递个,就说是沈奉仪有要事想见他。

  那宫人听了有些迟疑,“这消息我只能帮阿孟姐姐传到谢大人手底下的人手中,至于最后能不能到得了谢大人的手中,又是什么时候才能到得了谢大人的手中就……”

  阿孟明白他的意思,如今她也找不到其他人相助,就算真只是碰碰运气也得试试看。

  那宫人见阿孟并未改主意,便点点头,“那我帮阿孟姐姐试试看吧。”

  雨依旧未曾有停歇的意思。

  天色沉沉的往下压,让人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徐淮意浑身湿了个透顶,衣裳也未来得及更换便去见了陛下。

  他虽心慌意乱,可却还能有几分理智,知道这会儿跑到驿站去那是万万不会有作用的。

  若是还想眼下的事儿有转机,那就只有去寻陛下,他是唯一能扭转眼下局势之人。

  可徐淮意方才到了御书房便被陛下身边的李公公拦在了外头,“殿下,陛下正在批折子。”

  “那孤在外头候着。”徐淮意明白陛下并非是真的有事在忙碌,而是单纯不想见他罢了。

  可今日,他必须要见到陛下。

  方才,李拂已经将打探的消息告知,说是南岐的那些人打算明日一早离开京都,这也意味着他只有这一日时间了。

  李公公瞧他浑身都湿了,衣角发梢都在滴水不禁轻叹道:“陛下这一时三刻的应当是不会见您的,您不若还是先去换件干净衣衫再来吧。”

  “谢李公公好意。”徐淮意嘴上这样说,可人却依旧站在那儿没动。

  李公公没了法子,只能回殿内去伺候了。

  里头,陛下见李公公进来便问了一句,“还在外头候着呢?”

  “是。”李公公叹了口气,“殿下浑身都湿透了,也不愿意先去换件衣衫再过来,这一时半会的还不要紧,可时间久了难免伤身啊。”

  陛下搁了手里的笔,抬手捏了捏眉心,最终还是道:“算了,外头雨大,先让他进来吧。”

  李公公连忙应了声,“是。”

  然后匆匆去请了徐淮意进殿。

  入了殿,徐淮意话还未说就先跪倒在了陛下面前。

  陛下抬眼看见他果然狼狈不堪也不禁皱了皱眉头,“不管要说何事,先去换件衣裳再来。”

  “父皇,事情紧急。”徐淮意急切的开口,“还望父皇能准许儿臣同南岐人交涉。”

  他不是不想直接带人去驿站找那些南岐人,只是一是没有陛下的命令,那些南岐人什么都不会听,二是齐将军有不少部下还守在驿站,那些人不会因为他一道命令就离开。

  所以他只能来求得陛下准许。

  陛下虽然一早便猜想到徐淮意必然是为了这事而来,可听他不管不顾的说出这话来还是皱了皱眉,“那沈苏苏就这么好,值得你一而再再而三的为了她同朕起争执?”

  语气里已经有些掩饰不住的怒气。

  在沈苏苏之前,徐淮意是他在他看来最合适坐上太子的位置的儿子,在理性这方面已是做到了极致,后来知道他有了喜欢的女子,陛下也是为此高兴的。

  太过理性仿佛丧失了七情六欲于储君来说或许是好事,可这样活着便少了许多趣味,那时候陛下还想着有这个沈苏苏在,自己的这个儿子总算成了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可后来却不受控制的发生了许多事儿。

  陛下也未曾想过他们二人之前能生出这样多磨难来,也方才意识到,自己这个儿子不是因着沈苏苏成了一个有血有肉之人,而是因着这个女子仿若疯魔。

  平素不沾染上同这个女子相关的事情还好,可一沾染上同这事情相关的,就仿佛是换了个人一般。

  好像这世上万物都不若那一个女子重要了。

  可跪倒在他面前的徐淮意却摇了头,“父皇,他们弄错了,他们带走的那个人并非是沈苏苏,而是……儿臣几月前带回东宫的奉仪沈氏。”

  见陛下面露疑惑,他又接着解释道:“只因二人面容相似方才有了这一桩误会,还请父皇容儿臣去向那些南岐人道明真相。”

  说着,他给陛下磕了个头方才听到身前有人轻轻叹息,“淮意,你怎么不明白呢?”

  “事到如今,朕不管南岐那些人带走的到底真的沈苏苏还是假的,只要这桩事儿能了了就行了,且若是这回他们带走的是假的,那留给你的不就是真的么?”

  陛下语气疲倦道:“朕答应你,等这事儿风波过去了,你可以给留在你身边那个沈苏苏换个身份,到时候,朕亲自给你们赐婚,你们二人也就能长长久久的在一起了。”

  “可沈昭禾无辜。”徐淮意依旧跪在哪儿,陛下方才那一番话于他而言本来应当是极为具备诱惑力的,可这会儿他只想到,那沈昭禾应当怎么办?

  她现在回到南岐,对于南岐来说就是他们的罪人。

  那里没有人会对她仁慈,她没有做错什么便不应当承担这些。

  陛下终于是发了怒,“那你将整个大齐置于何地?”

  “儿臣只知对便是对,错便是错。”徐淮意并未因为陛下的怒气而有半分动摇,而是继续道:“沈昭禾既然无辜,便不应承担如此罪责。”

  他只需要陛下给他一个机会,只要能去同那些南岐的人交涉,他有的是法子可以跟那些人证明他们带走的人根本不是真正的沈苏苏。

  可他这些话却让陛下不自觉的想起了那个虽是跪倒在他面前,眼里却都是不服气的徐景恪,他抬眼正好望见案边放置着的武器架子。

  上头放着三样兵器,在最上面放着的是长剑,中间的是一把大刀,底下的是一条鞭子。

  陛下心头那丛怒火烧得正旺,伸手便将那鞭子取下,而后抬手狠狠甩在了徐淮意的身上,兽皮制成的软鞭上头还带着数不清的倒刺,一鞭子落下,身上顿时多出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来。

  “如今,可有清醒些了?”陛下手里捏着那鞭子,语气中的怒气还是未曾消解分毫。

  “儿臣一直都很清醒。”徐淮意缓缓道:“儿臣只需一个同南岐人交涉的机会,望父皇准许。”

  “朕看你是疯魔了!”陛下听了这话心中怒气更甚,抬手又是连连几鞭子落在了他身上,“为了一个女人,真的是什么都不顾了!”

  很快,徐淮意身上已是横七竖八的添了许多道鞭痕,从那血痕中渗出来的血迹早已将身上那件锦衣染得通红,雨水混着血迹积在那伤口处,疼入骨髓。

  或许是伤口太多,徐淮意浑身都疼得厉害,但若说何处更疼,还是心口的位置,皮肉之疼尚可忍受,可那处的疼却宛如剜心。

  陛下已经不知自己到底是往他身上甩了几道鞭子,只是见眼前人仿佛成了血人方才停下,“你可清醒些了?”

  依旧是相同的问题,语气却缓和了不少。

  徐淮意毕竟是他的儿子,方才他那数十道鞭子打的其实不仅仅是眼前的徐淮意,更是因着他想起了徐景恪,想起自个身边两个儿子,一个表面无心权势,私底下却为了权势杀伤亲兄弟,另一个从来理性,可如今却为了一个女子仿若疯魔。

  如今,瞧见徐淮意一身是血的跪倒在他面前,他心也在隐隐作疼。

  “儿臣……一直都很清醒。”徐淮意依旧是相同的回答,没有丝毫的犹豫。

  他对着陛下一字一句道:“沈昭禾无辜,从前儿臣误解了她,害她数次身陷险境,是儿臣对不起她,不关乎男女之情,只是这回,儿臣不能让她遭这无妄之灾。”

  “求父皇成全。”

  说着,他再次重重拜了下去,久久未曾起身。

  陛下听着心里虽然生气,可瞧见他满身的血,最终还是松了手让那鞭子掉在了地上,顿了片刻,轻叹道:“罢了,这会儿南岐的那些人应当已经启程离开京都了,你可以试试看还能否追上他们。”

  “你若真能将这事处理妥当……也算是你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