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孽徒,放开为师后颈!>第50章 几回魂梦与君同(二)

  沧浪被人解救出来时,两眼仍是混沌,并不晓得他们被埋得有多深,只知道迟笑愚光是命人清理坑洞砂石,便足足用了大半晌光景。

  好在城外操练的守备军已经折返,再加上七大商社的援手,洞外营救的速度并不算慢。

  很快地,落石清理完毕,四壁布条纤垂,十来名脚夫模样的人顺着坑壁往下溜,快到底时被一根合抱粗的圆椽挡住去路。迟笑愚原想吩咐人将椽木挪开,挨近了却见圆椽被滚石拦中砸断,边棱尖锐、锯齿出锋,攮进封璘侧腰时直和陌刀无异。

  他就这般捺下剧痛,支撑着先生度过了暗无天日的四天,鲜血洇透衣衫,板结成深黑色的血痂。

  “着人寻刀来,先将木枝两头砍断,再行营救。吩咐军医在旁候着,寸步不许离开。”

  沧浪看不见,但从迟副将带颤的语气已然想象到了封璘伤势的严重,被拉出坑洞时一把扯住迟笑愚胳膊:“阿璘伤势如何,重不重?”

  脱口而出的称呼里包含着显而易见的亲昵,引得一旁的严谟不自觉侧目。沧浪此时未覆面纱,便是这匆忙一瞥,惊得他如遭雷殛,呆立数秒,面上流露出几分难以置信来。

  迟笑愚好言安抚,“没有伤及要害,还请先生宽心。”

  话虽如此,沧浪半点不能宽心。

  之后几日,他虽眼疾未愈,却坚执隔几炷香便摸来封璘榻前。正经事倒也未干得几件,左不过是掖完被子嫌热,揭开了又担心着凉。得亏迟副将从中拦着,要不然,这忧思过甚的好心瞎子非把自家殿下折腾得伤上加病不可。

  待到撤了蒙眼的黑布,封璘的伤势也见好转。换汤换药之事,沧浪越发不肯假手于人。

  顶着宠柳娇花一张脸,日行柴米油盐诸般事,若非他昨儿才把小厨房的灶台熏得焦黑,迟笑愚真想封他个“宜室宜家”的好名声。

  “先生又下厨了?”封璘一拳抵住口面,嘴唇挨着指腹厚茧,话说多了有些带喘,这是伤重初愈的表现。

  迟笑愚偏过半脸咳了声,转首苦涩道:“说是季夏时节莲子新熟,要给您熬羹补身。光生火就用了一晚上,灶膛都熏黑了,柴火不知填进去多少。”

  昔年滋味心口回甘,漫延到喉头,封璘单是想着就觉心甜意洽,对副将的满脸苦相深感不满:“先生有这份心,靡费些柴火算什么——你皱的哪门子眉头?”

  他们师徒二人的事,门道多着。迟笑愚未敢涉一言,干笑着敷衍过去,又道:“此番殿下遇险,多亏了七大商出力搜救。不过末将委实好奇,殿下怎知万难之际去信给他们,便一定有回音呢?”

  封璘缓咳两声,道:“那日在府仓前带头闹事的几人皆已招认,他们受七大商指使,乔装打扮煽动民议,本王压着口供没上报,就是在给他们机会。”

  “可是哄抬粮价之事他们也有份参与,这罪名无论如何都开脱不得,以殿下今日立场,能给他们什么承诺?”迟笑愚不懂。

  “本王没法保证让七大商全身而退,但至少能全他们一条后路。只消我在呈报中提上一句,猗顿氏倚财仗势,江宁商贾苦其淫威久矣。不得已三个字,就是他们最好的保命符。”封璘道:“商人嘛,心里常悬一杆秤,孰轻孰重好掂量得很。”

  迟笑愚叹服,忽听封璘在耳边问:“杨大智怎么样了?”

  “他未遵指令,执意出兵追拿高无咎,以至于回援不及时,险些贻误军情,还连累了殿下受伤。人已从镇抚司领过罚,现下正自个在地阙门外跪着,”迟笑愚犹豫片刻,“要派人叫他起来吗?”

  封璘眸微侧,威仪拔节。半壁斜阳裹带着滚滚浮尘照向他,就好似不管什么一挨着他的边,转瞬都会化成一撮灰。

  “慈不掌兵,本王饶他这回,来日临到阵前,敌人未必肯饶他下回。该他受的,一星半点都不能少。”

  迟笑愚垂首答是,寒暄一阵便告退了,到门边刚好与“秀外慧中”的某娇宠打了个照面。

  “副将大人赶得巧,”沧浪抬了抬手里的瓷碗,盛情道:“一起用点?”

  迟笑愚粗略地扫过一眼,面露难色,慌忙摆手婉拒,临去时忍不住顿足回望,用目光赫然装裱起“望君珍重”四个大字。

  “也是没这个口福了。”沧浪摇头啧叹,走过来将小案支起,“上等塘泥养出三等莲蓬,单吃觉得不甜,足添了双倍糖,快尝尝。”从碗沿飘出的袅白雾气蒙上了他温柔的笑眼,是泛起波的秋水。

  封璘心念一动,寂了数日的深潭涌起某种渴望。这是禁欲带来的坏处,每个细微的变化都会被赋予别有深意的联想。视线从秋水一样的眼眸辗转到丰润欲滴的唇,渐渐燎起些微火星子,然而始作俑者却浑然不觉。

  “甜吗?”

  一柄小勺不知何时抵开了唇缝,封璘甚至来不及思考被喂进嘴里的是什么,一股百倍于甜的腻登时在舌根炸开。他倒抽口气,那滋味瞬间又冲向颅顶,吞吐两难间,殿下原谅了副将的悭吝。

  “先生往后……做个远庖厨的君子便好。”

  这么句似是而非的回答,给正在兴头上的沧浪兜了盆冷水。他屈指搔了搔眼尾痣,纳闷道:“糖罐都快见底了,怎地还是不甜?”

  封璘接下他手里的碗,连同碍事的小案一并移去床头,伸臂往回一勾,就将人勾了个满怀。

  “三伏天里贴这么近,仔细压着伤口,”沧浪起初微怔,很快反应过来,袖中抖搂出折扇,抵在两人唇间,“殿下忘了医嘱不成?”

  随行军医要封璘安心养伤,一点剧烈的动作都严令禁止。封璘稍稍偏了头,未梳的小辫散在脑后,方才的冷峻烟消云散,此时的他,分明像个要糖吃的无赖小儿。

  “这世上有什么能甜过先生,先生欲抚我心,岂可舍本逐末?”

  唇随即覆上来,从蜻蜓点水到向纵深驰骋,交缠的吻中逐渐染上欲望的味道。

  过去沧浪不懂封璘为何总是在亲吻时偏爱睁着眼,直到现在才突然明白这种感受。他们之间的羁绊不再止于唇舌勾连,而是目光与视线的胶着,几未迸溅出激烈的火花。他们的身影烙刻在彼此眼底,相互注视着对方一举一动,每个细微的表情变化都能衍生出无边春情和漫天星光。

  这滋味好到让人难以置信。

  “做吗?”封璘贴紧沧浪侧脸,喘息着低声问。

  沧浪轻啄他鬓角,略烫的鼻息扫过耳廓,把点子煽动的劲头都吹进去,口中却有板有眼地道:“谨遵医嘱啊,我的小殿下。”

  封璘说不清是被哪个字冲破了防线,脑海里的弦“啪”一下崩断。他向后仰去,带着沧浪一整个匍在胸口,随着手指灵活游走,后颈的秋海棠湿了娇蕊、展了花茎。

  “君子正其衣冠,尊其瞻视。”

  封璘对于床笫间的戏法颇有见地,汹涌如潮的欲望潜藏在水面下,沧浪要玩,他有几百种法子应对裕如。手掌隔着薄衫,辗转于脊背的起伏,膝盖感受到的愈渐昭彰。

  “先生这样,是兴奋了吗?”

  太恶劣了。

  呻吟被拉成细长的一线,沧浪仰颈时不禁如是想。

  封璘很想先生,迫切地,就像狼崽揣着失而复得的星子,恨不能在每一刻都向世界宣告他的占有。

  然而现下,他只需要向先生确认。

  沧浪要坏了,他噙着泪,眼尾一抹旖旎跃跃欲飞,很快又变得汗泪交织。封璘把人牢牢固定在身上,强力的侵占由下而上,要让沧浪的每个哭音,每个重喘都是因为自己。

  “阿……璘……”

  就在封璘以为先生终于忍不住要讨饶时,却见他垂下眼皮,在绯红里润湿了唇,半开半合的眸光泄着诱惑,一字一字,牙牙学语般地念道:“我、爱、你。”

  封璘坐起身来吻住沧浪,抚慰有多温柔,侵占就有多蛮横。他没有退出去,就着这个姿势推挤出更多,低头衔住沧浪耳垂,说:“我为先生解蛊……”

  沧浪里外都被濡湿,闻言靠着封璘胸膛,轻声道:“双生情蛊,命结一处,生则同生,死则同死。”

  封璘转过头来看他。

  沧浪手绕到后面,揽住了封璘。欲望退潮,他们依旧紧密相贴,在纱帐投下的影多了一丝相濡以沫的意味。“既然如此,这蛊解与不解,又有何分别?”

  封璘彻彻底底陷落了。因为这句话,沧浪化身为他的醉,把他从艰难颠沛的此生卷走,推向一段食髓知味的旖梦。

  但再好的梦,终究也是要醒的。

  夜雨初歇,残更便作清晓。

  封璘抽出手腕,沧浪的指尖追着他而来,被轻轻握住,按下温柔一吻,又塞了回去。

  封璘来到地阙门时,天光未破,晨间诸景笼罩在沉沉雾霭之中。水洼成为朦胧中唯一的清亮,倒映着绣春刀凛如三山雪的锋刃,不知为何,那锋芒就不再受刀鞘的约束。

  白刃旁还跪着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