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不要和神经病同行>第65章 (六十五)刻意尚行,离世异俗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声,顾笙只觉得对面杀气腾腾。他本就一丝不挂,不免觉得身上更多了一丝寒意,于是连忙出声道:“我可以解释。”

  “解释什么?”

  “刚才动手的不是我。”

  “我知道。”

  噼啪一声,沈般手中的火把被点燃,他站在高处,面无表情地看着摔在石阶上的顾笙。

  “但我还是想打你一顿出气。”

  顾笙:……

  保命要紧。

  “我猜你方才想要推开我的时候,突然动不了了,才会……咳,你难道不想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说。”

  “那你先扔件衣服过来。”

  “……”

  套上外衣后,顾笙嫌弃地抖了抖衣摆,这“顾大君子”的品味真是一如既往的差。瞥见沈般脸色越来越难看,才连忙转移话题道:“你应该记得我会用毒的。”

  沈般沉吟不语,只点了点头。

  “那你可知我的毒从何而来?”

  思考片刻,沈般才下了结论:“你的内力有毒。”

  “你猜得八九不离十。”顾笙勾起嘴角:“我的血是有毒的,常人喝了之后,被我的内力一激便会毒发,发作时浑身上下动弹不得,若我有心控制,便能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即便不曾发作,这毒也不会失去效力,少则三月,多则一年,必会内腑衰竭而亡,药石罔效。”

  听言沈般呆了会儿,良久后才道:“那你为何不告诉顾笙?若有人意外中毒了怎么办?”

  “谁会无缘无故地去喝别人的血。”说到这里,顾笙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你都做过什么?”

  沈般:……

  似乎,好像,只有那一次,他们的确做过点什么。

  见沈般的脸色明暗不定,顾笙心中复杂,只嘴硬道:“你身上的毒我已经解了,有机会告诉你的顾大君子一声,要是别的什么人喝了他的血,就等我心情好了再救人吧。”

  “……嗯。”

  话题一过去,气氛又变得尴尬起来。顾笙偷偷地打量着沈般,这小东西紧紧抿着嘴,面色显得有些苍白,身体站得并不稳,似乎是方才毒发的后遗症还未完全消除,身体微微发颤。

  方才的热度似乎还未离去,想起方才黑暗中的旖旎,顾笙不禁心中微微一荡。

  “换成别人,也会这样吗?”

  沈般突然间开口,顾笙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你两次与顾笙交换的时候,都有一段时间曾失去神志。”沈般顿了顿:“若是换作别人在你身旁,你都会行此无礼之事吗。”

  顾笙:……

  天杀的,他还真不知道。

  对自己偶尔失控的事情,他心里也有数。虽然他平时也胡作非为惯了,但也有好几次在他醒来之时,顾景云老儿的脸已经黑成了锅底,背后则是满地狼藉。

  他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但顾景云才不会管他记不记得,他只在乎他的好徒弟顾笙,剩下的一律被他算作“不该存在的邪魔外道”,更不会费心试图分清楚究竟这个和那个有什么区别。

  “当然不会。”求生欲让他斩钉截铁地道:“就这一次。”

  “没有下次。”

  “……”

  “听到没有。”

  “嗯。”

  天亮之后,风二公子即刻派人乘船出海,往无间崖下的方向找寻顾笙与沈般二人。罗不思和道方门众人也随风家弟子一同出发,花韵想混入其中,却被钟文和拦住了。

  “有他们去便够了。”钟文和面无表情地道:“去多了也没有用。”

  “你就这么信得过罗家人?”花韵有些不服气:“他就算对沈般再好,也是罗彤的哥哥。若他们利用沈般该怎么办?”

  “用不着你担心这些。”

  花韵怔了怔:“你该不会……是在怀疑我吧?”

  钟文和不置可否,只问道:“昨晚你引开我,可是那潘大公子出的主意?”

  “你不信我。”花韵颇有些委屈:“难道还是我逼沈般跳下断崖的不成?明明是顾笙把他拉下去的。”

  “我不管你在搞什么鬼,只提醒你一句。当初可是你自己说,潘家的大公子是条藏在阴影里的毒蛇。我只希望你不要忘记自己当初的话。”

  花韵沉默片刻,才再次开口道:“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沈般也是风家的目标之一,你会怎么做?”

  “大不了和他鱼死网破。”

  若一定要将沈般和高山流水庄分别放在一杆秤的两端,孰轻孰重?

  在钟文和与花韵心中,这个问题的答案有些许不同。

  “那这一次你还是应该相信我。”花韵轻声道:“若我能先找到沈般,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将他带回来,就算要杀死顾笙也在所不惜。”

  她和潘达有过约定不错。

  前提是她没有料到沈般会和顾笙一起跳下无间崖。

  “……道方门不信任风家,也会派人一同搜寻。你跟在他们后面,若顾笙当真有异,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也要把他给我打醒拖回来。”

  “好啊。”花韵笑了笑:“定不辱命。”

  目送着花韵上了船,钟文和意识到有人正从暗中注视着他,猛地回头。附近不见他人,只有钰山派的沈宿大侠。他似是没料到会与钟文和对上目光,颇有些猝不及防,但还是温和地笑了笑,朝他的方向拱了拱手。

  虽然人至中年、两鬓斑白,但也能看出他年轻时也是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

  “沈大侠。”钟文和回礼道。

  “昨夜之事我略有耳闻,想必贵派长老吉人自有天相,无间崖虽险,但人定胜天。”

  “嗯。”钟文和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他倒不担心沈般会死在那座山崖之下,这人没事儿便往高山流水庄的后山跑,能摔死他的地方不多。

  “钟庄主年纪轻轻,便肩负重任,果然是英雄少年。”说到这里,沈宿不禁叹道:“说来我钰山派与贵庄也算有些渊源,师尊还曾派我拜访老庄主。老庄主气度不凡,不才为之深深折服,一直想要再见上一面。却不曾想自那之后,一别便是整整二十年。”

  “嗯。”钟文和不置可否:“的确是可惜。”

  “不知老庄主近来身体可还康健?若是有机会,沈某可否再次上门求教?”

  托了罗不思的福,有相当一部分江湖人到现在都认为“高山流水庄的老庄主”才是天下第一高手。而钟文和这样一个新人突然取而代之,自然会惹来不少关注。沈宿不是第一个来打探消息的,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恐怕要让沈大侠失望了,祖父常年闭关,不愿见客,这才将庄主之位传与我。”钟文和从善如流地答道:“不过沈大侠的问候,我定会传达给祖父。”

  沈宿尴尬地笑笑:“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冯襄远却朝两人走了过来,朝钟文和拜了拜后,小声对沈宿道:“沈师叔,师父有请,说是有要事商议。”

  沈宿的瞳孔中闪过一丝异色,又很快恢复平常:“师兄可提起是为何事?”

  “不曾。”冯襄远摇了摇头:“师叔还是去与师父当面商议罢。”

  不知为何,钟文和觉得这位沈大侠对自己的师兄似乎格外敬畏。不过想想刘永大侠刚硬的个性,沈宿会如此表现也不奇怪。

  “真是不巧。”沈宿略带歉意,尴尬地笑了笑:“还望钟庄主见谅,下次有机会再叙。”

  “沈大侠客气了。”

  在沈宿匆匆离开后,冯襄远朝钟文和拜了拜,正打算跟上,却被钟文和叫住了:“有关顾笙的事情,钰山派是什么态度?”

  冯襄远的脚步一顿:“此事要由师父定夺,我等不宜揣测。”

  “那你还有什么用。”钟文和不满地道。

  听言冯襄远回过头,淡淡地笑了笑,刚硬的五官显得柔和了许多:“钰山派一切皆由师父与沈师叔做主,不过师父并不太过问这些江湖琐事,对于围剿‘毒君子’这样的义士之举也并无兴趣。”

  “是吗。”钟文和点了点头:“我倒是好奇,你们究竟是站在哪一边的。”

  “关于这一点,以钟庄主的聪明才智,应当看得再清楚也不过了罢。”

  冯襄远又朝钟文和拜了拜,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这位年轻的庄主之后,便转身离去。只是他并未去追沈宿,反倒走向了外城的集市,尽挑着没有人的地方。七扭八拐后,终于钻进了一条小巷之中。红衣的女子已经在那里等了他多时,见他来了,不耐烦地跺了跺脚。

  “太慢了!”

  “临时出了意外,耽误了些时间,现在已经解决了。”

  “怎么样,可有什么收获?”

  冯襄远摇了摇头:“能搜的地方都搜过了,没有任何能用的证据。”

  “……也对,风闻阁这个老奸巨猾的东西,隐藏了这么多年,这么简单就能找到才奇怪呢。”罗彤沉吟了片刻,问道:“你说岛上既然什么都没有,那岛侧的无间崖下会不会藏着什么东西?”

  “你说那道深涧?”冯襄远皱起眉来:“太危险了,风家除却风闻阁之外谁都下不去,又怎会藏在那里。”

  “无间崖太险,阻隔了绝大多数人的视线。若走水路绕岛一周,说不定能够发现什么线索,只可惜船只都在风家的手上。”罗彤想了想:“若那里真的有东西,沈般落入其中,他们定然坐不住。你还是先跟着钰山派的人,寻找机会,伺机而动。”

  “好。”冯襄远顿了顿:“还有一事,钟文和已经察觉了我的身份。”

  “哦?你露了什么破绽?”

  “应当不是。他虽看破却未曾说破,想必是已经猜到我们的打算了。”

  罗彤沉默片刻:“总之你要小心些,有一个能看出来的,便还有第二个。高山流水庄处境特殊,这次他不可能选择任何一方站边。我宁愿让他像现在这样作壁上观,也不愿让他插手。”

  “也不必如此悲观,有罗公子与沈般的这层关系在,加上顾笙与风家的敌对态势,钟庄主定不可能坐视不管。”

  “高山流水庄又不止钟文和一个人,潘达多次求亲,不得让人不防。”

  冯襄远:“……我倒觉得就是因为如此,钟庄主才绝对不会与他合作。”

  “谁知道呢。”罗彤摇了摇头:“人心向来是最难测的。”

  “好,我会多加留心。”冯襄远点了点头:“不过一切都要交给我来,你暂时不要参与,我总觉得这座岛有古怪。”

  “放心。”

  与此同时,沈般与顾笙两人正不知不觉地走向这座岛的另外一面。顾笙始终跟在沈般半步之后,不敢靠得再近。可若稍拉开些距离,沈般又会停下脚步,在原地等着他,似乎怕他手中没有火把,看不清前方的路。

  就这样一直走啊走,仿佛能一直到天荒地老。

  “昨夜你为何会跳下无间崖。”

  沈般突然开口,打了顾笙一个措手不及,他怔了怔后才道:“被围成那样了,除了跳下来还有什么办法,你看那些江湖人像是会听你讲道理吗。”

  “你再骗我,我便丢下你一个人在这里。”

  “……哦。”

  “姚湘君曾来找过你,他说你曾吩咐他做一件事情。你上岛这么久,应该也找到些头绪了。”

  顾笙点了点头,然后才意识到沈般正背对着他,看不到他的动作,于是“嗯”了一声:“曾听到风家二公子对灵山派混上岛的探子说,‘暗道在无间崖下’。”

  “你听墙角。”

  顾笙:“……”

  “但他也可能是故意让你听到,特地将你引来这里的。这条暗道的另外一头,可能是他设下的层层陷阱。”

  沈般转过头,橙色的火焰在他的面容上落下浓墨重彩的一道影子,他平淡的面容忽然变得生动起来。

  “没错。”顾笙勾起嘴角:“觉得怕了?”

  “……倒也没有。”

  “我和你的顾大君子可不一样,他什么本事都没有,所以才只能回去抱师门的大腿。”

  顾笙是弱者,可他不是。顾笙只能任人鱼肉,可他却是一把利刃。

  “我也不瞒你,这一次我不是来逃命,而是要来杀人的。”

  “你要杀风闻阁?”

  “不错。”

  “你和他究竟有什么恩怨?”沈般皱起眉来:“顾笙说他不知道,那么一定是你结下的仇。”

  顾笙挑了挑眉,讽刺道:“也对,顾大君子一辈子都是清风明月的,若有什么麻烦,自然都是我这个邪魔外道招惹上门的。”

  “嗯。”

  顾笙:“……”

  “顾笙心思细密,顾虑周全,从不会说谎。所以他说不知道的事情,那他一定是真的不知道。”

  你还真是信他。

  “错错错,都错了。”

  “哪一个错了?”

  “你说他心思细密,但他其实是个得过且过、靠谎言度日的人。你说他顾虑周全,可他除了那个什么狗屁师门外,什么也不顾。你说他从不会说谎,但他才是这世上最大的骗子。”说到这里,他的眼中满是杀气:“他连自己都骗,还有谁是他不敢骗的呢。”

  “……你想要说什么?”

  “这世上有三个人知道为什么会有‘毒君子’,其中一个就是他自己。”不知为何,沈般从顾笙的眼中看到了些许哀伤:“你就不觉得奇怪,为何门下弟子被无辜追杀,道方门的回应却如此唯唯诺诺,甚至还要借武林盟的东风?”

  因为他心虚。

  因为他并不无辜。

  因为顾景云在十五年前,的确做了一件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情。

  “我想那老东西应当已经后悔不迭了罢。”说到这里,顾笙又摇了摇头:“不对,那可是他的好徒儿,他又怎会后悔救他呢。真要悔,那也是该后悔十五年前没有一剑杀了我。”

  “你一直说十五年前,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说到十五年前发生的大事,除了那一件外,还有什么呢?”说着顾笙抖了抖自己的衣袖:“看到我这副怪物般的模样,我究竟是什么身份,你还想不透吗?”

  沈般微微睁大眼睛。

  十五年前,武林盟围剿毒老子,各大门派出人出力,鸿客居南樱龙王一战成名。

  毒老子的老巢中,各路豪杰发现他在试图制造毒人,死伤千百,如同魔窟。

  那毒人究竟是什么?他又是否成功了呢?

  “只有当年在毒老子身边的人才能认得出我来,所以暴露此事的人,必是毒老子手下的余孽。”顾笙冷笑着说道:“所以无论那人是谁,即便是风闻阁,我也会杀了他,要他死无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