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不要和神经病同行>第12章 (十二)功遂身退

  屋内安静了好一会儿,接着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从梁上传来,还伴随着脚步声。

  “他死了吗?”

  “去看看。”

  藏在屋顶的黑衣人从窗口翻了进来,小心翼翼地来到瘫在地面的沈般面前,探了探他的鼻息。

  “没气了。”

  “你去把他的头割下来,大人说要拿去给那个姓顾的看。”

  另外一个黑衣人点了点头,正想动手,在他面前的沈般就在这时睁开了眼睛,吓了他们好一跳。

  “你……你怎么可能!?”

  黑衣人连忙拔刀向沈般砍来,却突然听见半空中传来“铛”的一声,有什么东西将他的刀口拦在半空之中。抬头一看,却是一根极为纤细的琴弦,一头在横梁上,另一端在沈般手中。

  他是什么时候动手的。

  来不及细想,两人喉咙一痛,被从梁上垂下的琴弦吊了起来,悬在空中。

  “出来。”沈般冷冷地说道。

  除了两个黑衣人不断挣扎呻吟的声音外,屋内没有任何回应。

  “再不出来,我就去找你。”

  依旧没有声音。

  沈般朝窗外挥出一掌,打出一根琴弦,从对面的屋顶上传来人的闷哼声。他一脚踏上窗户的边缘,用力一蹬,顺着琴弦的方向追了过去。原来除了被他吊在梁上的两个之外,还有一个黑衣人躲在远处伺机而动,方才不察之下手臂被琴弦穿过,鲜血淋漓。见沈般来了,他立刻举剑刺向他。沈般却是躲也不躲,一把抓住了剑锋,手掌丝毫无伤。

  黑衣人心中大惊,试图从沈般手中将剑夺回来,却像是撞到了块磐石,纹丝不动。

  “你是鸿客居的人。”沈般抬起脚来,踩上了黑衣人的喉咙:“顾笙在哪儿。”

  黑衣人咳了两口血出来,气息奄奄地开口道:“为……为什么你没有……被蛊毒影响……”

  “不关你的事儿。”沈般语气冰冷,又重复了一遍:“方才母蛊是你在用,你是他们的头。顾笙在哪儿,你告诉我。”

  “告诉你……就不会杀我吗?”即便在此时,黑衣人的语气中还有几分嘲弄。

  “不。”

  “那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不说就算了。”

  沈般脚下一用力,黑衣人便没了气。

  顾笙在哪里?

  如果他们要抓顾笙,现在应该已经打起来了。顾笙很聪明也很警觉,应该不会轻易被他们所骗。

  沈般闭上双眼,整座城镇的轮廓逐渐通过他所听到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清晰。

  他们想要暗算顾笙,不会选在繁华的闹市动手,一定是相对安静的地方。

  全是镇民的地方不好动手,可如果是太偏僻的地方,顾笙又不会被他们引过去。

  那里虽然足够安静,但是大道,来往的商贩都会从那里晚归,也不是。

  顾笙……顾笙……你究竟在哪里。

  沈般猛地睁开双眼,然后踩在屋瓦之上,飞快地朝他所猜测的方向一路搜寻过去。

  希望还来得及。

  天空中传来一记闷雷,开始下起雨了。

  待沈般终于找到地方的时候,面前的情景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让他不禁愣了神。

  顾笙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一地黑衣人的尸体,其中有一个红衣女人格外扎眼。她的面貌美丽,面色苍白,却被人硬生生地扭断了脖子,倒在路边的积水之中。在生前她或许是妩媚动人的,此时却像是泡了水的布娃娃,四肢泛着肮脏的青色。

  从她身上的伤痕可以看出,她受过刑。十根葱管般的玉指被掰断了七八根,胳膊不自然的扭曲着,裙下的双腿也被利刃斩断。

  不是鸿客居的手法,不像是有审讯经验的人,更像是有人狂怒之下出的手。

  翻开女人的衣襟,在咽喉处有一个黑青色的手印。

  致命伤。

  有人用蛮力催断她的心脉,那时她已经活不了多久了,但杀人者还是扭断了她的脖子。比起致死,对方或许是更想用她的死来震慑活着的人。掌印很清楚,五指分明,是属于一个男人的。

  沈般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样阴狠的功夫。

  这个人的内力之深厚不亚于他,但招式就不见得有多高明了。

  有两个人活了下来,顾笙应该是其中之一。这两个人一路都在打斗,因而留下了不少痕迹。

  再下一会儿雨,可能就看不到了。

  沈般冒着雨,追着两人留下的脚印,一路跑到了城外。远远地听到打斗的声音后,他心下一定,同时却也感到了疑惑。

  他听不见顾笙宝剑的锋鸣声。

  等他转过墙角,真正看到两人时,更是生生愣住了。

  那个人……真的是顾笙吗?

  顾笙临走时穿的明明是一身淡青色的衣裳,如今却被大片大片鲜红的血所染红,浴血之状仿佛披着一身红衣,让平日里清俊的面孔多了几分妖异之色。他像是失去神志的偶人一般,一只手狠狠地抓住黑衣人胸口的伤口,用力一捏,挤压着其中的鲜血,让黑衣人发出一声又一声凄厉的惨叫。

  “解药。”顾笙只是失神般的、一次又一次重复这两个字:“解药。解药。”

  “屁的解药!你不是已经从青衣手里拿到了吗?”黑衣人一边惨叫咳血,一边高声骂道。一转眼,他率先发现了赶来的沈般,惊的眼珠子都快出来了:“怎……怎么可能,你还活着?我明明把母蛊给藏锋了?”

  沈般没有理他,只是叫顾笙的名字:“顾笙。”

  顾笙动作一顿,然后缓缓转过头,看向沈般。他的发冠不知道哪里去了,长发被雨水打湿,披在肩头,如同从冰冷湖底爬出来的水鬼。那双眼睛之中的陌生感让沈般都有些心惊,下意识地用手指勾起缠在腕上、还未收起的琴弦。

  “解药。”顾笙似乎转移了兴趣,放下擒在手中的流珠后,他木然地看向沈般,然后又重复了一遍:“解药。”

  沈般正想开口,只觉一股杀气袭来,然后顾笙便一掌打到了他近前。沈般忙抬手接下,内腑之中却有些不好受,经脉之中内力混乱。

  三息蛊并非对他没有影响。

  他学过如何暂时压制毒性,但为接顾笙这一掌,他动用了不少内力,加上那黑衣人手中似乎有其他的蛊引,距离远的时候还好,现在却有些撑不住了。

  顾笙却没有就此停下,一掌又一掌的朝沈般打了过去,毫无章序。

  “解药,解药,解药。”

  他的掌速越来越快,沈般一边要平定体内错乱的内力,一边还担心着自己会不会失手伤了顾笙,应对得极为狼狈。流珠在一旁看得乍舌,甚至忘记了身上还在流血的伤口。

  必须先制住他。

  沈般想到此处后,故意减弱抵御的内力,被顾笙一掌拍飞出去。顾笙顺着沈般飞出的方向追了上来,又是接连几掌拍出,沈般每一下都防了下来,同时从他掌下借力,拉开了与顾笙之间的距离。

  顾笙还想追上来,这次却被止住了动作。不知何时,他已经被沈般引入了一旁的树林,前路已经被架在两棵树干之间的琴弦困住。他想后退,沈般的动作却更快,催动内力,绕过顾笙,用琴弦封住了他的后路,将他紧紧困在其中。

  被阻的顾笙在原地站了三秒,然后开始疯狂地朝琴弦进攻起来。

  可惜沈般的琴弦并非是这么好挣脱的,像顾笙这般不规则的打法,只能让自己被缠得越来越紧。

  疯狂中的顾笙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到最后被琴弦缠成了一团。沈般见他动不了了,这才迅速上前,从他怀中摸出了流珠口中所谓的解药。打开瓶子后闻了闻,确定没错后才吞了下去,运转内力。

  这下感觉好多了。

  将被缠成一团的顾笙抗在肩上后,沈般还不忘回去找倒在地上的流珠。但草地上只剩下一片血迹,被雨水冲刷掉越来越干净,而人已经不知道哪里去了。

  逃得真快,可惜没能杀了他。

  顾笙的宝剑还在这里呢。

  沈般蹲了下去,将落在一旁的剑捡了起来。然而就这一阵的工夫,顾笙的内力突然暴涨,形成利刃一般的气劲,将身上缠绕的琴弦全部震碎,然后他一掌拍向沈般的后心。事发突然,沈般没能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手上一松,被拍出了几丈远。

  他狼狈不堪地半跪在地上,先是吐了口鲜血,然后看向了状若疯癫的顾笙。

  这剑气虽然杂乱无章,但看数量……快要接近五年前的罗不思了。仿佛一个拥有金矿的三岁孩童,不清楚自己的力量,也不知道该如何使用它。

  内力不会平白无故的跑出来,就算是对于天下第一人罗率也一样。

  除非是……能够隐藏修为的功法。

  顾笙偷偷练了这样的功夫,却从来没有告诉他,连之前被追杀的时候都没用出来。

  沈般越想越头疼,最后终于决定不再想了。

  他还是觉得,顾笙不会骗他。

  他与杀红了眼的顾笙拉开距离,将宝剑插在一边的地面上,一把取下背在身后的古琴,黑色绢布飞快散开,露出其中包裹着的琴匣。

  沈般盘坐在地,在盖子上用力一拍,琴匣应声而开,接着梧桐木的古琴从匣中弹出,落在沈般的膝上。琴身共七弦,琴尾有一道漆黑的焦痕。

  “下雨了,可能会不太好用。”沈般开口道,雨水打湿了他散乱垂落的发丝,一缕一缕黏在他的脸侧:“但我的琴音向来是用来和人打架的,不是很好听。顾笙,你可要接好了。”

  一曲动风雨。

  待城中的江湖人士听到动静纷纷赶来的时候,两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这……这是什么东西?”有人瞪大眼睛,吃惊地看着一旁的石壁。那上面留有无数及寸深的伤痕,错综复杂,像是被刀斧用力砍过一样。

  “莫非是高山流水庄的音波术?”有识货的人喃喃说道。

  可这刻痕也太深、数量也太多了。难不成是那位传说中的高山流水庄庄主出山了?那位得有多大年纪了,怎会特地跑来他们这偏僻小城来淋雨?

  沈般自然不知道他现在造成了怎样的轩然大波,他扛着昏过去的顾笙,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在泥泞的山间,距离城镇越来越远。走到半路,他才意识到自己连马都没牵。

  什么都不带,在外面过一晚上,应该……没什么难的……吧?

  这样想的沈般,刚找到了落脚的地方后,便遇到了难题。

  该怎么生火呢?

  他和顾笙藏身于山洞之中,外头越来越黑,加之外面乌云咆哮,一会儿可能什么都看不清了,包裹都被他丢在了客栈里。

  想了想,沈般从旁边拿了茅草将顾笙盖了个严实,然后施展轻功,忘西子城的方向而去。

  半个时辰之后,他又回到了客栈。此时已近黄昏,应该是生意开始红火的时候了,客栈大门前却挂着打烊的牌子,里面安静得诡异。他推开门一看,大堂内到处都是死人,与他们有过一面之缘的掌柜趴在桌上,死不瞑目地瞪大双眼。

  又是杀人灭口。

  没有血腥气,尸体都没有外伤,似乎是将毒下在了水里,连带着马圈里所有的马也都中毒了。如果他们现在没有杀掉那几个鸿客居的妖人,也没能逃出城,现在这些人命恐怕又要被栽赃到顾笙的头上。

  回到他们原来的房间后,包裹都还在,没有被人动过。沈般拿上包裹,想了想,又取了把别人的油伞,再次冲入了雨中。

  这可不是偷啊。没有主的东西,借来一用。

  等他再回到山洞,顾笙已经发起了高烧,迷迷糊糊地不知道在说什么。沈般生起火来,帮顾笙烤干身体。

  方才用音波术的时候他有所控制,虽然不曾伤到顾笙,但是把他的衣服划得破破烂烂。因此他干脆把顾笙身上的衣服都剥了下来,然后脱下了自己的外袍,烤干之后,罩在了顾笙身上。

  顾笙腹部有一道伤口,背后中了一道毒掌,身上还有不少较轻的刀伤剑伤。

  奇怪的是,就算是在腹部的那道较深的伤口,也早已停止流血,以几乎不可能的速度逐渐开始恢复。至于背后的毒掌,沈般用内力探查了顾笙的体内经脉,发现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除了体温有些高、像是正在发烧之外,连内伤都已经没有大碍了。

  没想到会有这样神奇的功法,是道方门的秘籍吗?

  沈般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又传了不少内力给顾笙。

  他又给顾笙喂了些水,直到体温也降下来后,沈般终于放下心,趴在顾笙的身边沉沉入睡。

  睡着之后,他做了一个梦。在梦里,他得到了那个问题的答案。

  到底是西子湖、西子城、还是西子楼的西子最先出的名?

  最先闻名的,当然是被人称为西子的美人。

  但愿明日会是个好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