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悠悠宫事长>第134章 取此花丛懒回顾1

  今上和颜悦色“香缘,你说。”香缘从未受过秋白训斥,她抹一把眼泪,先叩首后说“官家,我们娘子是第一好性儿的人,任春景阁怎么说她都顾着陶娘子有孕,不肯责罚。昨儿春景阁的蕊心说,我们娘子仗着官家恩宠,打压作践春景阁中人,还说什么…我们娘子笼络上下人心,意图夺中宫之位,还说娘子惑上邀宠,实则德行败坏,当初便是使了下作手段在清宁阁引诱官家…”

  还未说完她愈发气恼“奴实在不忿,不知春景阁的人为何要传这样的谣言?她们见人就说娘子的不好,可我们娘子何曾薄待过她!”

  此话一落,今上环顾四周,见宫娥或多或少都露出一点愤恨的神色来,他先把秋白的手放在手里暖着“她给你添这么多烦扰,怎么不来告诉我?”

  秋白摇摇头“这哪里是什么困扰,官家既让妾打理宫务,照顾好有孕嫔御,便是宫务中很要紧的事了。”

  今上笑笑,说“香缘,别哭了,出去把春景阁的人遣回去,就说是朕说的,若再来闹,朕就谪降陶娘子,来一次,降一阶。她如今是昭容,距县君还远的很。”香缘领命擦了眼泪出去,今上遂吩咐说“都起来吧。”

  宫娥们纷纷起身,后今上方笑对秋白说“我从来还曾怕你过于温和,反而少些威势,今日一见,朕的邵娘子果然不凡。”

  秋白将筷子递回他手里“那妾便谢官家赞赏了。”今夜还是旖旎如常。

  后不过多久,就是除夕家宴。今上仍旧没有放陶娘子出来,除却吴娘子说了几句别扭的话之外,其余的娘子,包括产下二帝姬的高娘子,皆对秋白恭敬有加。

  除夕夜今上还是歇在观月阁,两人相对守岁时,今上说“秋白,今年可能会有世家女入内廷。”秋白略略会意“官家,妾会尽心教导的,请官家放心。”今上笑说“朕是想说,你能否想个法子,把她们都打发出去?”

  秋白疑惑“官家的意思是?”今上揽她“内廷中的嫔御已然够了。最要紧的,是有你。之于朕,便足够了。”

  秋白闻言更喜,后才说“可是…妾不是很会打发人。”今上失笑“是朕糊涂了,邵娘子一向仁慈宽厚,便连曾经冒犯过她的陶娘子,她亦能妥善安置,毫无欺压,又怎会特地寻衅去打发那些姑娘。”

  后他只好作罢“你不必用心教导,教导她们,是尚仪局的差事,朕自遣蔺棋去打点就是。”

  秋白只好答应“那妾总该…”今上用指抵上她的红唇“如此良辰美景,就别提其它了。”

  秋白倚靠在他怀里,透过窗牖看升起的孔明灯,半晌问“官家…昔年会放孔明灯吗?”

  今上笑说“百姓放孔明灯,是希望朕为他们实现所求,朕放孔明灯,却让谁来为朕实现所求?”

  秋白不以为然“这话不对。官家固然是君父,然却不能事事周到,官属若能各司其职,并做好本分的话,想必亦能为官家消去很多困扰。都说“术业有专攻”,谁都不能凭一己之力做成天下尽数之事,官家虽是君父,但并不是神袛,亦会有力有不逮之处。”

  她语毕很久,今上才说“这样的话,只有你敢说。宫城外的黎民百姓,把朕当成圣人去供奉,认为朕可以做成他们希冀的全部,朕做成他们或许不会感恩戴德,但若他们欲求不满,便一定会怨声载道,指摘咒骂朕,言说朕是一个昏庸无能的君主。”

  秋白握住他的手“官家的决断,百姓并不能体谅其中的道理。官家的行止于他们只是镜中花,水中月而已,他们内心狭隘,只知计较自己的生计,并不能从长远,从高处去观一国的得失。官家爱民如子,宽仁慈悲,才会因百姓的一点怨怼而自责,因庶民的一点不平而质疑自己是否举止失措。”

  今上拍了拍她的背脊“你一向最会开解朕。”秋白摇摇头,笑说“官家为百姓呕心沥血,焚膏继晷,百姓都会记着官家的恩德,纵使有人误解官家,冒犯官家,不知者无罪,更何况官家宽容仁爱,如何能同计较一餐一饭的无知小民计较?”

  今上想了片刻,终于开怀笑说“秋白,知我。”除夕过后的三月,秋白前往长盛殿,以陶娘子胎象不稳为由,让今上解她禁足。彼时今上笑说“解她禁足,又如何对得起你受的苦?”

  秋白却轻松笑说“好在陶娘子不曾伤着妾的平括,不然妾亦没这么容易原谅她呢。”今上失笑,后敛笑说“等你下次有孕,朕便晋你为贵妃,以略略弥补你所受苦楚。”

  秋白反倒不在意,把手里的香盒凑到他跟前“官家闻闻,妾总觉得近日制香的功夫不如从前了。”

  今上品过后说“秋白过于自谦了。若是连你的香我都觉着不好,那尚服局的人很该都遣散出宫了。”

  秋白将信将疑“真的?妾近日鲜少做这些…”今上很是诚挚的点头“自然,诚不相欺。”

  秋白解颐“官家说的,妾信。”

第二卷 故人不同看

  十日后,今上解春景阁禁足。春景阁内人大半替换,陶娘子因侍奉不周屡屡责斥内侍宫娥的事,传的沸沸扬扬。直至陶娘子掌掴司宫令的事一出,秋白却实不能置之不理了。她召了司宫令至观月阁来,司宫令原是侍奉今上身侧的,侍候饮食起居,从无纰漏的女官,亦是资历长久,是今上孃孃亲选的司宫令。

  秋白望着她十足镇定的立于自己身前,不卑不亢,不忧不悲,待片刻后方说“前事着实是我怠慢春景阁,才有今日事,在此是该向司宫令谢罪。”

  司宫令摇摇头“邵娘子不干预此事最好,春景阁全部的心思一概用在攀咬娘子,牵引官家身上,已失昔日安分之心。”

  秋白颔首“我何尝不知?我素知她非善类,对官家亦并非真心实意,可她今遇喜有娠,我不能因私怨亦或自保退避三舍。”

  司宫令望她说“福宁殿的蔺棋尚宫,请托奴告诫邵娘子,勿要过于为今上之得失着想,凡事先护观月阁,后再虑官家。”

  秋白缓一刻,舒眉说“我若再不照拂,她会将名堂闹到御前去,司宫令,官家是真心疼惜陶娘子的么?”

  司宫令垂首忖度片刻后说“陶娘子侍从潜邸,与官家的确有旧情在,可官家是英名果毅之人,不会在女眷身上犯糊涂。”

  秋白顾首,时值阳春三月,廊下的桃花已然缓缓的盛开了,她笑说“官家从未糊涂,官家仁慈,仁义之心布于四海八荒,官家有仁恕之心,昔日有过错的夏、周两位娘子皆受官家宽恕,他未必不能宽恕陶娘子。”

  于是秋白起身,由司宫令亲自引去了春景阁。陶娘子一见她来,立即端坐起来,秋白择了远座,先是仔细打量一番她的面色,后方端将才煮好的茶汤,将茶盏盖子揭开,反复吹了吹气。后闻陶娘子说“我要见官家。”

  秋白望着她,仍旧缄默。后司宫令替她说“陶娘子,官家埋首万机,一时半会儿是来不得春景阁。”

  陶娘子立刻砸盏“官家无暇探望我,却有暇与邵娘子在观月阁芙蓉帐暖,这又是甚么道理?邵秋白,我如今怀皇嗣,无论我腹中骨肉是皇子或帝姬,都是官家的孩子,你岂可欺上瞒下,令尚宫局的人拦阻我,不许我回福宁殿求见?不论是谢罪还是拜谒,难道你要阻我一世不成!”

  秋白目沉如静水,起身时抚平双袖褶皱,待倏忽后才开口说“陶娘子畴昔便是如此吗?”

  陶娘子看着她,颇有讶异。秋白摇头,稍有遗憾“只闻陶娘子与官家青春韶华时初逢,彼时情深意笃,今陶娘子却变得如此模样,官家便能念旧情疼惜你一时,可陶娘子已然面目可憎至此,官家岂会再恩宠如旧?”

  陶娘子气急,举起药盏来,又无力坐下去“你…你…我要禀给官家,你以公谋私,以权柄压制他人,还欲谋害皇裔,我要去福宁殿讨公道!”

  秋白示意两侧候的内人将她搀住,平和回说“陶娘子只须安心产子,至于我有无以公谋私,知人方可论世,我今不欲请陶娘子出阁,只是念及陶娘子胎象并不安稳,如今动辄前往拜谒亦或请罪,只会令官家忧心。今值多事之秋,禁庭女眷由我而下,皆不可随意叨扰官家,今遇事可彰显各人德行,陶娘子自命不凡,名门望族出身,为何不借此彰显懿德,反而寻衅滋事?我隐约记得,娘子爹爹是台谏,不过我见识浅陋,还含糊记着令严曾谏官家,嫔御陶氏无子而居高位,应当适谪降,官家最终未允。不知陶娘子可知是何等缘由,官家对臣属说:嫔御陶氏,娴静端淑,起从潜邸,尤德才兼备,谦恭有礼。而今,陶娘子可还承得起官家的称赞?”

  陶娘子忽地脱开两位内人的手,掩面痛哭流涕。春景阁传出了嚎哭,秋白始终持静看着,并不作声,直至她停止嚎哭,只余抽噎时,才说“有些道理,陶娘子并非不懂,世事洞明皆学问,洞明透彻后,陶娘子要如何立身处世,便是娘子自己的心意了。”

  陶娘子望她,眼神余着无限凄楚“我与官家少年结情,他信我护我,这般情分是你比不得的,这福宁殿的今上,禁庭中的娘子,原都在我之下,何能有一内人一跃而上!你今朝以此为训,我自当聆听教诲,可一商家女,满朝臣属容不下,官家的山河不会择商家女为国母,你一世为嫔御,终究做不得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