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先生？”紫苏被他盯着奇怪，只得婉转地问：“可是紫苏哪里不妥？”
“是老朽失礼了。”宋老丞相歉然一笑，对这名青楼女子似乎并不反感，更无昔日的无轻蔑之意。或许，是因为那笑……
“像，的确像极了一位故人。”宋老的眼眶竟微微地红了，颤抖地手举在空中，似乎想要去触碰那笑容，却又只能缓缓地垂下。
故人已矣，可他却连他们唯一的孩子都弄丢了。日后到了碧落黄泉，他也无颜面再见故人。
紫苏闻言一怔，嘴角的笑容微微发僵，竟有了几分的苦涩。可她是紫苏，是风月场里的女子。所以她依旧笑着，柔声道：“那真是紫苏福分了。”
宋老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似乎越看越像故人，心里头油然升起一个念头，忙问：“恕老朽冒昧，姑娘可还有家人？”
紫苏淡淡一笑，眸底暗藏着些许悲凉。缓缓地收了伞，也躲进了屋檐下，看着瓢泼的大雨一如当年，只幽幽开口：“原先也是有的，不过因战乱失散了，所幸先生好心收留。”
“那姑娘是哪里人士？”宋老又追问道，仿佛那雨中隐约有的朦胧影像，迫不及待想走近些就看清楚。
紫苏笑笑，缓缓又道：“奴婢是宛丘人。”
“是宛丘人啊……”宋老似乎有些的失落，摇头又笑自己思女心切，竟胡乱地认人。他的婉清闺女自小聪颖，知书达理，怎么可能会沦落烟花巷呢？
半响沉默，半响听雨。
宋老丞相思及往事不堪，紫苏只是微微垂眸，谁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久久地，才见她朱唇轻启：“不知宋老如今身居何处？”
“城外教书的黎老头家。”宋老丞相展颜一笑，这日子过得舒坦啊，没有成堆的公文，也没有官场的阿谀奉承，每天下下棋种种花，没事还能闲溜达。
紫苏听着点了点头，也没再多问，二人又陷入了沉默，气氛略显尴尬。于是，换了宋老丞相开口：“姑娘为何不换个营生？”
VIP卷 第二百一十八章 奴本是明珠擎掌
“奴本是明珠擎掌，怎生得流落平康……”
宋老无由地想起昔日宴席上，紫苏所唱的那一番婉转哀曲，句句无奈，句句悲怆。
又思及自家苦命的闺女，如今不知身在何方，温饱与否？
他眸含悲色，远眺天涯。可惜雨水打湿了他布满皱纹的眼角，什么也看不清了。不禁发出一声长叹，无尽的沧桑：“你父母若知道了，该是要伤心的。”
谁家的女儿沦落风尘，父母总归要伤心自责的。若非是已身无能，又怎会让明珠蒙尘？
紫苏浓密的长睫簌簌颤抖，紧咬着唇瓣，思绪万端，黯然销魂。
伤心？
也是，女子落了风尘名，入了青楼馆，到底是辱没了家门。若是得女如此，不要也罢。
紫苏显然是会错了意，心底油然生出一种怆然寂寞的悲苦来，很想冲入雨中肆意地狞笑，可她没有。
她很平静，只是望着空无一人街道，淡淡地微笑：“虚幻大千，婆娑世界，不过空花水月。烟花巷陌，又有何不好？”
宋老愕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以往对于风尘女子的偏见也渐消。半响了，才大笑了起来，点头道：“庙堂也比青楼好不到哪去！”
紫苏莞尔一笑，哪有人将庙堂与青楼作比，还下了个“好不到哪去”这般大逆不道的结论。于是，紫苏便指了指那画堂春，笑问：“宋老先生可要到那‘也不差’的楼里喝杯热茶？”
宋老有着读书人的迂腐气，也有仍存着书生的轻狂，只大笑着大步走入雨中，朗声吟道：“浮名浮利，休苦劳神，争不恣狂荡。”
那红衣淡淡轻笑，撑着油伞缓缓跟上。方才入了门，便有一堆姐妹蜂拥而上，切切询问，担心不已。
紫苏费了一番功夫，才将众人安抚罢，嘱咐了婢女带宋老去换身干衣服，自个儿遂也上了楼。
她始终含笑，似乎心情颇好的样子，连脚步都比寻常轻快，伸手轻轻推来了房门。
屋里竟坐着个人，自顾地喝着小酒，抬头冲着她微笑，丝毫不客气。那红衣张扬，几分的霸气，几分的邪魅，几分的慵懒，竟是有些日子没见的清羽。
对于他光明正大地呆在她屋里，紫苏也是习以为常，只无奈地轻轻摇头，唇角不着痕迹地微微上扬，眼底带着她不自知的温柔与纵容。
此时不知为何，觉得那许久未见的笑容看着不舒坦，紫苏故作疏离，福身行礼：“谷主大人别来无恙。”
倏然一句，气得清羽心里痒痒，却又无处发泄，权当是女儿家的娇态。也配合着虚扶了下，将人拉入怀中：“紫苏可是生气了？”
“无故又何来的气可生？”紫苏挣扎着起身，伸手捏起块糕点就堵住了清羽凑过来的嘴。
清羽满口的糕点，就了酒才勉强吞下，怨怼地看着紫苏半响。却突然又笑了起来，笃定地道：“紫苏是气我太久没来看你。”
紫苏笑笑，不觉地带了几分娇嗔：“谷主贵人事多，紫苏哪敢劳烦挂念。”
“瞧瞧，定然是生了我的气，让美人儿独守空闺，思念成灾，委实是大大的罪过，在这里给赔个不是了。”清羽戏谑笑道，颇有些浪荡子弟的慧黠，又故意装模作样显得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