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长姊>第44章

  县试不过两三天就能放榜。

  苏槿时与苏槿言还未出发,就已经被大壮六子一行人带了他得案首的消息过来。

  苏家上下一高兴起来。

  苏轩激动得仿佛重新看到了希望,激动地要主动下厨做一桌菜庆祝一下。

  基于苏槿时不在家时被苏轩的手艺摧残了许多日,苏槿桅拉着嗓子抗议,说什么也不许苏轩进厨房。

  最后还是因为他答应只给苏槿时打下手,才得到儿女们的特许。

  苏槿笙一直沉默,悄悄地羡慕地看着苏槿言。

  倒是这份荣耀的正主,仿佛自己得到这样的成绩单是理所当然的,只是看到苏槿时由心而笑时扬了扬唇角。

  因着高兴,苏槿时给大壮结前一日的工钱的时候,多结了一吊钱让他们沾沾喜气,一家人则聚在一起吃了一日。

  甚至还开了一坛还未完酿好的稔子酒,酸酸的,又带着一点甜味,似乎要更像是醋一些。

  即便是这样,到得夜间的时候,一众人都有一点醉意。苏轩自得地解释为“酒不醉人人自醉”,见着儿女们朝他看过来,又连忙强调,“我没喝醉,真的!”

  惹得几个孩子笑得歪来倒去。

  等到几个孩子都睡去,苏槿时行到厨房门口看着大包大揽收尾工作,不许她插手的父亲,发现父亲的脸上开始有了精神气。

  现在的父亲和以前意气风发的那个不同了,不再是高高在上那个让人仰视的人,多了一些亲和力。

  看着以前会说“君子远庖厨”的父亲放下他骨子里的身段和骄傲为自己的儿女洗手做羹汤,刷碗洗衣,苏槿时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滋味。

  “爹爹。”于碗碟轻碰声中,苏槿时轻轻开口,“宫里,可有姓陈的娘娘?”

  她的声音很低,思量着若是苏轩没有听见,她便不再问了。

  可是苏轩听到了,刷碗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随后如常,“问这个做什么?”

  他回忆了一下,“我知道的里面是没有的。宫里的娘娘太多了,也不是我一个外臣能打听的,只能知道几个家世强,或者是得宠的。”

  “???”苏槿时又不明白了,不过,这不是重点,“爹爹,我看到他了?微服来了,就住在昭县的陈家。”

  “谁?我认识的?”苏轩回头看向苏槿时,猛然反应过来,手里的碗滑落,发出碎裂的清脆声。

  面上肌肉僵了好一会儿,才颤了颤唇,抖着手去捡地上的碎片,“来了就来了。碎了就碎了。碎了……就回不去了。”

  第二天,天初亮时,大壮和六子过来运货。

  见着苏槿时,六子悄悄对她道:“你猜我们出城时瞧见了谁?”

  苏槿时疑惑地抬眼看他。

  他马上又继续道:“是苏爹。”

  他们跟着苏槿时的弟弟妹妹们管她叫阿姊,便直接管苏轩叫苏爹了。

  “看那样子,在城门外站了不止一时半刻了,也不知道,他那么早就去等着开城门做什么,等城门开了的时候又迟迟不进去。”

  大壮等着六子来搬豆浆,却见人不动,催他,“说什么闲话。苏爹怎么可能大半夜的跑城板门去杵着?一定是你看岔了!还不快点来帮忙?还做不做生意了?”

  六子摸摸头,也觉得自己有可能是看岔了,虽然还是想让苏槿时去看一看苏爹是不是还在睡着,却不好意思说出这样的话来。

  苏槿时全当没听到,笑着送走他们,嘴角便压了下来,面上爬上冷凝。

  她知道,那一定是苏轩。

  她昨夜和苏轩提及这事,只是想问一问,他们家要不要做什么防范。但苏轩的反应让她问不出话来。

  现在,她心里想法不一样了。

  父亲得知皇帝来了,不躲反寻,难不成,他被罢官抄家之事有什么隐情?亦或者是他心内意难平,冲动地想要去冲撞皇帝?

  她有些不安,不知父亲这样的做法是不是会给他们带来什么冲击。

  直到在村口处看着覆着一身晨霜的人,她提起的心才放下一半。

  苏轩昭县转身的时候,肩背还是耷拉着的,越往回走,越直了些,快到村口时,看到自己女儿的身影,顿时把腰背挺得如同青松一般,大步超她走去。见她似是也见着了自己,大步迈过来,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面上寒霜化开,浮上了笑意。

  “爹爹!”苏槿时看着他的神色,隔着一步都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透骨的寒意,想要问他的话,一时间便被堵在了喉咙口,迟迟没能冒出头来。

  苏轩顿了良久,才直视苏槿时的视线,“嗯。”

  迟迟应了一声,“你怎么来了?”

  走了几步,见苏槿时还是歪着头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轻笑一声,“以后不会了。都了结了。”

  他看到县城紧闭的门,才想起门早就关了,他进不去了。

  在城门外站了一~夜,想了一~夜。

  被定罪时,他歇斯底里地要面圣,要翻案。

  可到了城门大开的时候,看着陌生如初见的街景,他突然又想明白了。

  人家刻意关上的门,他又如何能敲得开?

  倒是惹得妻子儿女受他拖累。

  即便开了,城里的模样也不再是他当年从这里赴京时见着的那般了。

  “真的?”苏槿时下意识地问他,但看他骤然变得舒朗不少的神色,不似作伪,一颗心放回原处,“爹爹,恭喜您!”

  苏轩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女儿恭喜他什么。

  他笑得平和,“我们一家如今过着平静的生活,甚好。在官场那么多年,整日提心掉胆的,为父也累了。只是累了你……”

  他想了想,还是轻轻地道:“为父没有什么赚钱的本事,让你成日里起早摊黑的。”

  苏槿时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苏轩会说出这样的话,全然不似曾经那个连高兴都会绷着脸强压着要翘上去的唇角,故摆威严的父亲。

  一瞬间,她似乎觉得母亲那样的安排或许也不全是为了弟弟妹妹,没有负累的父亲,整个人都轻松起来,借着那日从翁婆婆那里弄来的药助他戒了酒,起初那几日还当他被黄汤伤了神志,担心往后也就这样了,却不想慢慢地真的好了起来。

  眼下的情形,比预想的还要好。

  她故意板起脸,“母亲便是到最后都念着父亲,给父亲后半生安排得衣食无忧。也让弟弟妹妹们都有人照料。独独是我,爹不亲娘不爱,把所有的重担都压我一人肩上。不知道的,还当我是你们的老妈子。”

  她装得实在是不够火候。

  苏轩起初张了张嘴,愧疚地打算自话自己的不是。却见她噗嗤一声先一步破功笑了出来。

  苏轩也跟着松了一口气,“不过豆蔻年华,如何会是老妈子?你是阿姊,大家的阿姊。”

  苏槿时刚准备附和,猛然听重叠最后一句,哭笑不得。

  旁人叫她阿姊也就罢了,她爹也跟着凑什么热闹?

  ……

  一只鸟儿飞到枝头,轻啾了几声。

  尖嗓子的尹全指着那鸟儿“哟”了一声,对着从屋里行出的人道:“主子,您瞧着,喜鹊上枝头,定是有什么喜事。”

  仁泰帝一身贵族常服出行,闻言,微拧的眉头舒展开,顺着尹全指的方向瞧去,似知非笑地瞅了他一眼,“这时节,哪来的喜鹊?”

  尹全瞧着他的神色便知他没有生气,但还是缩了缩脖子,利落地认错,“果然是主子独具慧眼,一眼便能看出那不是喜鹊。可是这季节还能有吉祥物飞到院里落上枝头,必然是有喜事的。许是比遇上公子更大的喜事!”

  尹全转着眼,小的都出来的,大的还能远吗?

  仁泰帝瞪了他一眼,“她若在,能不与他在一处?能现在还不来见我?”

  尹全马屁拍到马腿上,暗道不好,转而道:“是是是,主子英明,奴才蠢钝。”

  仁泰帝哼声,“便你这般蠢钝,如何能活到现在的?”

  尹全附和称是,心里却是想着:有那些聪明的,可是不是死了就是被抄家,倒不如他过得舒坦自在。

  仁泰帝的情绪显然又落了下去,幽长一叹,“朕记得,文庭似乎就是昭县人。他的儿女们名字的前两字,似乎都苏槿……”

  尹全眉心一跳,又听的得他道:“也不知,他回乡了没有。”

  “……”尹全小心地瞧着仁泰帝的神色,“不若派人去查查?若是寻着了,便传他来面圣?”

  苏轩在狱中可是拉长了脖子扯着嗓子说要面圣的,想必只要让人告知他圣上来了这里,不需多做什么,他也会主动寻来的。

  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仁泰帝的旨意,尹全手心里都冒出了汗,暗恼自己怎么提了提不得壶,正犹豫着要不要再问上一问,便听到仁泰帝长叹一声,“罢了。”

  尹全这才换了个轻松一些的话题,“主子,县试院试都结束了,公子也成了案首,咱们是不是该回京了?”

  看仁泰帝的样子,他心里有些发怵,还是假装自己是个铁憨憨,“陈家二女,伺候得可好?主子可要带上?”

  仁泰帝笑了一声,凉得尹全心里都发麻了,“区区陈家,都算计到朕的头上。”

  尹全双~腿一软,便跪了下来,暗道这陈美人和陈家犯了仁泰帝的大忌了,让他袖兜里藏着的东西都烫起手来。

  这陈家二女,不论入宫还是不入宫,怕都是个惨的了。

  ……

  苏槿时得知陈紫娴离开昭县的消息时,在院里呆坐了片刻,终是挖了几坛酒,又从厨房里提了一坛新成的豆腐乳,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