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早在七年前,及冠后初出师门时,就已经算是独步武林的新秀,放眼各大门派世家,少见有青年才俊能与之一战。这七年大师兄就算散漫了,也并没有断了习剑,世上能伤他的人都不多,能杀他的人,会能有谁呢?

  而且,大师兄那么温文尔雅,那样一位德才兼备的谦谦君子,从来进退有度。这样一位对好人,平易近人;对坏人,也从不滥杀的人。怎么可能会有仇人?

  杀大师兄的人是谁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杨皂言猛地扇了自己一巴掌,半肿着一侧脸蛋,费力振作精神。她先是仔细察看了杨青漓挂剑的腰带,枯荣剑不在身侧。

  又探查杨青漓空空的左手,并没有什么伤。掰开大师兄右手,想看看手上握着的那坨东西,居然是一大块土,土中长着一株蔫萎的植物,好像是天遥草。

  杨皂言印象里,中庭那花开的时候,也是大致颜色,但是没了生机后颜色暗沉,和平时差别很大。

  如果不是杨皂言上午无聊时,刚刚埋了一株差不多的枯枝,恐怕是不能确定的。毕竟杨皂言不是钻研草药一脉的,比不得小师弟,即使叶子形状极像的两根草,也能分辨出各自种属,有何药性。关于天遥草,杨皂言所有能想到的,就只是这植物能过冬,开花不算多漂亮,但小师弟很宝贝这草。

  杨皂言咬着牙,再次翻看了大师兄的伤口。左肩上有剑伤,凶手出剑迅疾而暴戾,有二师兄炎钰剑造创时,特有的灼痕。

  但伤口周围出血不严重,说明大师兄点穴处理过,肩伤可能会不便行动,但不会致命。

  杨皂言咬破了嘴唇,想了又想,觉得二师兄能砍伤大师兄的肩膀,已经是大力出奇迹了。

  毕竟,两人多年来,在所有的比试中,无一例外都是大师兄完胜。二师兄纵使用尽浑身解数,也伤不到大师兄一根头发丝。

  更不用说和外敌的战斗中,大师兄展现的实力,超出凡俗不知几许。二师兄再苦练五年,怕也难以望其项背,始终都不具备重伤大师兄的能力。

  杨皂言焦躁极了,不知道二狗子死到在哪里去了,又有点不敢想。

  刨除大大小小遍布全身,无足轻重的擦伤挫伤,身上致命伤只有一处。死因毫不意外的是心脏被贯穿。一剑,从后刺入,当胸而过。伤口没有灼痕!不是二狗子。

  凶手在拔出大师兄体内的剑时,从后背使力踹过大师兄一脚,在湖水色的外袍背后,留下了即使被血色晕染过,依然清晰的鞋印。

  鞋子大小和二师兄相仿。凶手招数简洁,看不出师承门派,但惯用右手。

  杨皂言慎之又慎地将那株枯草裹进手帕里,揣入怀中。忍住再次爆发的泪水,将杨青漓上半身扶起,把那俊美的头颅,第一次离得那么近的,贴着脸靠在自己肩上。再将他的双臂分别绕过脖子,搭过自己肩头,慢条斯理地解开大师兄双手的护带,将双臂系在一起,防止过会儿移动时身体滑落。

  她以女子之身,奋力站起,托起了高自己近两个头的大师兄的全部重量,背起这个曾经让她以为天下无敌,可以护佑自己一生的人。

  倘若身上只是一尊石像,杨皂言或许会径自运气攀回崖边。这点负重,对于杨皂言腾跃而上,并没有难到无法做到。但现在,她感觉那么沉重,深深地无力感,徘徊在心头,她抬头望着高耸的崖壁,呆愣了足足一刻钟。

  泪痕都风干了,才发力腾空,越过低树,就单手一拽枝干,再次借力。寻着树干间空隙,继续纵跃,一路蹬踩树木,凭着崖壁怪石凸起处,挣脱跳跃近百次,终于爬回崖上。

  杨皂言缓步走到山顶师父墓碑前,拜了三拜。

  之后,玉女剑剑气陡升,按规制削出一口木棺,又一道连贯剑气倾泻而下,在师尊墓侧后方刨出新墓。

  杨皂言无言地将这个苍白着脸色,怎么也无法合上眼睛的男子,轻轻地平放进棺材,最后在看一眼那熟悉的俊美容颜,盖棺,安稳地埋葬了她的大师兄……

  离开墓园,下山的路,杨皂言走得失魂落魄,一炷香时间过后,往常都能走到舜怆崖了,但今天都没走出山顶多远。

  杨皂言举目四望,山间草木郁郁葱葱,如那山风吹过,静自安好。还有一个多时辰就要日落了,她却心头茫然,忽的不知家在哪里。感觉风中似有山神在召唤之声;眼前的树丛,像有一只无形的山灵精怪,在不停地来回扒拉,捉弄人似的抖动不止,引得枝叶簌簌作响;斑驳的光影间,时光慢了下来,想驻足停留,却片刻也停不下来,生命里的勃勃生机,潺潺流水般地远离了自己……

  “刺啦!”……

  “扑通!”

  扑通?杨皂言瞬间醒了两分,有人!就在附近!在眼前的林子里。

  刚刚神游天外,五感都钝了,蒙着没感觉到不对,明明有动静,持续而明显颤抖的树丛里,有野兽?回想声源方向,分明是有人,分枝踏叶地缓慢从密林深处,向自己这边靠近。

  还恍惚着想起山神、精怪的传说,根本是有人躲在那里!

  “是谁?出来!”杨皂言拔出剑,大喝一声。看林子里安静了,杨皂言握着剑谨慎地探身走进树林。

  那扑通一声之后,就再没有动静了。

  杨皂言一边狐疑地屏息前行,一边警惕地四下张望。深入树林后,除了不时的鸟鸣,悄无声息。越往里走,血味渐浓。正当她担心有诈,打算不再继续深入时,猛地听到不远处,一声咳嗽声,然后似乎有一阵子粗粗的喘气,接着是微弱而缓慢的呼吸声,一直持续……

  杨皂言一个闪身,片刻后提剑而下,落在一片不大的林地上。这片空地是由一块丈余高的巨石砸出的土坑的边缘,巨石底部被击出一个内凹的塌陷,形成一个天然的石洞,洞内靠着岩壁躺了一个人,一个鲜血淋漓的男子。一看便是身受重伤,奄奄一息……

  啊!二师兄!杨皂言内心惊惧,扔下剑,急匆匆跑了几步,跪到杨红薄的跟前。

  仅仅一个呼吸的功夫,杨皂言脑中闪过无数可能。先是大师兄殒命,连二师兄也生死不明!

  杨皂言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紧张地探查伤情。经脉受损严重,胸口瘀滞。不待多想,杨皂言左手抵上他的胸口,缓缓导入真气,助其疗伤。

  太可怕了!如果不是此时被她遇上,迟上半天再施救,性命堪忧!

  杨皂言一边左手运气,一边右手伸入自己领口,从身上带着的药瓶里,寻了两种补血固本的。没有形象地,用嘴一连咬开两个瓶口布塞,啐到一旁地上。又把瓶子压低,瓶口磕着地面,敲打了下,几颗药丸轻轻倒在地上。她没抬眼地捡起两个丹药,却停顿住了。

  本就是身着白底红纱的杨红薄,浑身溅血,好像直接穿着一件血做的衣裳,无知无觉地靠在石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