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气了

  然而,皇帝并没有理会他,只是自顾哀伤地流泪。

  他所说的话,未必全部都发自内心。但是,对于太子的死,他真是悔极了。

  在他所有皇子中,唯有枫儿最成才,他是他的骄傲,是他这片江山的继承人啊!

  虽然他将越王拉入了这场权力争斗,但是他也仅仅是想通过越王牵制枫儿的势力,让他不要再追查那些案子。

  可是,他没想到,这个孩子竟如此决绝,竟宁愿不做太子,宁愿割舍父子亲情,宁愿死,也要将一切大白于天下。

  他一时没控制住自己的脾气,便将手边的花瓶砸了过去。

  太子鲜血如注,他当即就后悔了,连忙抱着他捂住他的伤口,想要叫太医。可是,太子他竟直直看着他,坚持让他下罪己诏。

  鬼使神差的,他伸出手掐住了太子的脖子。

  那一瞬间,他没有想很多,他只是在怕,怕太子突然会将手中的证据宣之天下,让他辛劳一世才获得的仁君名声毁于一旦。

  等他反应过来时,太子已经断气了,朝他瞪着一双不屈的眸子。

  他绝望地意识到,他杀了自己的亲生儿子,杀了自己最爱的儿子。

  而太子至始至终都没有反抗,全然没有反抗啊!不是不能,而是选择不反抗。

  这个孩子,正如他自己所说,他至死都信守着仁义礼智信,他虽然对他失望至极,但他始终没有向他这个父皇动手。

  又或许,他是对这个世间太失望了,所以才顺势死在他这个父亲手中,好让他内疚忏悔一辈子。

  皇帝伤心地不能自已,全然没有理会劝他的越王。

  越王推着轮椅上前,想将皇帝扶起来。

  但皇帝一把推开他,“滚开!”

  越王被推了一把,整个人从轮椅上歪下来,倒在地上,狼狈极了。

  皇帝发了疯一般,骑在越王身上,掐住越王脖子,双眸狠狠地瞪着他,“妖孽!是你害了枫儿,朕掐死你!”

  越王一边按着皇帝的手,一边高呼,“来人!皇上疯了,快、快救本王!”

  太监们一边拉皇帝,一边劝,“皇上,您看清楚,这是越王爷呀,不是妖孽。”

  大臣们也终于从这阵动乱中回过神来,不管这事儿后面怎么说吧,现在总得把人拉开。

  不然传出去,南希国皇帝发疯,当着百官之面掐死了亲生儿子,这怎么都不好听!

  但皇帝像是狠了心似的,就是不松手。一时间,场面乱成了一团。

  雨中的这一幕,真像一幕滑稽剧。

  凌北辰始终一动未动,目光冰冷地看着这一切。

  冷延想说什么,但见自家殿下心情不太美妙的样子,他一时不敢说话。

  “他这场失心疯,会维持三日左右。”女子的声音突然插入,与此同时,一把伞遮在了凌北辰上方。

  冷延有些惊喜,他没想到西山之行出了这么大的变故,刚刚还遗憾王妃不在呢,不料转眼间王妃就出现了,“王妃,您来了!”

  凌北辰却没有冷延这般惊喜,他甚至没看季明舒一眼,他直直看着皇帝,目光冰冷夹杂着愠怒。

  季明舒此时才注意到凌北辰情绪不对劲,她转头看着他,“你怎么了?”

  凌北辰没有回答她,突然转头离去,步入雨幕之中。

  季明舒和冷延对视了一眼,两人面面相觑。

  季明舒觉得自己最近真有些迟钝,她问冷延,“殿下怎么了,看着像是不高兴呢。”

  冷延一排冷汗,“王妃您忘性真大!殿下不是说了么,让您这次不要跟来啊。”

  季明舒砸吧了一下嘴巴,“也不至于气成这样吧?”

  冷延瞥了她一眼,一副自己惹的自己哄去的模样,“咳咳,谁知道呢。”

  在季明舒纳闷的时候,还未走远的凌北辰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过来,季明舒见状,立刻摆出笑脸,跟了上去。

  跟着季明舒前来的常平,有些摸不着头脑,“虽然王妃没听殿下的吩咐,但是王妃也是为了殿下好啊,殿下怎么这么生气呢?”

  冷延瞅了他一眼,“殿下气的是这个么?殿下是气,王妃不拿自己身子当回事。明远先生至今未找到对付伴生蛊的法子,殿下能安心么?”

  常平恍然大悟,随即好意外地看着冷延,“我发现你自从输了佩剑后,突然领悟男女之事了呢。”

  冷延白了他一眼,没再搭腔。

  季明舒跟上了凌北辰,将伞撑过去,“殿下,你身上都淋湿了。”

  凌北辰从她手中接过伞,替她挡好,却还是没同她说话,只是按着她的步调往营帐方向走去。

  季明舒的迟钝只是一时,到这会儿她已反应过来了,不禁歉然道,“殿下,别生气了嘛,凌玄奕做了那么多错事,我只是想亲眼看他忏悔,这才跟来的。”

  凌北辰看了她一眼,随即闷闷地转头,那表情仿佛在说,「我气的是这个吗」。

  季明舒自觉做错了事,非常有耐心地继续道歉,“我知道你不想我动用幻术,但我刚刚并没有用多少功力,对身体没什么影响的,真的,我保证!”

  凌北辰还是不为所动,凤眸一丝涟漪都没有,整张脸木木的。

  季明舒拽着他的袖子,干脆撒娇起来,“殿下,别生我的气了嘛!”

  凌北辰当即拨开她的手,不让她碰自己,但季明舒死乞白赖非要拽着他,最终还是他败下阵来,将她的手拿开,说道,“我身上都湿了,别碰我,当心着凉。”

  季明舒见他关心自己,立马绽放一个大大的笑颜,“殿下这就是不生气了?既然说好了,那就不能生气了哦!”

  凌北辰停下来,认真又严肃地问,“你何时才能将我的话真正放在心上?”

  季明舒哑然,随即小声道,“我一直把殿下的话放在心上的啊。”

  凌北辰凤眸瞪着她,仿佛在控诉她胡说八道。

  季明舒心虚,解释道,“殿下,凌玄奕不仅害了父王和太子殿下,也是祸害我云家的罪魁祸首,这件事我没办法置身事外……”

  凌北辰反问,“所以你就假意答应我,再私自跟来?”

  季明舒蹙眉,“我知道错了……”

  季明舒从来都不知道凌北辰的气性那么大,她想尽办法哄了他两天,可他还是不肯原谅她。

  她干脆由着他去了。

  反正他生气也是一时的,他这些日子除了处理政务,便是与明远一起研究医书,说到底还是为了她的身体。

  而且那日她对皇帝施了幻术,虽然她竭力掩饰自己的虚弱,但他还是吩咐明远开了药给她,又吩咐清月炖了形形色色的补汤。

  她想,等过阵子他便会气过了,这事儿就会揭过去了。

  可是,季明舒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