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世

  “这、这似乎是高祖朝的东西!”一个大臣说道。

  在场有不少朝廷大员和宫里老人,自然认得出这件肚兜的款式,确实是先皇时的物件。

  而先皇时候,谁能用到代表皇家的明黄色肚兜呢?

  先皇定然不可能,先皇称帝时已近而立之年。

  那么答案只有一个——昭仁太子!

  先皇的昭仁太子!

  可昭仁太子的旧物,都随着先皇的驾崩一起葬入皇陵了,怎么可能会在晋王手中呢?

  人们不禁看向那块长命锁,试图找到答案……

  仵作知道关系重大,早已恭敬地跪好,将物件捧得很高,所有人都能看得清楚……

  那块如意长命锁是七八岁孩童的物件,锁心雕刻着「北辰」二字。

  大臣们看了看明黄色肚兜,又看了看人群外的凌北辰,心中产生某个猜疑,但是没人敢说出口。

  要知道,昭仁太子原本是江山的继承人,因为他死于荫龙山之变,所以江山才会易主,到了现任皇上手中。若是昭仁太子在,现今皇帝多少有点儿得位不正的嫌疑。

  皇帝面色又是悲恸,又是惊疑,一时没有开口。

  越王看到这一幕,如当头一棒,差点儿晕过去。若是昭仁太子还在,自己父皇的皇位都会招人非议,更别提他了!

  皇帝沉默,越王不开口,其他人更是不说话了。

  一时间气氛有些微妙。

  全场之中,最为清醒和冷静的一人,当属太子凌墨枫了。

  他对仵作道,“王叔手指应流了不少血,再仔细检查检查,看有无留下别的痕迹。”

  仵作手中还捧着东西呢,这些东西意义重大,所有目光都盯着他呢,他可不敢随意动,刑部尚书立刻上前,“下官来吧。”

  刑部尚书刚刚在皇帝和太子面前丢了好大一个脸,决意这次可不能出幺蛾子了,他看的很仔细,最终在晋王右手衣袖内侧发现了血书。

  寥寥草草几个字,显然是匆忙间写下的。

  刑部尚书扯了扯衣袖,让布料展开,几个字清晰地展现给众人。

  上面的字是——

  “北辰乃昭仁。”

  这个消息如同平地惊雷,劈地众人头晕目眩。

  朝臣皆知晋王荒唐,看到这个遗言,他们第一反应便是,王爷临死还要来这么一出恶作剧?

  但仔细一想,便知王爷不会如此开玩笑,这样的玩笑可是会要凌北辰性命的。

  所以,这件事是真的?

  晋王爷大公子,过去的晋王世子,如今的丞相,乃是先皇唯一的子嗣——昭仁太子?

  想起英明神武的高祖皇帝,众人内心一阵激动澎湃。这片锦绣江山便是高祖皇帝在马背上打下来的,其雄才伟略,自不必说,以至于后来昭仁太子殁,高祖一脉后继无人,许多大臣都暗自惋惜过。却没想到昭仁太子还在,就一直被养在晋王府中!

  这么一看,年轻的丞相大人文武双全、胸有韬略,颇有先皇遗风啊!

  再看那相貌,以前只觉得侄肖伯也算正常,可现在仔细想想,凌大人真是像极了年轻时的先皇!

  洛世子、宁平郡王、宁清郡主三人齐齐傻眼了。从未想到过,从小不得他们母亲喜爱、被他们一致排挤的大哥,竟然是先皇的儿子,是这片江山曾经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太子目光移向凌北辰,神色变了变。可是,他很快恢复了常色,因为他意识到——冥冥之中,一切皆有定数。

  不管这个消息在众人心头掀起了如何的狂风骤雨,但处于暴风中心的凌北辰,并未对此作出任何表示,他一瞬不瞬地看着晋王,眸子堪比最深的夜空。

  皇帝终究反应了过来,他走到凌北辰身侧,颤颤巍巍伸出手按住他的肩膀,“辰儿,你、你是昭仁?”

  凌北辰看自己晋王的目光被阻挡,眸子忽变,从空洞变得极为复杂。

  季明舒立刻上前,挡在皇帝和凌北辰之间,说道,“皇上,身世之事殿下并不知情。王爷过世对殿下打击很大,请皇上饶恕殿下不敬之罪。”有什么不敬的呢?

  无非是没行跪拜之礼,但于情于理,皇帝都不会在这种时候追究这样的事,季明舒这句话不过是打个岔罢了。

  在季明舒身后,凌北辰眼中滔天的怒意渐渐平息了,凤眸微敛,投射出巨大的悲伤。

  皇帝见季明舒以侄媳而不是神女的身份同他说话,他便也缓了语气,悲伤地说,“孩子,我怎么会怪辰儿呢,阿越骤然离世,朕也十分悲痛,但此事干系重大,不得出半点儿岔子,所以朕才想问问辰儿。”

  季明舒道,“皇上的心情我明白,只是孝道重于天,此刻殿下怕也回答不了什么问题,还请皇上给殿下时间料理王爷的后事。”

  满场之中,能够与当今皇帝这般拉扯之人,除了季明舒,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皇帝不得不给身为神女的季明舒面子,他应道,“理应如此。”

  ……

  晋王的灵堂是连夜布置好的。

  皇帝和大臣一离开,整个王府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灯笼也已经由红色换成了带着「奠」字的白色款式,将王府映照地凄凉冷清。

  凌北辰作为长子携季明舒跪在灵前,其次是洛世子和郡王郡主。

  刚跪没多久,宁清郡主便哭着求凌北辰,“大、大哥,您一定要救救母亲啊,她、她一定是被冤枉的。”

  季明舒闻言看了可怜的郡主一眼,轻轻叹息一声,宁清郡主提这个请求,根本没有考虑过凌北辰的处境。

  不过也不奇怪,随着晋王去了,整座王府再没有真正关心他的人了。

  凌北辰唇角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季明舒先一步说道,“宁清别急,母亲若是冤枉的,刑部一定不敢冤枉了她。”

  宁清郡主还想说什么,但是看到季明舒不偏不倚的神色,一时间想起了季明舒神女的身份,就连她皇伯伯就不敢违背季明舒的意思,想到这里,她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跪了两个时辰,到了卯时,世子郡王等人扛不住,回去歇息了。

  整个灵堂,便只有凌北辰夫妇两人了。

  季明舒看着他,一时间竟觉得,似乎连他的背影都清瘦了一分。

  她知道晋王的离世对他打击很大,她也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她便陪他跪着,无声地陪着他。

  也不知过了多久,白烛已经堆了厚厚的烛泪,清月已经来劝过三四次了,季明舒转头劝他,“殿下,你的心意父王知道的,我们回去吧。”

  凌北辰抬头,目光掠过红木棺椁,看向那张熟悉的脸,他终于开口说了今晚第一句话,“父王护我十年,我该送他一程。”声音不复清润,显得干涩暗哑。

  语毕,他转头看她,充血的凤眸显得支离破碎,但又带着对她的怜惜,“舒儿,你去休息吧,别让我担心。”

  季明舒没有强撑下去,轻声应道,“我明白,你放心,外面的事情有我,你好好陪父王吧。”

  从灵堂离开,季明舒表情顿变,下腹,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