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起

  头顶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

  她茫然抬头,却发现他头靠石壁,仰着头轻轻笑了。

  他一双凤眸望着洞顶,只留给她完美的下颚弧度,气若游丝的声音说道,“从未见过你这样,不像是天残宫女魔头,像是一个小姑娘……”

  季明舒脸拉下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凌北辰说完这句话,寒冰已覆盖到他脸上,这下是什么也说不出了。

  空气静下来,只听得到外面滂沱的雨声和洞内噼里啪啦的火声。

  季明舒离他近,没一会儿觉得自己也要冻僵了。

  她挪动了几步,搓着手离火堆更近了一些。

  她烤着火,视线落在他冰雕般的轮廓上。

  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呢?

  小小年纪就丧父丧母,被夺去原本属于他的皇位,以晋王儿子的身份长大,按说这个身份也不低了,应该享受荣华富贵,无忧无虑长大才对,可偏偏晋王府除了晋王一个,其他人都敌视他。

  身边人如此便罢了,还要承接上一辈人的罪孽,因皇族凌家负了云家,违背盟约,他这个昭仁太子便应了这个劫。

  那几个字又浮现在她脑海——

  凌家若负云家,子孙必遭反噬,肌体渐寒,形若雪人,死于非命。

  季明舒有些同情他,明明事情都是上一辈的人弄出来的,却要应在他身上,云家被抄时,他还不到十岁吧,那样小的年纪便得了这怪病,唉……

  烤了一会儿火,季明舒身上稍微好受些了。

  凌北辰的情况却很不好。

  他身上的寒冰似乎又厚了一分,连周围的石壁都结冰了。

  这劳什子盟约,效用真比下蛊还厉害!

  罢了,救人要紧。

  季明舒搓了搓手,让手掌更热了几分,便走到他身边,蹲坐在他身边,伸手抱住了他。

  刚刚抱住他,她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这简直就是抱着个雪人呐!

  她抬起头,视线落在他完美的五官上,试图欣赏他的美貌,以此来转移注意力。

  她知道他长得好看,也记得他有南希国第一美男子的称号,但她其实从来没认真看过他的长相。

  此时距离这么近,近到呼吸相闻,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同时也想着,他确实长得很好,“难怪周菁菁、安沛菡这些姑娘一个个爱你爱的要死不活的,若我也是宜安城哪家大家闺秀,只怕也会这样爱你。”

  心念微动,她凝着他的唇,突然移不开视线。

  她伸出一根手指,描绘着他的唇线。

  只有冷冰冰的感觉。

  缩回手,季明舒有些怅然若失,仿佛认识他以来,他就是这样冷,即使是正常时候,他也是这样的冷。

  她从未在他身上感受过正常人的温度。

  没一会儿,她身上冰透了,她又凑到火堆边烤火,再一次将自己焐热,而后又把自己的体温传递给他。

  五六趟下来,季明舒感觉自己有些发热。

  这也寻常,她幻术很厉害,但身体还是普通人的身体,哪儿经得住这种折腾?

  不过发烧这种小毛病对于她来说,简直不值一提。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她一趟趟地温暖下,他身上的寒冰总算是化了,只是浑身还是僵冷的。

  她继续焐热他。

  她紧贴着他的身躯,给他传递热量,这种感觉到底有些不同寻常,他身上的寒冰化开后,潮湿的沉水香侵入她的鼻尖,她不禁想着,要是他待会儿醒来,看到她这样,会不会认为她在占他便宜?

  想着想着,脑袋有些发晕,她没能抗拒住那阵晕厥,陷入了黑暗。

  ……

  待季明舒醒来时,她有些呆滞地看着火堆,一时有些回不过神。

  她怔了一下,随即转头去查看凌北辰的情况。

  不料撞见他幽邃的凤眸。

  他的视线正落在她的左颊上。

  季明舒知道他在看什么,她原本并不在意那个伤疤,但是被他这么直直看着,感觉又不同了,她捂住左脸,眼皮颤了颤,“是不是很吓人?”

  凌北辰摇头,“不会……”

  她只当他在安慰自己,不过她并不是很在意容颜这种问题,当下让她感到更加不适的,是两个人的姿势:她暧昧地趴在他怀里,而他双手轻轻圈住了她。

  季明舒有些脸热,从他怀中离开,“你醒了应该就是没事了吧?”

  凌北辰却一把拽住她,没让她脱离。

  季明舒蹙眉,抬头想问他干嘛,然而撞入他微黯的眸子,她一时怔住了,说不出话来。

  凌北辰骨节分明的手掌探上她的脸,抚摸她的脸颊,眼中的情愫呼之欲出,他低唤,“舒儿……”

  他低头,轻轻吻上了她左颊上的伤疤。

  霎时间,季明舒的心仿佛被重重地扣了一下,望着近在咫尺的容颜,她忘记了反应。

  轻吻一下,他的唇便离开了她的脸,他默默地凝着她,目光仿佛有千言万语。

  季明舒慌张地从他怀中脱离,她背过身,不敢去看他的表情。

  心中一团乱麻,他在干什么?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半晌,她想明白了,他病刚刚好,还不清醒。

  凌北辰的视线缓缓从她纠结的背影上收回,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过去添了一把柴,让火堆烧得更旺。

  季明舒侧头看着他做完这些,她已经恢复了平静,仿佛刚刚的事情是幻觉,问他,“怎么会寒症又发作了呢?是因为谢无渊的毒吗?”

  凌北辰在火堆边坐下,看着她回话,而季明舒一触碰到他的视线就立马避开了,他便看着火堆说道,“有点关系。”

  “那个毒……”

  “无妨,这种毒难不倒明远。”

  季明舒心说,明远要是知道你这么有恃无恐,怕是得气个半死。

  她看了看他,又默了默,拿着一根木棍有一搭没一搭地捣鼓火堆,好半晌,她才忍不住问道,“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寒症万一没得治,怎么办……”

  他眸子变了变,答道,“人总有一死,已死过一次的人,便对死无所畏惧了。”

  是啊!都死过一次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呢?她明白这种感觉。

  凌北辰问她,“请神仪式上,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