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陛下以美镇国>第36章

  三十六、云深不知处 (下)

  宴席之间, 安风借故离席,不仅如此,还请储栖云出去一叙。

  储栖云与萧玉山相视一笑, 凭着心中那点子灵犀,二人皆猜到安风所求之事。叶文卿不明所以,方启唇追问, 就教萧玉山转开话头, 说起旁的来。

  门扉之外, 安风倚着栏杆, 蹙眉不展。储栖云素来聪慧,早便知晓心思内敛之人最容易难为情,难将请教传情达意之言说出口来。

  储栖云索性先行开口,主动问他:“安大人可有要事相问?”

  “有……自是有的。”安风眉宇蹙得更深, 宛如一个“川”字, 思忖半晌,又道, “实则也算不得要紧之事——”

  “只要储某力所能及,必竭力相助,安大人但问无妨。”储栖云早将他那点小心思看穿了去,眼下听他欲言又止,心中只叹安风着实内敛,不怪萧玉山总说这人似木头疙瘩。

  “我……”

  于安风心里头, 叶文卿就好似天上孤月,遥不可及, 总有千言万语、玩伴情愫, 皆是吐露不得。就比方今日,本想以升官为由做东请客, 博叶文卿一笑,谁知险些弄巧成拙。幸而萧玉山及储栖云救场,否则必得教那人误会。

  “储某来猜猜——”储栖云笑吟吟望着安风,渐趋露出狐狸相貌,十分慧黠,“定是有关于叶大人。”

  安风一惊,耳根红了三分:“你怎会知道?”

  “储某虚鹤观中修行十数年,能掐会算。”话虽这么说,储栖云心里头却在发笑,就凭安风那副样子,明眼人早就将其心思看穿了去。

  安风旋即明白,心思早被储栖云看破,再往深处一想,储栖云都已晓得,萧玉山必然也明白。如此一来,他若顾左右而言其他,反倒是掩耳盗铃了。

  他左思右想,暗道不可如此继续下去,索性把心一横,与储栖云道:“我倒是真有事情与储先生讨教。”

  “储先生也晓得,在下不善言辞,实在木讷。”说话之间,安风耳根红透,好似腊月里的红萝卜,“我本也不觉得怎样,直到遇见一位一见倾心之人——”

  “所谓传情达意,便是要将满腔情意给那人瞧见,否则就如茶壶里头煮饺子,劳神又无趣。”储栖云最善此道,说到兴奋时,不由地一打响指,“重中之重便是投其所好。”

  “投其所好?”安风蹙眉,似懂非懂。

  “然也。”储栖云眉飞色舞,俨然个中老手,“说得多不如做得多,坦言相告难为情,不如寄情于物。”

  储栖云见安风仍旧满脸茫然,便循循善诱:“你且好生想想,叶文卿擅长何事,喜好何物?”

  经得此言提点,安风恍然间明白些许奥妙,蹙眉思忖片刻,又道:“他最爱之事,莫过于升官……”

  “非也非也。”储栖云这便知晓,安风之耿直名不虚传,“在下所指‘所好’,乃私下爱好,就比如我们陛下,私下最爱莫过于——”

  安风隐隐嗅到不寻常之气,带着些许窥探隐秘的好奇之心,追问道:“莫过于什么?”

  “这个旁人不必晓得。”储栖云轻咳一声,断不肯言,“你会意即可。”

  莫过于什么?自是绕不过一个“吃”字,虚鹤观里素斋白果,上扬楼中冰粉清茶,哪个不是储栖云变着花样逗萧玉山一笑?

  非是储栖云藏私,只因此乃隐秘之事,不可说,不可说。

  储栖云赶忙转了话头,不动声色掩饰过去:“据我所知,叶大人出自,虽早些年家道中落,但也世代读书。安大人不妨去叶府一趟,仔细瞧一瞧家中藏书,送些古籍古画、拓本拓片定不会错。”

  安风经他一点拨,终归恍然大悟,连连道谢。

  再说房中,萧玉山教叶文卿也入座,不问外头那二人,他们先动筷。

  叶文卿哪敢与圣上同席,再三推拒。萧玉山笑他太过谨小慎微,只道今日乃微服私行,暂抛君臣之礼。如此,叶文卿才坐于萧玉山对面,却不敢动筷。

  萧玉山也不问他,先用一碗醋烧桂鱼羹开胃:“素闻枫雅居盛名,今日一尝,果真有些妙处。”

  叶文卿虽不自在,但也得陪着说话:“听闻枫雅居掌柜乃宫中御厨之子,得了父亲珍传,自街肆摆摊做起,未满十年,便挣得如此家业。”

  “由此见得,哪怕寻常人家,都有世代相传之物。”萧玉山此言一语双关,语调轻巧似谈笑,深意却沉甸甸堪比秤砣。

  叶文卿最是清楚,陛下所忌惮之事,莫过于门阀世代固如铁。

  萧玉山感慨以后,忽而话锋一转,只问他道:“听说你已将家中亲眷接回将阳城?”

  叶文卿不知萧玉山为何提及此事,却也如实以答:“北州乡下清苦,家母老迈,胞姐弱质,微臣只想着吴靖已死,寒冬又至,暂接回来应是无妨。”

  “但寡人听闻,即便吴靖已被处斩,你家胞姐仍不能释怀。”安风曾将此事告知于萧玉山,还曾求他以救命恩人之名,派人劝慰。

  提及此事,叶文卿亦不住叹息:“好在她再无轻生之念,只不过不愿再谈婚嫁之事,宁愿孤独终老。”

  “空付青春年华,着实可叹、可惜。” 萧玉山有感叶家姑娘情深,也不免感叹好一番。

  二人正谈着话时,忽有敲门之声传来,甚是急促。原是叶家看门小厮寻了过来,满面焦急,定有大事。

  “发生何事?”自胞姐遇袭一事后,叶文卿就分外忧心家眷安危。

  那小厮一路奔走而来,线下已是气喘吁吁,断断续续道:“大小姐……大小姐她——寻短见了!”

  “怎会如此!”慌乱惊骇之余,叶文卿再顾不得礼仪,拍案而起。

  “小人也不知啊。” 小厮满面焦急,“老夫人已请过大夫,命小人过来转告大人速速归家。”

  恰逢此时,安风与储栖云也推门而入,听得小厮所言,皆是心惊胆战。四人再无心思用餐,当即赶回叶文卿官邸。

  好在叶家姑娘命大,灌下药草汁子后,将所服毒药尽呕出来,才保住性命。大夫去后,叶母哭肿了双眼,捶胸顿足,悔不当初,“早知道她会想不开,我便不提那些事了。”

  叶文卿不消得多加思索,便猜到原由:“母亲又提及婚嫁之事了?”

  “我只想着,若能寻到如意郎君,含璋兴许能释怀。”

  原来,自叶文卿破获盗宝案及纵丿火案以来,越发得皇帝青眼,求娶其胞姐之人愈发多起来。叶母只想着,如若能借此解开女儿心结,岂不两全其美。

  谁料这姑娘有些真性情,又是个极倔强的,几番辩驳之下,又生轻生之念。

  叶文卿不得法,唯有劝道:“母亲大人也不要太过自责,至于姐姐那处,由我来劝。”

  叶文卿方要去见胞姐,却教萧玉山拦住:“叶大人且慢,不如由我试上一试?”

  叶文卿自是不敢让皇帝去劝,忙不迭道:“这可使不得,公子怎能——”

  萧玉山并不在意这些君臣之礼,只说道:“佛家有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此前在南麓书院,我便救她一回,而如今,岂能放手不管?”

  叶文卿仍犹豫不决:“只是……只是……”

  “见死不救非公子心性。”储栖云似看出些许旁的意味来,上前道:“叶大人且让我家公子试上一试,也算尽过心意。”

  叶文卿心系胞姐,思前想后,终归点头:“好,在下先谢过公子大恩。”

  待到叶家仆妇去了闺房,为小姐穿戴周整,才请萧玉山进去。储栖云会意,在外将门扉合起,不许闲杂人等进入。

  萧玉山走入房中,见叶家姑娘依坐在案桌旁,面色白如纸,唇上无血色,俨然才从鬼门关回来。

  “姑娘可还记得我?”萧玉山端端正正坐在她对面,展颜一笑,恍如春华忽至。

  这幅灿烂醴艳的模样,岂是过目能忘的?叶家姑娘顿时记起这位恩公来:“公子怎会现身于我家中?”

  萧玉山直言不讳,并不曾想避谈此事:“我是受你家胞弟所托,前来劝你莫再生寻短见之念。”

  女子垂眼,几欲潸然泪下:“公子非我,怎知我心中痛处?如今大仇得报,我也该随他而去了。”

  萧玉山似听闻极可笑的,故作嗤笑之状:“谁告诉你,如今就大仇得报了?”

  她听出隐情,蓦地抬眼,神情之中带着些不可置信之意:“此为何意?难道……”

  “吴靖不过是马前卒,另有他人授意吴靖害你叶家。”至于幕后之人是谁,萧玉山隐约能猜到八九分,只可惜并无证据,不能轻易说与旁人听,“你若真有志气,何不活下去,直至亲眼见的主谋之人身首异处。”

  女子泪如雨下,唇瓣颤动良久,才问出话来:“那人是谁?”

  “暂不可说。”萧玉山自不能透露出去,转而道,“并非我有心包庇,但你只要清楚一件事——那人也是我命中宿敌。”

  “公子为何与我说这些?”不愧是叶文卿胞姐,纵使遭受椎心泣血之痛,亦尚存三分理智。

  “至于缘由,一则,人命价过千金,见死不救非我处事之风;再者,我深知大敌当前,最需盟友。”萧玉山终归将亲自来见叶家姑娘的目的说出来,“姑娘,性命珍贵,与其求死,不如用来报恩。”

  “既然那人身份非同小可,我一介女流,又能怎样?”叶家姑娘柳叶眉深锁,不敢轻易应答,只怕为胞弟惹祸,“公子求盟友,只怕求错了人,求错了地方。”

  “非也。”萧玉山边笑边摆手,俨然早便猜到她会心生猜疑,“姑娘可敢往宫中走一趟?”

  萧玉山此行真正意图,终归浮出水面。

  萧玉山说罢此话,便见叶家姑娘满面惊骇,顾不得身上虚弱,猝然起身退开半步:“你究竟是何人?”

  “正是你现下所猜。”萧玉山依旧端坐于案桌之侧,四平八稳,处之泰然,“如若不信,大可与你胞弟问上一问。”

  “你……你想借我之手,做什么?”女子聪慧,不消得片刻,便猜到萧玉山意图,“抑或是,借我胞弟之手?”

  “看来,倒真选对了人。”如此冰雪聪明,是可以往宫中走一遭,萧玉山终归定下心思,如实相告,“你若不去,便是宿敌之女掌宝册凤印,到那时候,只怕时局危矣。”

  萧玉山登基已半年,皇后之位悬而未决,至今还是太后掌管后宫诸事。如此日复一日,宫廷内外皆有流言蜚语。萧玉山不得法,只有尽快选定皇后。可人选委实难定,除却不能涨门阀声势,更要聪明而寡言,还不能欠缺胆魄。

  在安风请他派人劝慰叶文卿胞姐之时,萧玉山才骤然想起这位姑娘来,暗道兴许可以一试,但得先探探她的心性。

  现如今,他已得到上佳人选。为使得女子安心,萧玉山又道:“我只想寻个盟友,并不要妻子侍妾,即便接你入宫,亦是有名无实。”

  名与实皆不重要,教叶家姑娘忧戚的,另有其他:“天潢富贵岂是寻常人能受得起的,即便只担虚名,怕也是难承其重。民女性命本不足惜,只是母亲与胞弟……”

  萧玉山知晓她有所顾虑,旋即郑重说道:“姑娘不必忧虑,寡人敢再此立下重誓,定护你举家周全。”

  “陛下须记得今日所言。”女子能说此言,心中俨然已有计较,“我的心早与那人一同葬进土里,命虽还留着,皆因陛下当日所救。如今既然是恩人索要,只要能报仇,给出去也无妨。”

  萧玉山得了此话,并不再多言,转身欲走,却又在门前驻足回身,与她问道:“方才听得你名‘含璋’?”

  女子不知萧玉山为何提及此事,不明所以地轻点了头:“是。”

  “素闻民间有风俗,生男为弄璋之喜,生女则为弄瓦。”萧玉山眸中笑意点点,化作星河,看来分外慧黠,“你以‘含璋’为名,足见得父辈期许。”

  听得此话,叶含璋思绪飘忽,记起父亲尚在世时,也将她当做男儿教养,与弟弟一道识字念书,最不屑“女子无才便是德”之言。正因如此,才有今日旁人交口称赞的才女。

  如若她就这般轻易求死,岂非也将父亲苦心一并辜负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还挺喜欢叶含璋这种坚韧勇敢的妹纸的

  下章主角继续谈恋爱

  ╮(╯_╰)╭以及,求个预收总攻养成计划[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