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陛下以美镇国>第34章 云深不知处 (上)

  又过数日, 吴靖刑场削首,吴氏一族除却不满三岁之幼童,年逾七十之老者, 其余皆流放滁南,充足采石工。再者,吴靖生前嫡妻乃张太尉外甥女, 经得张太尉在圣上跟前连番求情, 才免遭流放, 放还娘家。

  又一朱门氏族大厦倾塌, 牌匾轰然落地时,昔日门庭若市之地亦将化作荒园。

  安风新晋禁军统领,治军从严。与吴靖在职之时大有不同,连值夜都与众将士轮替, 从来严于律己, 时日一久,自然赢得众口称赞。

  这日值夜之时, 他路经吴氏旧宅,见得崭新铜锁口在门环之间,实在凄凉。此刻再思及晋安王,他方晓得,叶文卿所言甚是——远调饶州封地,已是晋安王最好的结局。

  狂风平地起, 扫尽枝头花。

  这些天潢贵胄就如枝头繁花,今日还笑看春风, 明日便已无处寻踪。开头声势浩大又有何用, 终不过落得凄惨收场。

  深秋夜里,寒风渐趋凛冽, 呼号而来,呼号而去,如低低呜咽。安风只觉寒凉彻骨,不由将披风扎得更紧些,一路去往别处,只留一段叹息徜徉在寒风里头:“冬日终归要来了——”

  今晚值夜另有要事,萧玉山嘱托他与储栖云传话,不可耽搁。安风巡罢一圈皇城,命手下将士暂歇,提着灯笼独自往储栖云家中去了。

  储栖云本要歇下,却猝然听闻扣门声,也不曾多想,就替安风开了门。

  安风如今已是禁军统领,又正当值,行头与从前大有不同,身着皮甲,脚蹬长靴,腰配雁翎刀,着实英姿不凡。

  储栖云打量好一番,不等安风道明来意,便调笑道:“莫非是安大人升官,特意请储某吃酒来了?”

  安风追随萧玉山多年,多少晓得储栖云专爱调侃玩笑,也不气他抢白,摇头道:“我是奉陛下所托,与储先生带话来了。”

  “陛下日理万机,怎又想起我了?”掐指一算,他们已经近半月未相见,储栖云心有惦念,只得以玩带笑讲出来。

  萧玉山身为皇帝,总有许多身不由己,储栖云虽身在宫外,却时常为他忧心。

  安风心性耿直,一时未懂储栖云言后之意,少不得为萧玉山辩驳一番:“陛下本也想亲自前来,只是才了结了盗宝案,漠北王子又尚在宫中,委实抽身不得。”

  储栖云说的尽是玩笑之言,谁料安风竟当真了,旋即笑问:“陛下有何嘱托?”

  安风回道:“陛下说,为储先生谋了一件好差事,明日便往宫中就任。”

  “不会是与王公公共事吧?”储栖云笑意一滞,回想此言萧玉山所言,不禁头皮一麻,如有虫蚁游走于其上。

  他原以为,那句跟着王公公做学徒云云,不过是玩笑之言。如今一想,难说是萧玉山当真了?

  “还真是。”安风不知储栖云已想歪了去,不禁叹道,“储先生料事如神,好生聪慧。”

  安风说话实诚耿直,却不料这一席话说出来,落入储栖云耳中,颇似讽刺之言。

  “皇恩浩荡,草民卑微,实难当此重任。”储栖云却是哭笑不得,堂堂八尺男儿,岂能装太监入宫?不可行,不可行!

  天上掉馅饼一般的好事,竟也会得来推拒之言,安风立时蹙眉不展,狐疑问道:“这是旁人盼不来的好差事,储先生为何推拒?”

  储栖云苦笑,本以为安风有心打趣他,可再定睛一看这人神情,又觉得不然,故而试探问道:“如何算得好差事?”

  “自陛下命我接任禁军统领一职,近身侍卫已空缺多时,许多贵胄重臣举荐自家儿子担此一职。”安风满腹狐疑,暗道储先生实在与众不同,竟推拒皇城要职,“陛下都一一推脱了去,近日一得空,立时便召储先生就任。”

  一经道明缘由,储栖云恍然大悟,暗道竟错怪了萧玉山,尴尬道:“原是如此,我还以为——”

  “以为何事?”见储栖云吞吞吐吐,安风愈发惊疑。

  储栖云慌忙掩饰:“无事无事,既是陛下近身护卫,储某自然愿意。”

  如此一来,便能相伴相随了。较之萧玉山曾许诺的闲差,储栖云自是更喜欢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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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上午,储栖云随安风入宫,就任护卫一职。

  依照宫中旧例,皇帝的近身护卫人选皆出自当朝贵胄子弟,就比方说安风,乃太宰幼子,自幼入宫为太子伴读。而如今,莫名其妙冒出个野路子,祖上无名,又无功绩,委实难以服众。

  好在萧玉山早有准备,与众人道,今年避暑之时险遭意外,多亏这位储先生拼死相护,此算得一大功绩。

  如此一来,臣子之间便也哑口无言了,纵使心有不甘,也奈何不得。

  萧玉山在南书房批阅奏章,命王公公将闲杂人等一并清出去,只留储栖云伺候。王公公岂能是个没眼力见的?当即命宫奴出去,自己也走出门,关紧门扉不许旁人打扰里头二位。

  眼见四下没了外人,储栖云再不用端着,兀自寻一处坐下,静静凝望着萧玉山。

  “竟不知道研墨,真是个没眼色的。”萧玉山埋头瞧着奏章,余光瞥见储栖云悠然得很,顿时起了促狭之心。

  “是。”储栖云懒洋洋起身,上前为皇帝研墨。

  萧玉山一瞥砚台,又道:“错了,寡人批阅奏章用朱红颜色。”

  明知这是故意折腾,储栖云也笑吟吟的,说话时分外宠溺:“是,我的陛下。”

  萧玉山暗自狐疑,心道储栖云今日莫非丢了魂不成,怎如此乖顺可欺?

  “你脸上怎么了?”谁知他还未想完,储栖云就有所动作了,拇指蓦然擦上萧玉山面颊,摩挲那一点笑靥似的疤痕。

  他拇指濡湿,似沾水珠,萧玉山愣了刹那,转瞬便连道不妙:“你大胆!”

  “我如何大胆了?”储栖云慌忙背过手去,满面无辜。

  “你敢将墨涂在皇帝脸上。”萧玉山睥着他,一扬下颔,带着些命令之意,“将手伸出来。”

  储栖云一挑眉,俯身笑问:“你真想看?”

  “自然要看。”萧玉山冷笑不已,“戏弄皇帝,我看你有几条命?”

  储栖云玩心不减,将手背在身后,断不肯轻易给萧玉山瞧,故作神秘道:“非看不可?”

  萧玉山斩钉截铁:“非看不可!”

  “如此,储某便却之不恭了——”

  只见他将双手一展,十指干干净净,上哪有一丝半点墨迹?

  萧玉山后知后觉,终晓得又遭储栖云戏耍,抄起朱砂御笔来,便要往他脸上“批阅”一番。

  储栖云慌忙扼住萧玉山手腕,嬉笑着赔不是:“使不得使不得,微臣再不敢了。”

  萧玉山不依不饶,笔锋微转,戳向储栖云鼻尖:“不给你一点颜色瞧瞧,你还不翻了天去?”

  储栖云素来敏捷,一偏头,堪堪避过,继而压低声音道:“颜色?我只知晓陛下全身都白玉似的颜色。”

  他勾唇一笑,狡黠如狐,得意的近乎没脸没皮。也不知怎的,萧玉山心弦猝然一颤,好似教无形之手撩拨,着实难耐:“你竟敢——”

  “陛下,赫连王子求见。”

  通传之声自门外传来,萧玉山犹不收手,储栖云扼着他手腕,也不放手。一时之间,萧玉山瞪眼,储栖云挑眉,谁都不愿先退一步。

  “罢了——”末了,仍是储栖云让步,松开双手站在一旁,朝着萧玉山轻笑。

  如此,萧玉山方心满意足,收了朱笔,整一番微乱衣襟,继而道:“宣。”

  门扉渐趋打开,赫连归雁踏入殿中,只一眼,便瞧见侍立一旁之人。琥珀珠子似的眼中,讶异之色骤现,却又转瞬即逝,恍如流星。

  他今日前来,是为辞行:“此番献宝之行多有波折,幸而陛下宽宏,臣下愧疚难当。”

  赫连归雁总能将场面话说得漂亮,萧玉山笑应道:“赫连王子言中了,盗宝一案乃有心人谋划,本就与旁人无关。”

  “如今尚有一名人犯羁押于牢狱之中,因是漠北雕玉师,应交由漠北处置。”

  “那人居心叵测,即便带回漠北,也当处以斩首之刑。”赫连归雁未曾想留他一命,再者,带回去反倒是隐患,不如借萧玉山之手杀人灭口,“再者,此人火丿烧晋安王旧宅,触犯大燕律法,理应交由陛下处置。”

  那人形如弃子,早已无用。叶文卿事后还想再审,却发觉人犯咬舌,虽经救治,侥幸未死,但也说不全话了。决心如此,堪比顽石,留着还有什么用处?

  萧玉山道:“既然如此,便也一并处斩。”

  得了此言,赫连归雁与萧玉山施一礼,再度提及联姻:“有关联姻一事,臣下回到漠北,便与父王操办。”

  也不知怎的,萧玉山下意识往储栖云那处瞥上一眼,而后才与赫连归雁笑道:“此事关乎两国和睦,还须赫连王子费心。”

  “是。”赫连归雁亦是展露笑颜,本应俊美倜傥,只可惜微露一对尖牙,有豺狼相。

  这模样总教人心生防范之意,萧玉山不知他究竟瞧出了什么端倪,竟作如此神情。

  就在他走神的档口,赫连归雁已行礼完毕,恭敬后退三步,才转身步出南书房。

  赫连归雁去后,偏殿之内不复方才欢喜,萧玉山蹙眉不言,生性果决如他,也有心事重重之时。

  “我——”他本想与储栖云解释联姻一事,可却在张口之时,说不出半个字。他是皇帝,天下佳丽皆可得,又何须与旁人解释?但储栖云与他,早就如同一人,再难割舍。

  “我明白。”仅是三字,便已道尽储栖云心意。

  储栖云深知,萧玉山身为帝王,总有许多生不由己。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鹅几们终于可以开开心心谈几章恋爱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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