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陛下以美镇国>第13章

  十三、身家难保,性命堪忧 (上)

  虚鹤观晨钟暮鼓,一如往昔,哪会管外头风云变幻?只见那香雾缭绕,只听那诵经吟唱,转眼之间,又是翌日清晨时。

  只可惜,往来香客多有贵胄子弟,几番谈笑,多言几次时事,便又将红尘引入清修之地。

  储栖云隐约听到些言辞,并未上前打探,只一甩拂尘,缓步而去。

  不多时,他将常往宫中送符箓的师侄唤来,窃窃私语一番,又塞了锦囊一枚,与上回一模一样。

  师侄名曰陆子茸,年纪尚轻,方一十三岁,还存了几分孩童心性,因而与这位小师叔格外亲厚,笑问道:“小师叔如何还我屡次跑腿的人情?”

  原来,这储栖云有许多小心思,每回要与萧玉山互通有无,都请旁人代送符箓,免得教有心人察觉他们的好事。而送信人里头,就属陆子茸最为单纯、最好打发。

  “一串糖葫芦还喂不饱你?”储栖云见这孩子可爱,有意同他调侃,“一天到晚跟只馋猫似的,还怎么修道?”

  “小师叔不也道心不定?”陆子茸不仅不以为然,反倒拽储栖云下水,“一天到晚往宫里送东西,还不知是瞧上了哪位宫女姐姐!”

  储栖云听得此话,非但不恼,反而笑意渐深,眸中都敛着星辰似的光亮:“那又怎样?”

  陆子茸见他应了那玩笑之言,神情又半真半假,一时之间,竟当真以为储栖云瞧上了宫女:“长相如何,快同我说说!”

  “傻小子,你竟当真了?”储栖云实在憋不住,蓦地嗤笑出声,“快些送东西去,回来有你的好处。”

  陆子茸只觉得没趣,本还以为能探得惊天消息,谁知又遭小师叔戏弄,实在没趣得很。

  储栖云这厢还兀自轻笑,只想着萧玉山容颜如玉,心道,有了这人,哪还用得上惦记“宫女姐姐”?

  储栖云正得意着,忽闻师兄在不远处唤他,只道师傅有事吩咐。储栖云不疑有他,忙不迭去了,当瞧见师傅手里握着方才那枚锦囊时,便知晓大事不妙。

  只是苍阳道人未露怒容,将锦囊送回储栖云手里头:“回去吧。”

  “师傅——”储栖云攥着锦囊,长眉轻蹙。

  苍阳道人之意不言而喻,储栖云自幼敬他重他,纵使素来顽劣,也断不敢触怒师尊。只是,现如今朝堂之上波谲云诡,萧玉山必烦闷不已,储栖云也没有什么大心思,只想看那人开怀一笑便好。

  一盏蜜茶也好,一封密信也罢,哪怕稍尽心意,储栖云也会安心些许。

  可是,师傅素不愿虚鹤观与朝堂之争有所牵连,每逢皇帝前来斋戒,必提及此地乃清修之所,或是直言不讳,或是旁敲侧击。

  “师傅,这符箓是为陛下占的。”储栖云左右为难,实在不得法,只想再劝上一劝。

  苍阳道人也不说破,反问储栖云道:“陛下生来便是有福之人,又何须符箓加持?”

  储栖云还想找借口辩上一辩:“话虽如此,不过虚鹤观往宫中送符箓早成了平常事,不送倒是稀奇了。”

  苍阳道人拈须叹道:“栖云,你与陛下有缘,自幼亲厚如手足,但终有云泥之别,贸然卷入纷争,实在不聪慧。”

  师傅已将利害关系一言道尽,字字句句如锤重击,敲打在储栖云心上——他与皇帝再怎生亲密无间,终是有云泥之别。

  苍阳道人见储栖云渐有失魂落魄之色,复又摇头叹息:“为师并非只图虚鹤观的清净,更是为你忧心。”

  不知不觉间,储栖云早将那小小锦囊攥得褶皱横生,一如他此刻心境。

  知世故而不世故,是为睿智;堪破世情而纯善,是为超然。

  苍阳道人超脱于世,而储栖云却是红尘中迷途之人,困于情思,溺于声色,虽是师徒,可惜终不能大道同归。

  储栖云攥着锦囊走出门去,行至廊下,方见得天际云色如泼墨,乃大雨将至之兆。山风骤来,吹得竹帘摇曳,拍打在朱红廊柱上,扰得人心烦意乱。

  储栖云依旧紧攥锦囊,蹙眉不展,眺望天际,竟见得隐隐闪电。雷声乍响,惊破岑寂山间,飞鸟骇然,一路惊叫回巢。

  风雨将至,连飞禽都晓得择木而栖,偏偏有人就是要迈入其中。

  正所谓,公不渡河,公竟渡河,渡河而死,其奈公何。

  只见储栖云匆匆寻来一把伞,不顾大风已至,暴雨骤来,一步一步奔向山门。

  非是不畏身死,强教渡河,只因有些人值得义无反顾。

  天光骤暗,如浓墨泼洒在天际,染黑万里云层。狂风骤来,重重拂开窗扉,将冷雨带入房内。

  萧玉山本来闭目养神,骤闻窗扉吱呀□□,再经冷风一吹,不禁在春末夏初之时打上一个寒噤。近来诸事不顺,矿场一案好不容易迎来转机,却因萧玉琮之死陷入僵局,再无法追查下去。

  今日早朝,晋安王称病未至,但风波并未因此平息。晋安王世子死于牢狱,章太尉素与晋安王交好,又同是辅政大臣,自请与安风一条调查此事。

  谁都晓得萧玉琮之死另有隐情,背后藏着环环相扣之人,不知多少贵胄门阀牵扯其中。事关重大,只有用心腹方才稳妥,至于章太尉,萧玉山本就信不过。

  因而,他以安风已全权负责此案为由拒绝,章太尉倒不曾多言,只是其余几位老臣颇有微词。

  一来,安风年纪尚轻,虽是可塑之才,但终归缺些历练;再者,章太尉浸淫丿官./场时日已久,懂得里头的利益纠缠,不似那安风横冲直撞,甚是莽撞。如此一来,于公于私,朝臣都要为章太尉辩上一辩。

  萧玉山哪能不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顿时不悦,怒意骤来。眼见着触怒天颜,老朝臣们倒也乖觉,不敢再行拂逆之举,只是心中暗暗盼着安风失利,好教小皇帝下不来台。

  窗外又是一声惊雷,如自耳边炸裂。萧玉山心烦不已,偏生初夏时节尤为憋闷,一口气堵在胸膛,咽也咽不下,吐也吐不出。

  便在此刻,王公公推了门进来通传:“虚鹤观储道长送符箓来了。”

  “他怎会来?”虽这般说着,萧玉山仍命人传他进来。

  王公公慧黠,忙将左右伺候之人一并带下去,只道陛下要与储栖云道长促膝长谈。今日下朝以来,近身伺候皇帝的无不胆战心惊,此刻如见着救星,不禁窃喜,三步并两步走出门去,请储道长觐见。

  一把伞如何遮得住风风雨雨?储栖云几乎算得沐雨而来,蓝灰道袍湿了大半,脚上布鞋更是泥泞不堪,这副模样委实狼狈。

  “外头风大雨急,你该挑个好时候再来。”萧玉山寻了手帕来,远远抛给储栖云。

  储栖云接个正着,粲然一笑,眉目如星辰:“若是风和日丽,我反倒不来了。”

  “怎么,你又要辩上一辩?”萧玉山今日着实毫无兴致同他斗嘴,只问道,“怎么突然来了?”

  储栖云自不会明说,将锦囊从怀中掏出来,双手奉上。萧玉山接来手里,只觉得沉甸甸,心下好奇,抽开绳结一瞧,竟看见个黑陶葫芦瓶。

  储栖云指着小小葫芦瓶,故弄玄虚:“仙丹妙药,药到病除。”

  “江湖骗子。”萧玉山作势要抛掷了去,高高抬手。

  “不可不可!”储栖云装作慌忙阻拦,只见得二人一唱一和,颇有灵犀,“此为清热明目之药,特献给陛下。”

  “你倒是乖觉。”萧玉山已明白储栖云言下之意,笑意终归回到脸上,如云开月明。

  “可好些了?”储栖云见他笑意渐来,立时心满意足,关切之意也一分不少。

  萧玉山复又坐回案桌边去,支颐笑答,将话说得半真半假:“有你在,自然万事无忧。”

  “是了是了。”储栖云又开始卖乖,挨着皇帝坐下,好不亲昵,“谁教我是你命中贵人呢?”

  储栖云满身水汽,潮湿不堪,偏偏还揽着萧玉山肩头腻歪。萧玉山推他一把,蹙眉故作嫌弃:“我命人为你准备衣衫。”

  “不急。”储栖云将萧玉山拽进怀里,就着膝下软垫推到,低声说道,“我很担心你。”

  温热气息逡巡在唇畔,无形地撩拨勾起萧玉山的心潮。萧玉山心中一颤,忽而仰头,轻啄那人薄唇:“我难道不好吗?”

  “看似好得很,只是——”储栖云顿了顿,轻声回道,“只是怕你心有怒火,却排遣不得。”

  “谁让我是皇帝,天生劳碌命。”萧玉山冲他笑了笑,毫无自怨自艾之意,反倒是眼角眉梢含情,如桃花灼灼而绽。

  储栖云心弦一颤,也顾不得那许多,只管宽衣解带,行那巫山雨云之乐。

  萧玉山抬手圈住储栖云后颈,此刻龙袍大敞四开,折损天家威严也毫不在意。储栖云摘去那鎏金嵌宝的发冠,稳稳当当放在案桌上。可是,及至二人情动之刻,一个顶撞便引得发冠连滚三五圈,落到地上去。

  萧玉山频频蹙眉,双手揽着储栖云肩背,如置漩涡之中,情/潮没顶。

  储栖云身上,原还沾着未干的雨水,此刻也分不清雨水汗水,湿腻腻染得萧玉山满手,更添一丝糜乱。

  即便此时,储栖云仍不忘托起萧玉山含春带雨的脸,拿拇指摩挲那点笑靥似的疤痕,心念一动,吻在上头,犹如蜻蜓点水。

  他们二人啊,自很久以前,便再分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