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偏执养成手册>第56章 哥,真的是你

  楚然,或许该说冉子初,一时间怔愣在那里,难以快速消化眼前这一切,他低头看着来人的发顶,缓了片刻似的,手才轻颤着抚上对方的肩背,随即才用不可思议的语调道:“......秋儿?”

  冉秋把头埋在他胸口,眼泪在对方衣衫上晕湿了一片,她用力抓紧了冉子初,直到确认了眼前这人是真真切切地存在,她才重重地吸了一口气,哭出声来,“哥......我好想你。”

  “真的是你?!”冉子初脸色一滞,抓着冉秋的肩膀,将人从自己胸前拽出来,焦切地将她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你怎么会在这儿?”

  离家前,最后一眼看到的冉秋,还是清雅柔和的模样,一身浅色的衣裙,梳着日常的小妆,眼前的人却穿着不太合身的甲胄,黑了一些,脸颊有些脏污,只有那双眼明亮着,比他离家时多了许多生机。

  不等冉秋说话,他意识到自己语气有些急,忙伸出手指擦了擦她的眼泪,放缓了声音问,“冉家出事了是不是?”

  冉秋点头,却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冉子初,抽噎着说不出话。

  冉家的事仿佛已经过去了很久,她甚至许久都不曾想起过作为冉秋在京城生活的那些日子,可如今看到了冉子初,她才如梦初醒一般,意识到京城里有过自己的家,漂泊的人也有根可寻。

  “我早该知道......”

  冉子初低声喃喃,像是在对冉秋说,又像是在自责,“若不是此行风险未卜,我就不该将你留在京城。”

  他眼中尽是痛色,那双最是骄傲的眉眼有些颓然地垂着,透出一丝疼惜来。

  从小到大,冉秋极少从他眼中看到柔软的情绪。她最知道她二哥是什么样子,这人自小就生了一张利嘴,口中没有半分软话,幼时两人吵架冷战,冉子初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自己的零嘴儿都叫钟英给她送了去,却一句话也不肯跟她讲,只等冉秋腆着脸过来给他台阶下,两人才能和好如初。

  就连父亲和大哥身死的噩耗从西义关传来,朝廷明里暗里排挤时,他也是脊梁挺直,横眉冷对,从未跟人低过头。

  可如今,冉子初站在自己面前,她愣着,却从那面容上看出一丝脆弱来,就好像二哥见到她,也如她一般,经历了一番饱含风霜的苦旅,终于找到了一抹熟悉的甘甜。

  纵然如此,那分骨子里的矜持还是未变,冉子初这样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多久,他很快就镇静下来,只是眉梢依旧掩饰不住那分欣喜,“平安无事就好,平安无事就好......我们回县衙去说。”

  冉秋擦了一把脸,紧拽着冉子初的袖子不肯松手,脸上终于绽开笑来,目光半分也不肯离开,“哥,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顾焱站在一旁,从方才起便一语不发,直到冉子初要带冉秋回县衙,冉秋才转而看向顾焱,“阿焱,你......”

  冉子初看冉秋的装扮,也约摸猜测到是怎么一回事,回头看顾焱,却见那少年眸色已经冷了下来,盯着他,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冉子初阅人无数,纵然顾焱面上不显,他也看得出,这人仿佛极力克制着,将某些想要迸发的情绪抑下。

  冉子初刻意忽视了那小将军身上浮显出的敌意,对顾焱道:“还请顾小将军同前往府上一叙,我正好有事要与你商谈。”

  ————

  县衙中,冉秋与顾焱坐在堂中,冉子初在一旁的小屋翻捣了一阵,然后找出了一个盒子,拿出来递给了冉秋。

  “都是百姓们送过来的。”冉子初在冉秋面前坐下,又倒了茶水给他们二人,“吃点吧,这些是你爱吃的。”

  那盒子里装了些杂七杂八的点心,样式很是朴素,应该是这里的百姓们自己做的,冉秋拿出一块,甜味在舌尖上漫开来,她嘴角不由轻轻抿起。冉子初不喜甜食,以往在府中,甜点也都会留给她,这个习惯,竟是一直未变。

  那些重逢初始的些许陌生,也都消散了。

  冉秋打量着屋子,这里贯着县衙的名字,却太过简朴了,这堂中不过几把椅子,桌子上有几道老旧的裂痕,顺着木头的纹理蜿蜒到简陋的茶具下,空气中都是清苦的味道。

  冉秋这几个月来颠沛流离,原以为能见到冉子初的机会已十分渺茫,二哥却这般出现在她眼前,实在是始料未及,她有太多的话想问,却不知从何问起。

  还是冉子初先开了口,他注视着冉秋,手指轻轻敲着桌子,“说吧,你们怎么会到这儿来?”

  冉秋咽下了一口清茶,思绪随着冉子初的问话回到了大约半年前,她张了张口,却发现这短短半年经历过太多事,冉秋一时间有些无措,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冉子初倒是显出少见的耐心来,“不急,就从家中发生的事讲起吧。”

  “家......”冉秋喃喃着,那些面孔她已许久不曾想起,那些名字在口中都变得晦涩,“二叔他......”

  冉子初静静听着冉秋讲府中发生的事,眉宇间渐渐显出愠色,等冉秋讲到自己和顾焱逃出来时,冉子初脸色已经十分难看。

  他紧握拳,咬着牙道,“这群忘恩负义的小人,我不过是任职去了凤阴,她们就敢这么对你,真当我冉子初有去无回了不成!”

  时隔几月,冉秋再讲那些事说出来的时候,却已经平和了许多,她轻轻对冉子初露出一个笑,“哥,你别生气,都过去了。”

  这几个月她看了太多,知道活下去已是一件不易的事。生活在京城中的人,日子过得贫瘠,才会有大把的时光将心思用在那一方糜烂的天地之中,情为何物,义为何物,便是知晓,也是不屑。

  冉子初闭了闭眼,没有再看冉秋,他短叹一声,“之后呢?”

  “离了京城,我便想来凤阴寻你,阿焱带着我......”

  冉秋磕磕绊绊地讲着一路的经历,那些死里逃生的瞬间一一被她轻描淡写地带过去,仿若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只是冉子初自小与她一同长大,有时同样的血脉就是有着奇妙的联系,尽管冉秋略去了许多事,他却仿佛能透过那只言片语,看到她历的艰辛。

  他听着,间或打量着坐在冉秋身旁的少年。

  这个人不简单。

  冉子初第一次看到顾焱时,便有种本能的直觉,此人可以助他,他亦可提供他所需要的东西。

  只是冉秋的出现却是意料之外,间插在此事中间,原本盘算的事情不知该说是变得简单,还是复杂。

  “哥,你呢?”

  冉子初听到冉秋这么问,他看向她,就见冉秋目光又热切起来,带着些许忐忑。

  从他们重逢的时候,他便知道冉秋想问这个问题。起初他不愿主动提及,是因为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那些涉及到冉家和朝廷的事,不为冉秋所知的事,过去他从没有告诉冉秋的打算,就算到了如今这光景,他也不想让她知晓。

  可是,冉秋诉说着她的那些经历,虽然是还有些后怕的样子,可眼中却多了几分坚定和坦然,他便知道,他们家秋儿长大了,曾经可称之为惊变的事情,在如今的冉秋面前,已远不再是那般不可承受的分量。

  “秋儿。”冉子初思量过后,终于开了口,“当初我所写之信交于你手上的时候,此行就已经遭遇了变数。”

  冉秋双眼微睁,随即便听冉子初继续道,“我在来凤阴的路上,遭到了截杀,我知道凤阴是去不得了,死里逃生后,我便一路东躲西藏,避开那些追杀的人,辗转多地,才到了此处。”

  “我在受令之时,便料想到此行不顺,所以你收到的那封信,是我离家之前写的。”

  冉秋是万万没想到此事的,她这才明白为什么自己寄出去的信都没了回音,只是当初她在冉府内自顾不暇,未想太多,可难道为了让她安心,便要一直将自己蒙在鼓里吗?

  冉秋微微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冉子初却打断了她,目光有些沉,“你可知那日你逃离京城时,为何会惊动巡防营的人?”

  “什么......”冉秋微微怔住,那日发生的事太过紧迫,她来不及深思,如今听冉子初突然问起,她立时觉得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会超出自己的认知。

  “二叔的事看似是他咎由自取,可要说这背后无人推动,便是妄言了。”

  “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秋儿。”冉子初似是在斟酌,话到嘴边停顿了一下,才说出口,“边关战事,有人做了手脚。”

  冉秋的手蓦地收紧,“你是说,爹爹和大哥的死......”

  “并非意外。”冉子初面色沉下来,“边关八万将士丧命,主帅战死,是有人有意为之。”

  冉秋原以为自己已做好了准备,在听到这话后,却还是浑身一凉,失了力气,“怎么会......”

  “当初我意识到父兄的死有蹊跷,便着手在暗中调查此事,许是被万璟察觉,他上奏举荐我到凤阴治理水灾,我怕打草惊蛇,只能令钟英留在京中继续替我查寻线索,自己独身前往。自从父兄出事,冉家在京城举步维艰,我能调用的力量有限,即使查出真相,也难以将幕后之人扳倒,我若此行功成,或许冉家还有回转的余地。”

  “本以为冉家如今失了圣心,已不足以对万璟构成威胁,却没想到,他们是要斩草除根。”

  冉子初冷笑一声,“更没想到,二房的人会蠢到这般轻易地引狼入室,将你推入火坑。”

  冉秋记得那段时日,父兄逝后,冉子初总是很疲惫,每日在官府待到很晚,夜深回府,书房的灯也一直亮着。夜晚睡不着时,她就会打开后窗,去看书房透出来的光亮,那时她和冉子初说话的机会很少,父兄的死成了两个人避之不谈的话题,唯有夜深人静的时候,她看着那灯光,才能感知到,同一片夜幕下,她的哥哥与她一样,隐忍地难过着。

  只是同她那些内宅之事相比,冉子初背负的更多,而她,什么也帮不上,唯一能做的就是强打起精神,如常过着自己的日子,好让二哥能省心一些。

  父兄去后,镇守西义关的重职由万璟的侄儿万翼中接手,过去,她对朝廷的事不敢妄加猜测,如今冉子初将一切说出来了,她便什么都明白了。

  能将手伸到边关的战事上,放眼整个朝廷,除了万璟,何人有此能耐?

  万璟如愿拿到了边关的兵权,为防事情败露,又欲将冉家除掉。阿昏

  二叔所办的案件便是由万家人而起,后来的一切,一桩桩一件件,又何尝不是万家在牵着冉家走?

  “哥......”冉秋想起这种种,心里浸着寒意,竟觉得后怕起来,她声音不由自主地发颤,“爹爹和大哥,是被他们害死的......”

  “嗯。”冉子初低低应了,如今谈起此事,他已经平和了许多,“那日你逃离京城,想来是引起了万璟的怀疑,他以为你手中有父兄受人陷害的证据,这才直接出动了巡防营。”

  冉秋捏紧了衣袖,目光空空地落在前方,她无措地坐在那里,整个人看起来失魂落魄。

  冉子初站起身,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莫想了,到了这个时候,这些事也没有再瞒着你的必要,我这些日子流落在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如今看到你好好的,便已知足了。”

  “哥......”

  “静鱼虽小,如今也能勉强自足,对你我来说已是不错的归处。当初我来到这里时,正逢洪灾过后,民不聊生,此地的知县倒是个好官,一直在组织百姓们灾后重建,只是积忧成疾,不久就撒手人寰了,他临去前将这里的百姓托付与我,我便在此留了下来。”

  冉子初笑道,“天高皇帝远,倒比在京城自在多了。”

  冉子初不再谈方才的事,冉秋也心照不宣地将它压在了心底,放松了些,对冉子初点点头。

  冉子初又恢复了一贯的样子,指了指门外,“这里还有间偏房,你自己去收拾一番,以后便在此住下,莫再混军队里去了。”

  冉秋应道,“好。”

  随即她又看了看顾焱,下意识觉得该跟顾焱再说一声,还没开口,就被冉子初打断了。

  “那就去歇着吧。”

  冉子初目光一转,看向顾焱,眼中带着些许笑意,又将顾焱审视了一番,“我还有些事,要同顾小将军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