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瀚海龙蛛>第59章

  他的论断立刻得到响应,与芮翱、朱六谈话的雷瀚海旋即加入外公、外婆的话题,道:“我同外公的想法基本相似。静静主意很硬,属于宁折不弯的那种,区区一个人罗尚不足以打垮她的意志。静静此举,说不定是欲借辞职假像而策划什么。”

  他顿了顿,看到外公投向自己的目光虽仍显冷竣,却也不经意地流露一丝赞许之情,不禁心中得意,往下说道:“目前解开谜团的关键,是要等祖杭坛主回来。”

  “啊,不错!”舒敏恍然觉醒。

  她这语调一扬,反把芮翱、伏辂诸人的精力吸引过来,只听她说道:“我们止留心静儿,居然忘了祖杭也是随她同去的襄阳。不过静儿回山已经好些时辰,如何还不见祖坛主的踪影?”

  冯元这时说道:“恕属下插言,祖二哥与监察功力略有差距,兴许脚程稍慢,此刻在路上也未可知。”原来那战坛坛主乃是兄弟二人,长名祖嵩,次名祖杭,由于在教中人缘极好,故黄蜘蛛同龄弟子常以“大哥”、“二哥”称呼他们。

  “冯坛主说得纵有道理。”雷瀚海道:“但襄阳城离大洪山至多两、三日路程,即便祖杭坛主果真弱于监察,那也不致差得太远吧。”冯元闻言再无词对。

  芮翱突然道:“教主,我听说那祖坛主患有夜盲之症,会不会他晚间赶路困难而耽误行程?”他现在尽管已和雷瀚海结义金兰,可此事雷瀚海还未向黄蜘蛛教众公布,因而他们两个在人前依旧是主臣关系。

  雷瀚海冲他一笑,道:“这种可能几乎也不存在,祖杭坛主虽说每每入夜便视力尽丧,但凭他多年的练造,在黑暗中的方向感已登峰造极,料来不应被拖累。”芮翱苍眉紧缩,肚里则在揣测祖杭失踪的理由。

  “公子,公子……”小豇的声音终结了大厅内死一般的寂静,只见她步伐颇快地走了进来。

  “怎么样小豇?”厅中六个人(不含百里索)顿时扇面形的位置围住她,差不多异口同声的问了一句,然而重要的部分还需雷瀚海出头,他问:“监察伤势如何?”

  小豇朝旁人略一点头算做施礼,道:“小姐那条手臂……手臂……”

  “她手臂怎的了?”“是不是废了?”雷瀚海、舒敏相继问道。

  小豇咬紧下唇,道:“医生说彻底残废倒不至于,只是起码三五年内无法康复。”舒敏又懵了,脑袋一晕险险栽倒,雷瀚海连忙拉过一把椅子扶她坐下。

  小豇道:“小姐刚刚敷毕金创药,便令婢子前来与公子说,叫你一个人去她房间,有事商议。”雷瀚海听了更不迟疑,立即出厅和小豇同往,身后犹响起舒敏叮嘱他切不可允许万俟静辞职的话音。

  其实重要事发生时,最焦急的往往是那些出不上力而苦苦等候结果的人们。时至深夜,百里索夫妇等人依旧掌灯守在大厅。

  “哎,四个时辰了,海儿和静儿究竟在说什么。要这般长的工夫?”舒敏斜倚厅口,朝雷瀚海去时方向眺望,“要不我问问去?”她转首对其余安坐的五人说道。

  “算了阿敏。”百里索劝道:“他们有些事不想教咱们知道,至少现在不打算透露,你去了也是徒劳。如今的年轻人已不同我们年少,他们喜欢自由支配自己意愿,别人管得多了,会使他们厌恶,呵呵。”

  “那……”舒敏大步至丈夫右首空椅旁,坐下说道:“咱们多少也得了解一点他们谈话的内容啊,毕竟我们亦是黄蜘蛛成员,这个谁都不能否认。”

  “百里老夫人。”伏辂一边说话,一边百无聊赖地修着指甲,三名坛主中,属他年岁最和百里索、舒敏接近,以此他在这对监察伉俪面前,倒不像其他小字辈似的谨饬:“你的急性子永远改不掉,没有人说你不是黄蜘蛛的人。”他话锋一变,接道:“仔细想想,教主、监察所商榷的,无外乎三件事。”

  “哪三件?”舒敏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许是顾虑男女有别,伏辂有意的避开舒敏眼神瞧向别处,口上说道:“教主劝说监察放弃辞职念头,此其一;二人合智推理祖坛主音信尽无的原由,此其二……”

  未待他说其三,冯元大概想起什么,道:“我们是不是太乐观了,往坏一面猜测,祖二哥没准儿已教人罗杀害,或者随萍监察一道给虏入京了?”

  “断然不会!”那个始终被人视做奴隶的朱六径自启齿:“常言道:‘活人留影,死人留尸’,依白日里万俟监察叙述的情形,她受伤后的第二天曾遍寻襄阳城,皆没发现萍监察和祖坛主的丝毫线索。按列位所讲,那人罗乃是极端狂妄的人,你们试想一下,一个狂徒行凶之后,会刻意去藏匿尸体吗?在他们眼里,杀个把人无非家常便饭,根本不在乎旁人知道。”他少作停顿,又破解另一种可能:“人罗战败万俟监察未费吹灰之力,那么将她活捉也非难事,可他却所谓的网开一面,我就困惑,擒个坛主竟比监察划算?丢西瓜捡芝麻,这应该不是人罗如此贪婪的人干的事啊。基于以上两个观点,我认定祖坛主现今仍是自由之身,不回山必然内有蹊跷。”

  莫瞧朱六身份卑微,但当他阐明了自己的见解,厅中伏辂、冯元乃至百里夫妇无不换种眼光看他,就连平素最鄙视他的芮翱也大为惊讶:“你这小子倒蛮有心计,我以为你只会赌桌上的骰子呢。”

  朱六狡黠一笑,挖苦他道:“您老人家就学着点儿吧,多学着利用些人才,将来会有出息的。”

  却说舒敏哪里有暇听这一老一少相互揶揄?她再次凝望伏辂,接着问道:“伏坛主假测教主、监察商议三事,那其三是什么?”

  伏辂道:“此项朱兄弟适才已经提及,人罗逞威襄阳,最终的企图便是劫走萍监察。由这属下推论,其三即设计解救萍监察……”

  “是啊!”舒敏声调复高:“这才是头等大事。萍儿身染绝症,活日无几,我们万不能让她死在人罗手中。诸位快想个办法救萍儿回教啊!”刚挂念完孙女,又惦记女儿,唉,老人好象永远都有操不尽的心。

  面对有点神经质的舒敏,此时方便开导她的惟数百里索了,他语气依旧平静地道:“阿敏你消停一会,船到桥头自然直,你现在着急也起不了作用。海儿、静儿的勇谋天资众所周知,合力对付人罗稍胜一筹,他们会决策一条妙计来营救萍儿的。”

  “可是相公……”偏巧这个时候,一阵凉风吹进大厅,灯烛“噗!”地熄灭,厅堂骤然陷入黑暗,而舒敏本要反驳百里索的话竟也鬼使神差般地咽了回去。

  光亮消失,人或多或少总会提不起精神,刚刚还人语杂沓的忠义厅,随着风吹灯灭亦变得寂寥安静。但这里仍有波澜,波澜在心中。每个人尽管表面缄默,不过他们却各揣各的心腹事,有的盼望儿孙平安,无灾无难;有的忧虑仅及弱冠的教主、监察是否真有能力抵抗据说已年逾百岁的人罗……

  残星渐稀,厅外天边业已微现鱼白,这是万俟静遭袭回山后的第二日。“怎么不点灯啊?”一声清朗的语音使整座大厅里沉沉欲睡的众人倦意顿散,只见一身浅灰长衫的雷瀚海不知何时进入厅内。

  “海儿,静儿的伤好些了吗?”“教主可曾分析出祖二哥的下落?”“萍监察眼下会不会有危险?”一时间舒敏和伏、冯二坛主就夜里探讨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地追问雷瀚海。

  雷瀚海微微一哂,道:“静静的臂伤趋于稳定,只是还不宜做大的活动,她才由小豇服侍吃了碗面,现正睡着。”他口里叙说,手上也不空闲,火苗轻跳,这里又恢复光明:“我和静静商讨一宿,一致觉得祖杭坛主如今的境遇可以自主。”此言一出,诸人不约而同地去看佯装不懂,则暗地窃喜的朱六。

  “也就是说,祖杭坛主并未受人控制,何时回教全凭他自己决定。”雷瀚海道:“目下黄蜘蛛最紧要的事务,乃是尽快物色一位可暂且代理监察之职的人。”

  “啊!教主,你果然同意了万俟监察的辞职!”芮翱抢先说道,而其他人纷纷质疑的声音也只比他慢一拍半拍尔尔,惟百里索、朱六安闲悠坐,不吐片言,直静观事态发展。

  雷瀚海略扬双手,使围住自己的几人的情绪缓和一、二,道:“万俟监察智能过人,她的决断不会有任何差错,大家就莫在这件事上浪费精力了。”他见众人仍有不甘,便坚定地往下说道:“如今是我教复兴、剪除人罗的关头时机,需要众志一心、绝对从上,伏坛主、冯坛主、芮老爷子,你们是黄蜘蛛除教主、监察之外,位置最重的首领,当以身作则,令下属效仿。”这话一方面是说给他们听的,另一层用意却是对外婆侧旁提醒。果然几人脸上不忿的神情一扫而尽,可谁晓得他们心里服不服气。

  终于,百里索说道:“雷教主,你的下一步壮教计划,大概便是到黄蜘蛛以外去寻找担当监察一职的人吧。”

  斯言顿时犹如落雷一般,直震厅中大半数人。他们搞不明白,黄蜘蛛人才济济,出众者不下百位,教主缘何置若罔闻不肯起用,倒偏要将监察这等命脉职务交予外人掌舵?虽然这些人心下忧虑,然而教主既已下令他们绝对从命,即也不好开口碍事,所幸那资历甚老的百里索业已过问,看样子不论雷瀚海何其倔强,亦得迫于外公情面收回奇想,继续走循规蹈矩的老路,使黄蜘蛛按“正轨”复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