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瀚海龙蛛>第58章

  “轰隆——”窗外骤响一声深沉的闷雷。在中原,隆冬打雷乃是异象,这正是:四季混淆,黑白颠倒,人哭鬼笑。

  

第二十四回 背恩主兄弟情至深

  腊月十一。这一天的整座襄阳城,大街小巷男女老少都只议论一件事,那便是头天晚上本城最大的“顺财客栈”闹妖了,据说入住该店的客人绝大多数没了性命,而且死状甚惨。惟一的活口是个血人似的女子,她左肩几乎折断,一条手臂悠荡着连接些许筋骨,神志也不太清醒。由晨到午,女子只是延着襄阳每条街道吃力地走着,口里止发出一个字音——娘。冷漠的人们远远尾随那女子,却没有一个肯站出来助她一把,因为“妖”口逃生的人必有不祥之气,这年头谁都不愿自找麻烦。

  那个女子终于在众多好奇、异样的目光注视下,离开了这座生满铜臭的城市,就好象挚爱她的人离开她一样。

  “静静,你怎的这么快便回来了?伤得如此重,是不是出事了?”雷瀚海看着血迹斑斑、十分狼狈的万俟静,多少有点惊慌失措,早在万俟三人出发前夕,他即祈祷莫要有事,但还是出差错了。

  为使大厅一干属下打消紧张之感,雷瀚海故作镇定,他将两侧诸家坛主、香主扫视一遭,缓缓问道:“是谁发现的监察?”

  一个与雷瀚海年纪相仿的少年立刻出列道:“回教主,属下许宏适才领人巡山,看见了监察卧倒氵员水对岸不省人事,我等不敢怠慢,就火速将她救回。”

  雷瀚海微微颔首,挥手示意许宏归队,“静静,你怎么不说……”他扭过头,口气急促地想继续询问,可瞧到万俟静正啜泣流泪时,硬是把话咽了回去。

  “静儿!”“静儿!”两声无比焦灼的呼唤令众人悉数将注意力转至厅口,但见双腿残废的百里夫妇相互搀扶,一跛一跛地走进忠义厅。他们第一眼皆是望向坐在监察椅上,却已无往日风范的万俟静。此时他们自认乖巧的孙女不再雪白可人,而是衣衫因血水凝固变得皱皱巴巴;脸上、颈上的皮肤红中透灰、灰中透红,灰的是土,红的是血。若不是万俟静胸脯略显起伏,且她那对瞳人稍稍转动,真与死人无二,是什么遭遇让她落差的如此之大?历来不爱说话的百里索凝视孙女,想拿目光命令她停止哭泣,并主动给出答案。

  或许是百里索的性情过于沉敛,才衬得舒敏更其感性,她倏地把二目发直的万俟静搂在胸前,和声道:“看静儿的样子,一定是受了什么惊吓,孩子别怕,如今外公、外婆和你瀚海哥哥以及大家都在,没有人能伤着你了。”

  这本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哄慰的话,则正中万俟静症结所在,她仰脸儿看看众人,突然“哇!”地一声哭倒外婆怀里。莫瞧她昔日无匹威仪,敢情在遭到巨大打击之后,也会流露出女人怯弱的一面。只听她哭声哀哀,简直称得上感天动地,厅内诸人闻之,无不动容。直哭了半晌,万俟静才自主的克制情绪,抽搭着回述起襄阳城母亲被劫的经过。

  “如静儿所说,袭击你们的真是人罗?”舒敏仍旧抱着万俟静。

  万俟静轻轻点头,道:“绝对错不了。虽说我和人罗以前从未打过交道,但凭我这次与他过招的直觉,便能判断那人就是人罗。”言及此,又苦笑一下,续道:“什么过招,完全是他占优打我。”

  “语音换位、黑雾中闪现剑光,这都是何许武功?爹爹怎的没向我提过?”一旁的雷瀚海貌似自语,实际是在发问众人。各家坛主面面相觑,一时皆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即便那自诩博识百家武学的芮翱,同样锁眉犯难。

  “这两种武功,我最近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听说时,尚早在五十年前,当初只以为乃是江湖小人杜撰蛊惑人心而已,想不到竟确有此功。”关键时刻,还是较别人少两条腿的百里索开口解疑。

  雷瀚海脱口道:“原来外公知道这两套武功的来路。”

  百里索嗯了一声,道:“我年轻时师父曾经说过。其实它们并不能算做武功,应属左道邪术一派,那个教人弄不清话音方位的功夫名曰‘神转大法’,练习者需打通冲脉,这一点人罗早做到了。掌握此法,可以站在一大丛人间,仅微动舌唇,便使声音用内功传出,在另一人身上响起,以迷惑敌手判断,因此静儿于襄阳客店杀的诸多黑衣人中,他们兴许始终未曾言语,而都是人罗搞的鬼。

  “那种黑雾里射出长剑的法术,叫做‘黑魔玄罡障’,讲究以气杀人。将体内百穴真气凝聚掌心喷涌对方,旨在扰人心志,便于御剑刺杀,至于喷出的真气颜色,全看使用之人修为如何,黑色即是最高境界。”

  群雄听他说得极其玄妙,一个个倒也唏嘘不已。“那‘黑魔玄罡障’甚是厉害。”万俟静瞧了一眼伤处,道:“我险些就死在人罗剑下,为了保命,只好牺牲一条臂膊。”

  厅内众人这才注意她的左衣袖软绵下垂,好象没有胳臂一样。

  “嗤!”舒敏立刻扯破万俟静衣袖,只见她那浑圆彤红(沾的血)的左臂业已吃不上力,如同被人蹂躏后的柔嫩树枝,将断未断,而她敷治伤口的方法却十分简单——用三块布条牢牢地绑住几近支离的肩骨。

  任何一个老人看到孙辈受这么重的伤都会难过,舒敏也不例外,“怎么会这样,快传大夫来调治,看能不能保住这条手臂!静儿疼吗?”随着她的大呼,全厅三、四十余人俱凑至万俟静身前探察伤势。

  万俟静皱一皱眉,分开众人,高声道:“我的伤先不打紧,只是我有一件事要马上和瀚海说!”

  距她最近的雷瀚海估计事态严重,当即示意人声安静,问道:“静静你想说什么?”

  万俟静强撑臂痛,一字一顿道:“我……欲辞去监察之职。”她的口气和缓,但众人听后的态度却截然相反,大厅顿时议论声一片。

  “静静你再说一遍,你不打算做黄蜘蛛监察了,为什么?”尽管如今的雷瀚海已比初闯江湖时稳重不少,可他听到万俟静的辞职请求,仍是迫切地诘问原因。

  万俟静料得自己的决定会引起不小影响,不过她依旧说道:“黄蜘蛛监察一职非常重要,只有能力极强的人方可资格胜任。而我连自己母亲都无法保护,又被人羞辱般的击败,止这两点就不配驽马恋栈了。”

  雷瀚海立即回驳道:“我不同意你卸去职务。静静你很优秀,不要仅因一次失败便全盘否定自己。试问你当真不干,又有谁能担此大任?”

  “教主说得甚是,监察年轻有为,除了您无人做监察可使教中弟子信服,望监察以大局为重。”一侧的刑坛坛主伏辂、冯元齐声代表其余众人附和道。

  万俟静微合凤目,倚靠椅背道:“不论你们是否答允我卸职,总之我意已决。瀚海,我的监察服就锁在我卧室的红柜子里,你明日把它取来,授予合适人选。”

  “静儿,你在干嘛?退畏示弱,这也不是你的性格啊!”舒敏焦急万分地道。

  万俟静绵力一笑,道:“外婆也不用劝了,我很有自知之明,绝不会等到第二个人把我不具备做监察的看法挑白后再讪讪离开。”

  “你这孩子,几时变得这样不听话?”舒敏越说越急,她正想教半天未语的百里索仰仗自己威严,震住固执的外孙女,然而百里索瞬间似乎意识到什么,不待老妻复云,竟以杖代步,径直转身离开大厅。

  “这老东西又怎么了?”舒敏睹状方寸更乱。

  僵持不下之际,一直立在大厅角落的小豇突然说道:“目下万俟小姐伤情严重,不是讨论去留的时机,还是先容婢子服侍她调理创口,然后清洗身上脏垢吧。”

  雷瀚海见此事暂时无法进展,只得允了。

  “索爷,中午时分你因何一声不吭地单独走了?静儿素来听你的话,你若阻她辞职一定管用。”未牌光景,百里夫妇、雷瀚海、芮翱、朱六和两大坛主犹聚忠义厅,虽然伏辂、冯元也不停地私下谈论监察辞职一事,但他们的关切程度远不及正质问百里索的舒敏。

  百里索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说道:“那是从前,现今听我话的惟有我这副拐杖了。静儿打小的脾气便是说一不二,她既然要卸职,恐怕没人能够劝解得动。再者,从她遭劫之事上分析,疑点重重,所以我推测,静儿定然不会单纯的怀疑自己能力差而宣布辞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