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瀚海龙蛛>第47章

  雷瀚海目送三人背影消失,才问万俟静道:“垫场何指?”

  万俟静道:“是本教同鹰帝较量的一部分,由双方各派一人过招,虽然对整局胜负没有影响,但由于是头阵,要考虑士气,所以万万输不得。”

  雷瀚海轻轻摇头,道:“我观鹰帝身侧那人威猛出众,必有万夫不当之勇,明日垫场应是他出阵,如要胜他我教却遣谁来……”

  “哎呀!”万俟静一声大叫打断雷瀚海说下去,她道:“我的教主,你怎么当着我面说黄蜘蛛无人可调,是不是在讽刺属下?你放心,明天这个时候我一定让那厮败给你看!”

  望着自信请缨的监察,雷瀚海露齿一笑,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把她忘了,难道自己的智商真的有点那个?一日无话。

  翌晨,昨天雷瀚海会晤鹰帝的地方再度人头攒动,这次人数更多,因为不仅黄蜘蛛当今的精英倾巢而出,即便不问教政多年的百里夫妇、万俟萍等亦如期临场,要知道他们曾经也是抗击鹰帝的主力。

  两阵对峙,并不相互客套,率先发话的是耀武扬威的鹰帝,他执马鞭点向对面领军雷瀚海,道:“雷教主,按照我们昨日的约定,现在当是垫场时间,就先让我方大将亮个相吧。”雷瀚海立即做个有请的手势。

  銮声起处,那提刀的武士驱马纵至中央,满口胡味地依里咕噜说了半天,一边说且一边高举砍刀晃了两晃。

  黄蜘蛛弟子虽不懂胡话,但看他不可一世的模样却也气人,当即被激怒大半,立时骂声不绝,更甚者还打算出场教训那个狂鞑子。雷瀚海心如止水,平静地看那武士,缓缓拍了拍双手。

  但闻吼嘶长鸣,一头纯种骏马黑云般自黄蜘蛛阵内扬尘奔出。马儿矫健,人更夺目:黑衫及地,甲胄护胸,束发下垂至腰。再看面容,一对媚如秋水的凤目波光流转,琼鼻玉颊,鲜红的双唇娇艳欲滴,样子十分好看。

  那武士见来者是个女子,遂阔口一撇,又说了一些不知什么意思的话,但轻视的神情尽显无余。

  黑衫女子知对方对自己很是不屑,倒也不说什么,猛地由腰间掣下一条曲直自如的银枪,直取那武士。那武士亦不示弱,举刀迎战。

  二人刀枪并举,转眼十几个照面,那武士渐渐不支,他虚晃一刀,往西败走,万俟静策马紧追不弃。忽地那武士刀挂得胜钩,左手拈弓,右手搭箭,回身撒掌射出,万俟静一式铁板桥颈枕马股,那支二尺余长的紫檀木箭自她面上一掠而过。骤然,万俟静发觉此时自己身后的,正是母亲——身体虚弱的万俟萍,倘使她被这力道强劲的箭弩刺中,必定当场丧命。说时迟,那时快,万俟静探臂上伸,触到那箭末端羽翎,五指并拢,已将其收在手中,随即起身直腰,向那武士怒目而视,她双足用力蹬鞍,修长的身躯雨燕般疾扑那武士,手里那杆长箭竟连连抖出剑式,分刺对方胸前数处要害。那武士猝防不备,顿时“华盖”受制,惊呼一声跌落马下,他正想跃起再战,咽喉已被万俟静另一只手所持的雪亮枪锋抵住。

  对方受制,万俟静也不逞强,收回长枪,嘴唇努努,示意那武士退回本队。

  那武士知她嘲讽自己,虽心下不服,但胜负已判,也无颜狡辩,他撑地立身,踉踉跄跄的朝鹰帝那边走去,行至近前,“扑通!”应声跪倒,口里叽叽咕咕说一些大概是请罪之类的话。那鹰帝久居塞北,颇懂蒙语(女真族初用蒙文),他面沉似铁,凝视那武士,徐徐地也使蒙语讲了几句只有这二人晓得的事情。只见那汉原本红润的脸膛此刻变得黯然失光,他右掌按着心口,伴随絮絮不休的言语对芮翱深鞠一躬。

  旁人看得纳闷,却没想到接之发生的竟是极其惨厉的一慕,只见血光迸现,那武士斗大的人头早教芮翱生生撕下,汩汩流血的腔子向北俯卧,犹自颤抖不止。黄蜘蛛众人瞧这情形不无惊骇,尤数万俟萍居然一阵头晕,昏倒在尚未解甲的女儿怀内。

  这处混乱,那面则安定有序,残忍杀人的芮翱非但未慌,反倒静得出奇,仅轻轻唤声:“呈来。”一名黑衫壮汉便手托朱盘,端着血肉模糊的首级退了开。

  尸体处毕,芮翱驭马前行数十步,对黄蜘蛛诸雄朗声说道:“老夫刚刚办理一些私事,耽搁列位,莫怪莫怪。我们言归正传,贵教胜得垫场,那么双方比试正式开始,雷教主以为若何?”

  他此问用意,乃是试探雷瀚海可曾被托特纳惨死的景象震慑,雷瀚海窥破其心,略微一笑化解自身恐惧,道:“老爷子辈高年长,一切皆听您的就是。”

  芮翱拈须大笑道:“雷教主英雄虎胆,果然继承黄蜘蛛血脉。目下时至午牌,你我未时还要斗酒,不如暂且休息,一会再见。”雷瀚海回头瞥见众下属正抢救万俟萍,当即与芮翱互作道别,各归营寨。

  万俟萍迷离之际,但觉双额清凉、沁入肝脾,顿时澄清神志。原来是已换回一身女儿装的万俟静跪坐榻边,用两粒指盖大小的冰块敷在母亲额角,以助散热去温。

  万俟萍使尽浑身气力,向女儿绽颜一笑,细若蚊鸣的说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万俟静同样笑容相迎,道:“过一会儿便是申时。”口中说着,弯腰去身侧木桶又取出两块寒气升腾的冰粒。

  “申时?那一定是瀚海他们与鹰帝拼酒的时辰了,教主抵抗敌寇,属下岂可贪生退缩?即便帮不上忙,也要站脚助威。静儿,快拿娘的外套!”万俟萍一面言语,一面掀开被子,欲踏履下床。

  “娘!”万俟静立刻劝道:“您周身发热,受了风寒,不宜外出,女儿下午就在山上陪您……”

  万俟萍正色道:“眼下教内有事,你身居黄蜘蛛监察,不去辅助瀚海,反废公徇私,这可不是万俟静的性情!”

  万俟静满面羞惭,她搂住娘亲,喃喃地道:“妈您切莫动怒,是瀚海教我留下侍奉您老人家的,他说一个人的霸业可以不图,却必须要孝敬双亲。另外有外公、外婆及一干坛主照应,瀚海不会出事的。适才那武士射的一箭令我现在还在后怕,假若出手慢了,我即永远见不到您了……”她话未说完竟然哭出声来,滚圆的泪珠簌簌而落,有的直沾在万俟萍肌肤之上。

  万俟萍瞧女儿这样乖巧,不禁倍加怜爱,拍拍她背,道:“娘不该发火,让静儿委屈了,只是咱教此刻的首要大事乃对付鹰帝,为娘希望你在关键的时候去陪伴瀚海,给予他莫大支持,而不是像寻常女子,守着妈哭哭啼啼,懂吗?”

  万俟静坚毅地点了点头,于母亲肩上拭干泪水,道:“我和娘再待片刻,然后马上回到阵前。”

  山麓旷野。雷瀚海、芮翱相视而立,这二人年纪、辈分所差甚殊,因此出于敬长,有关斗酒的一切规矩,皆由年过百岁的鹰帝安排,而雷瀚海唯一需要做的,便是默默凝神思忖破敌之策。

  只听芮翱得意的说道:“雷教主,我们以百斤为底限,喝得多且不当场醉倒者算胜,倘若你有丝毫异议,不妨现在提出。”

  雷瀚海哂笑道:“区区百斤雷某尚不惧哉,老人家自己觉得合适就行。”

  “好!”芮翱颔首赞道:“雷教主生性豪爽,宛如薛玺、百里二位教主。开始吧。”话停手动,双掌互击三下,却见六条黑衣大汉三人一组,抬着两具一人高的青铜鼎“哧!哧!”向这边走来,随在他们后面的是十几名如花似玉的妙龄美婢,其中一人手捧六只海碗,余下的则左右各怀抱一坛子十斤上下的密封老酒。她们纤细的身材缆着浑粗的酒坛,在平滑如镜的冰面上小心翼翼蹒跚走动,生怕一不留神打碎一坛两坛,便遭到来自鹰帝十倍的惩罚。

  众婢步至空地中央,芮翱一声招呼,诸汉诸婢将手中物什轻放于地,旋即那些大汉分头拍碎坛口处的泥块,把一坛坛美酒悉数倒进青铜鼎内,立时四下遍溢酒香,在场群雄闻之,无不垂涎。

  单说那青铜鼎口宽腹圆,容量甚大,每座足足可盛三百斤佳酿,若要一顿喝完,只怕什么样的人都会失态。雷瀚海心里踟躇,忽觉耳侧有人唤他海儿,回头看时,身后站着的却是百里索。

  “海儿,这好多酒你应付了么?”百里索口唇不动地道,这是一种用内功传音的功夫,除了授之对象,旁人无法听到。

  雷瀚海也传音说道:“孙儿把握不大,但喝一半大概没问题。”

  百里索道:“那你就抛开胜负尽力去拼,将全部心血押到奇门上。”

  雷瀚海道:“孙儿晓得,我会见机行事。”祖孙俩一对一答悄然完成,别人半点不知,只以为他们是下意识站在一起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