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侠骨清风路>第十章 可相见

  苏阳容他歇歇。夏云道:“真笨,叫他接着打呀!”苏阳道:“唉,没趣味了。现在我可以叫他学狗爬,或者叫他割脑袋玩。”夏云道:“好主意!”苏阳道:“也没趣。不能这么欺负人啊,猫耍耗子还得放着那东西跑一段呢,我总得让他先高兴高兴。”

  巨汉听了,从地上爬起来,气鼓鼓地叫道:“你没有好心肠啊!”苏阳道:“有啊,我让你接着追我、砸我啊。快快快!”

  巨汉道:“呀,真好!”真又追了。苏阳扛了大树枝又跑。

  夏云赶着看,恨得差点在马上跺一脚,道:“姓苏的,这回你可要笨死了——明明自己小的像只老鼠,还当自己是大猫呢!怎么不看看,后面的‘大猫’比大老虎还大呢!”苏阳挺高兴,道:“我倒没想着,是老鼠耍大猫了!好戏,好戏!巨汉在后面,听到苏阳说话,就怕苏阳会耍嘴皮子害他,急要将其砸死一般,追得可疯了——宽阔的矮木丛都被他三脚跨过。

  两人渐渐地近了。苏阳明摆着逃不了,将大树枝往身后捅。巨汉高举着拳头,本要砸人,因这人讨厌,不料这树枝也讨厌——枝枝杈杈的都上来了,挠他的鼻孔子、眼窝子。气得巨汉呀呀地叫,大拳头止不住地往树枝上砸,边砸边追,两胳膊舞得像车轮。但见眼前枝叶乱飞,如秋风狂扫,遮天蔽日,巨汉也不歇歇。即刻,他一片金光都不见,两脚只顾往下陷——掉进了一个大石坑。

  夏云才又一喜,搞清楚了苏阳早有此计——扛了大树枝,就是为了遮人眼目。

  苏阳趁热打铁,看着大树枝盖住了巨汉,伸手往里面摸。

  巨汉痛得哇哇叫,将大树枝一掀,露出了一个脑袋、两条胳膊。摸自己的胡子,已被苏阳抓掉了一把,便道:“怎么搞的?”苏阳亦道:“怎么搞的?”——在那把胡子里没找到针。巨汉道:“原来你也不知道,这儿有个坑?”苏阳才道:“知道,知道,我一番好意,领你来的。”上去一俯身,又要抓他的胡子。巨汉道:“呀!”出手就砸苏阳的脑袋,呼一拳头,都大过了人头。

  苏阳一闪身,往他的后边绕。巨汉也在坑里转身。苏阳真没奈何,接着绕。巨汉跟着转,舞着拳头,不让人家从后面下手。这回巨汉在坑里转小圈了,苏阳在外面转大圈。

  何奂雄看见了,喊过话来:“小崽子吃亏了,很累啊!”苏阳道:“不累。”

  何奂雄不便多言,自顾对付秦暮秋,手一挥,剑上中路。秦暮秋是剑中高手,依样画胡芦,反而更巧。惹得何奂雄心烦气躁,觉得秦暮秋功力虽深,却不及自己的大半,还不能拿下,实在窝火。猛将手中剑一丢,啊地一叫,哈哈大笑。

  看来何奂雄已明白了,自己不善剑术,一剑在手,遇上此道高手,反如受缚,如此解脱,何等快意。即道:“姓秦的,再尝尝我的脉气弹音,如何!”

  秦暮秋闻之收剑。何奂雄道:“怕什么!你再来刺我,用半把剑能保住你的手骨,我就叫你爹!”秦暮秋道:“好,你上来。”摆了个冲剑势。”似待何奂雄再一跨步,他便拼了。

  何奂雄乐极。忽又心头一紧,脑袋在这时候显灵——感到自己能杀秦暮秋了,不仅能弹开他的手骨,还能弹开他的头骨,反而不对劲了……

  原来,何奂雄早认定了,嵩山派掌门江正山绝非善类,而且鬼计多端,不敢对其轻信,也从不相信这人会跟朝廷作对,不慕官职,只认为他是嫌那中路监察御史的官秩不过七品,才无意为之,定有野心未露,一旦在朝廷中谋得合适的位置,自会大逞追名逐利之能事。想如今若将这秦暮秋一杀,其御史中丞之位可是肥缺,江正山只要跟朝中高官有所勾结,定能取下此位。自量岂能助奸。

  而更令何奂雄担心的是,可能这些都已在江正山的谋划之中,江正山得逞,正可借为前任御史中丞报仇之名,纠集起无数甘心为奴的走狗高手,前来围杀……

  一时思来想去,何奂雄实难举步,干脆倒背了双手,不知该将秦暮秋如何处置。秦幕秋则似有了惧意,不敢刺剑,单摆着个架势,僵在原地,陪何奂雄一起呆着。

  苏阳转着圈圈,也不跑了,先是止住。不过他仍然忙得很——看着巨汉在坑里没止住,转过身了,便在人家的背后搬石头。

  那块石头真大,他还搬不动了,只能往前推。巨汉转了一圈,看见了,道:“你又要干什么?”好像两人转着挺好的,没必要停下来。苏阳道:“不要再转了。”巨汉不听,接着转——有惯性。

  苏阳真帮人家,将巨石往坑里推。巨汉刚好背对着,咕噜——石头落坑里了。正卡住了巨汉的后腰。他嗨地一叫,转不动了,气道:“你又使坏!”两手使劲地往后拍,担心遭了暗手。

  苏阳道:“别乱动,让我拔几根胡子瞧瞧。”巨汉道:“滚开!”要往上爬,也被卡死了。苏阳道:“好大的火气。正好,我撒泡尿帮你冲冲。”绕到巨汉前面了,往高石上一跳,上去就掏家伙。

  巨汉见了很惊讶,道:“嘿,真要尿我!”苏阳道:“心想久矣!”巨汉哈哈大笑,自作聪明道:“这回你别吓我了,我知道,你刚才已经尿过一次了!难道还有?”

  苏阳道:“刚才没尿呢。”巨汉道:“骗人!没尿,你怎么冲了一块‘擦面巾’?”

  苏阳道:“唉,这事我也没办法!刚才在下奔入林内,改为在上,正要撒泡尿,冲一块‘擦面巾’来使使,不料下面又来了个小女子,使我多有不便,也就不便了。所以并没有冲‘擦面巾’。怕你生气,才说了个谎,好让你欢喜,高高兴兴地跟我玩呢!”

  巨汉气坏了,道:“啊,我不高兴!”苏阳道:“怪我骗你是不是?”巨汉道:“是啊!”苏阳道:“这回你放心,我不骗你了。”自觉已万事具备,又说了声:“嘘——”尿出来了。

  巨汉道:“呀,真的!”吃了一口,不好,赶紧闭嘴。心里怒道:“小兔子不懂——小女子在你下面不方便,老子在你下面,倒方便!”无法言表,满脸都热乎了。

  苏阳道:“你闭嘴便好,我这尿可不是让你吃的,好有妙用!”就冲他的胡子。巨汉不忍面对,要转身。左转不行,右转也不行。上蹿下蹲,都卡得紧。急得他再次舞拳,向苏阳示威。打不着人,他的胳膊再长,也比不上那尿冲得远。苏阳还高高在上,嘿嘿直笑。

  巨汉难受,但觉苏阳吞了海了,尿量无穷。苏阳心知数量,细瞧巨汉的胡子,都冲洗了,偏不显白,想来巨汉还是年轻,大失所望。再看其脸上的乌针,倒已被冲掉了一些黑墨,露出了银光,便道:“你还不满意吗?”巨汉道:“呸!”苏阳道:“看来我误会了,你实在心中暗喜。”巨汉道:“啊——”暴怒不已,不小心又吃了一口尿。

  苏阳道:“浪费,浪费!我还要将你的针冲得闪闪亮亮,送给丫头穿针引线,缝几条裤子,你不要再吃了!”巨汉真又闭嘴。苏阳道:“我快要坚持不住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不用再说了,快点……快点……用针扎我!”说着苏阳使出了吃奶的尿。

  巨汉可算是被提醒了,心道:“好个主意,我怎么忘了!”赶紧往脸上拔针。一抓几十根,抬手便甩。要将那小鸡鸡,扎成大刺猬。

  即见飞针成圈而来,苏阳早将那红肚兜准备好了。撒开了往下一兜,尽收飞针入内。说道:“多谢!”也不尿了,收好了身上的裤子,还记挂着包裹内的裤子,转身便走。巨汉满不服气,大声嚷嚷:“再来!再来……”苏阳头也不回,径冲夏云而去。

  夏云坐在马上,看得入神。此儿女不同处,不可分短长。但英雄有下流,巾帼费思量,得容她痴想一阵子才行。不料苏阳急得很,奔过来了,手举着肚兜包,道:“给你!”

  夏云如梦初醒,一捂鼻子、一扭脖子,道:“不要!”巧了,无意间惊见来客。赶紧大叫:“何叔叔背后有人!”

  何奂雄还背着手。以他的一身武功,对于身后偷袭的手段倒已无惧,只怪多了个对手,打起来麻烦。此时并未听得动静,心知来者尚远,打算先向面前的秦暮秋下手了,以免到时候寡不敌众。却又冷不丁地听到风声突异,才知对手已随风而至,其隐声之妙,真如鬼魅相仿,这会儿来者为下杀手,才露了声迹。

  何奂雄悔不该过于自信,急转身形。眼见得身后竟有两位,指利剑凛凛若冰,令人寒气透顶,自己已身近两剑之锋。欲由两旁闪移,惊觉来者分路夹杀,自己不闪犹可,一闪反而致命,心道:“算了,老子用身上的两个窟窿,换你们两条命!”任由双剑刺向左肩右腹,自用两手运劲,直冲上去——脉指掏心。

  但是后面又有动静了,何奂雄立马想到秦暮秋早已蓄势待发,迟迟未发,原来是在等两个家伙,自己定当命丧他手,眼前的两条命,该换自己的一条命了,“了光,了光!”

  一瞬间,何奂雄豪气上涌,两手指力已达敌胸,各运三指内扣。但觉对手各有硬器护胸,即发神威,由脉指弹音震元。当啷声响,虽未淋血掏心,也已让他们没了活力——倒地不起。

  如此一拼,何奂雄身上该有三个窟窿,却一个也没找到。

  原来,在何奂雄杀敌的瞬间,已有一剑、一锤由其身后左右冲来,力挡了两剑,且挡中带攻,令对手亦避让有危,才靠护器硬顶了何奂雄,撞了死路。而助何奂雄的一把剑,正是秦暮秋所使用的断剑。

  秦暮秋已走到了何奂雄的前面。又从后边来了个人,是个老者——中等的个子,须发却长,直拖到脚,雪白雪白的,把他的整个身子都裹在了里面,似毛毛的一个长桶,被风吹着,略有飘摇,面目亦难寻见。

  何奂雄真想不出,他是从哪里来的——后面地面开阔,无法隐身,刚才没有不见之理,转眼间自己转身迎敌,他随后便至,大有天降地冒之能,岂不异乎!又见老者提着个好大的锤,正是巨汉所丢下的那个,锤下竟有一大块的滑片,被弄开了,露着一个大洞。何奂雄方知其妙,更觉其人怪异,不知他为何相助自己。再看秦暮秋的脸上也没了敌意,即想:“难道他也料到了江正山的奸计,要与自己联手?”

  秦暮秋一抱拳,道:“何先生,我们不必再多生误会了,不如来听这位前辈说上几句。”示意他边上的老者极有来头。何奂雄不以为然,心道:“这个老家伙,明明是从大锤里面出来的,他要拿个锤洞当神仙洞,我可不当他神仙!不过他救了自己,得敬个礼数。”便道:“老头,有话请讲!”

  老者道:“小雄儿,你好大的口气!”何奂雄听着可耳熟了,惊了。脸皮子都颤,急步上前,嗵一声,跪到了地上,道:“师父,莫非徒儿已死,与您老黄泉相见了!”

  来者正是何奂雄的恩师——邢千老者。前文提过,他也是江正山的师父,早离山而去。至如今,他已了无踪迹十多年了。何奂雄早当他死掉了,此刻难免糊涂。

  邢千老者摸上了何奂雄的光头,道:“小雄儿,我还没死呢!”又道:“你也老了,怎么还没长头发呢?”何奂雄一抬脑袋,感受着师父耷拉下来的长须长发,隐隐地看到了上面那张慈蔼的老脸,自己老大的汉子,也不禁流泪,道:“师父,徒儿没怪你呀,你怎么不管我了!”——他一个光头,全因小时候不听话,被师父用沙刃掌拍出来的。

  邢千老者道:“唉,你们两个徒弟我本来都不想管了,很多事情我都不想管了。要不是嵩山派都要灭亡了,我还不愿意出来呢!找个地方去窝着也舒服。”何奂雄听得一震,看着边上的大锤洞,满脸不安。邢千老者察颜观色,指着大锤道:“噢,这个地方并非为师的久居之地,不用担心。”何奂雄才放心了。

  夏云看到了这儿已无风险,骑马过来了。下到地上,观看大锤。又望了望邢千老者,道:“噢,你就算是叔师爷吧?”

  何奂雄对师父道:“是我夏兄的宝贝来了。”邢千老者道:“噢,是云丫头!小时候都不让我摸脑袋,我想碰一下你的头,你爹爹便要跟我拼命。现在可长大了,还长头发呢!”说着还要摸她的头。夏云往后一躲。苏阳来了。

  苏阳因夏云不要他的针,还捂着鼻子,他才闻着尿臭,自拿了几根针在肚兜上擦。擦了又擦,擦得可亮了,也没味了,方送了来。这会儿便道:“可以了,可以了!”夏云便道:“不行!”苏阳道:“还不行?”又擦。

  邢千老者道:“噢,你是苏娃子吧?”苏阳竟不搭理。何奂雄道:“正是这小崽子。野着呢,比我小时候还不听话。”邢千老者道:“嗯,看来也是。亏我以前还疼过他呢,从没拍过他的头!”

  何奂雄大喝道:“小崽子见了师祖,还不行礼!”苏阳才抬头一望。邢千老者道:“苏娃子,认不得了吗?”苏阳摇了摇头,脸面上都是木然。何奂雄可将手掌抬起来了,要做个教训。忽见苏阳眼神一亮,似如梦初醒,向师祖走上了一步,脸上露出了微笑。

  邢千老者可激动了,道:“娃儿,我最疼的娃儿……”不由声声颤抖。苏阳的手在往上伸了。邢千老者满头的白发,依然从头到脚地披散着,挡着他的面容,苏阳轻轻地帮他拂开了。两行老泪,已挂上了他慈和的脸。苏阳道:“别哭。”手往下一捋,挑了他的两根胡子。

  邢千老者哇地一叫,胡子被拔了。苏阳得须,喜不自禁,道:“长发人人有,这么长的白胡子可少见!”

  何奂雄的手掌刚抬起来,还未放下,搁在光头上自摸,此时震怒,道:“兔崽子,你胡说什么!长发人人有……”苏阳转头一瞧,道:“噢,你没有。”也不跟他罗嗦,径走向夏云,道:“这下好了,针有了,线也有了,你可得帮我缝裤子了!”

  夏云可为难了,直摇头。邢千老者擦把老泪,也不糊涂,道:“噢——用我的胡子去缝裤子!”苏阳看着夏云,道:“难道不行?”邢千老者道:“行啊,这胡子还能钓鱼呢!你小时候使唤过,我就拧了几下你的屁股,做了几个疤,你还嫌少吧?”夏云道:“肯定是!”——她真见过。又道:“他右边的屁股上还光着呢,比何叔叔的脑袋还光。”

  何奂雄又惊了,道:“哎呀丫头!你看叔叔的光头没什么,你看这崽子的光屁股干什么?”夏云道:“好玩啊!”看到苏阳走向师祖了。他径往师祖的屁股后面转,手里捏着针,道:“疤到现在还痒,天一热就要挠屁股!”

  邢千老者道:“好啊!”很是满意。突然一扭屁股,大感不适,觉得有几根针要扎上来了。只听苏阳认真地道:“扎到你屁股里,让你每天都住着!”伸手就来。邢千老者道:“真的!呀,真坏!”忙抡大锤,来个回扫,要将他赶回去。

  何奂雄道:“了不得了,敢扎师祖的屁股!”飞来一掌,已到了苏阳的后背之上,单用小指轻轻一点,正按了大滞穴。苏阳可软了,眼瞧着一个大锤近身,竟然没躲。嘭一下,被撞飞了。跌落于六步之外,四脚朝天。

  邢千老者脸露忧容,匆忙赶上。用双手去摸苏阳的肋骨,急问:“痛不痛?痛不痛?”苏阳忍不住地骂:“老狐狸!”邢千老者可高兴了,抓着苏阳翻了身,让他趴地上,手就拧到了他的屁股上了,又问:“痛不痛?”苏阳怒喝:“住手!”邢千老者掐扁了他的声道,让他住口。

  夏云过来道:“叔师爷拧他右边的屁股,他右边的屁股没疤呢!”邢千老者道:“好!”夏云道:“使劲,拧到他满屁股流血,不能穿裤子,只能穿开裆裤,把屁股露在外面!”

  何奂雄惊道:“丫头,还没看够屁股呢?”夏云道:“不是希罕他的屁股,实因他要我缝裤裆呢——用叔师爷的白胡子缝!岂不如将叔师爷的脸面,放到他裤裆里了!还不如拧破了他的屁股!”

  何奂雄点头。邢千老者使劲,骑到了苏阳的背上。

  老道人又来了,围着邢千老者转悠,很感兴趣地笑了,道:“千秋万屁,你一定是千秋万屁!”邢千老者一听,愣住了。道人接着道:“肯定是你,小时候就这么耍过我!”邢千老者一抬头,看着道人,猛地一跃而起,哈哈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武当派的一代掌门——修灵道人!”

  何奂雄不由一张嘴,怪自己无知——于此呆了十多年了,还当他是个寻长的道人,也不知自己的师父被他称为千秋万屁。

  但见修灵道人连连摇头,道:“不对,不对,武当已经没有派了,只有一个山。”邢千老者道:“对啊,当年我听说你当了个掌门,急忙忙地赶来道喜,不料你们急忙忙地散伙了。你也去云游修道了。——如今回来几天了?”

  修灵即道:“一万七千六百三十八天。”邢千老者惊道:“呀,记得这么多日子,脑子还这么灵?”修灵得意道:“一点没差!”邢千老者道:“那你怎么把我忘了,不来看我?”修灵道:“你我相交于江湖,我早已退隐,不便来往。”

  邢千老者道:“噢,那你也不怪我把你忘了?”修灵道人道:“不怪。”邢千老者微微一笑,道:“那你也不怪我拧你屁股?”修灵道人也微微一笑,道:“不怪,如今想来还略有喜气。”

  邢千老者便沉了脸,对着修灵仔细地看。夏云便附着叔师爷的耳朵轻轻嘀咕:“老道有点痴呆,就会算个数。琢磨他什么呢?”想要帮着算计。邢千老者点点头,心里可明白了。

  原来,这位修灵道人小时候特别聪明机灵、特别会欺负邢千,拧他的屁股,邢千苦不堪言,只有再去拧别人出气,并非是邢千拧了修灵。如今修灵想来当然还有喜气。邢千自当他有嘲讽之意,不过听了丫头的话,又见修灵满脸天真,一点也没了坏相,才知此修灵,不管以前修得多灵,到老了,还是不灵了,把事情都搞颠了。想他果真痴呆,也真难得,极似可爱,便又冲修灵笑道:“好,难得你如此高兴,快趴到地上去,让我再拧上几下屁股。”

  修灵道人真听话,道:“好!”便往下趴,急不可待。但似突觉不适,才道:“不对,不对!”忙着起来。

  邢千老者便没得下手,又恐他明白了,反过来拧自己,赶紧道:“噢,此乃儿戏,你我年事已高,干不得了。”修灵道人道:“对了,对了。”没提这老家伙刚才还干得顺溜。

  邢千老者道:“不知道兄在此有何贵干?”修灵才想起来道:“哎呀,我倒忘了,是来要一根绳子的!”便望着夏云手上的束龙绳,也学着邢千——称兄道弟一般——又道:“不知万屁兄能帮忙否?”话说的很客气,有相求之意。

  邢千老者心道:“你该叫我千秋兄,怎能叫我万屁兄呢!”挺不高兴。夏云即道:“这绳子我们还有大用场!”邢千便冲修灵道:“否!”欺着道人痴呆,很不客气了。

  修灵道人点点头,道:“看来万屁兄也是无能为力了。不知万屁兄来此有何贵干,须我帮忙否?”完全以德报怨。没想到邢千老者深恶万屁之称,冒出火来,大声道:“否!”

  何奂雄反倒有点不好意思,上来道:“我师父为江湖中事而来,道长既已退隐,岂能让你为难!”修灵道:如此,万屁兄知我心也!”很是受用。至此已说了一串万屁。气得邢千老者一跺脚,差点将苏阳踩死,急转话题,道:“我们要谈江湖中事了!”修灵道人道:“请便,请便。”才自退了一边。

  秦暮秋一直在边上看着他们闹腾,可不耐烦了,又不便阻止,此时急道:“邢老前辈,是该谈正事了,担误不得!”

  邢千老者嗯了一声,拉着何奂雄,坐到了大石之上。略加思索,尽是感慨:“从来江湖是苍黄,揆度风云到帝王!”自抓长须一把,仰望高天。良久,方道:“当年为师离了嵩山,不知多少年月,居无定所。后来遇着御史中丞秦暮秋,到了他的府上,才定了下来。并非为师贪慕这官府的虚荣,实因秦暮秋仗义疏财,与我意气相投,才能把我留住。

  “我看秦暮秋一身正气,也不是能久混官场的料,倒也劝过他早日弃官,跟我游走江湖。他道:‘当今朝廷昏暗,奸臣横逆,上欺天子,下害黎民,岂能一走了之!’只有心弹劾群奸,重振朝纲,却又受到御史大夫董锷的钳制。

  “董锷原是进士出身的文官,不知怎么就会拉拢些舞刀弄剑的江湖好手,为他效力,偷得乾坤暗握。名义上只是比秦暮秋官高一级,实则已权倾朝野,凌驾于百官之上。所有的奸臣也都是围着他转的,他倒了,群奸自不能立,但他立着,谁都动不得。其江湖手段,对违者暗自杀之、对顺者严防密控,人无不惧;其还有废帝自立之心,满朝皆知,皇帝都怕,无可奈何!

  “秦暮秋亦唯有假作顺从,屈意逢迎。不料董锷心性曲污,好以他人妻女为娱,秦暮秋之妻不幸被他看中,辱及冰玉,生下一子。

  “那个董锷贼生的孽子就是秦硕,就是被苏阳砸死的畜生。

  “董锷老贼名义上认秦硕做了义子,宠爱得很,惯纵胡为,不准秦暮秋稍加管束,以致任其成了一个花花太岁。

  “秦暮秋忍心大苦,直待有一天能将董贼铲除,为天下除此大害,再整朝纲,造福于民……”

  何奂雄听得止不住摇头,道:“换做是我,定当喷血冲冠,拼了再说!”邢千老者道:“此朝廷中事,哪能这般轻举!董锷身边高手云集,算你去了,也是白白送命。”又拉住徒儿道:“有很多事都要沉住气,等着。一时无奈,并非一世无成。秦暮秋为了杀死董锷,已等了二十多年,才见良机。

  “苏阳杀了秦硕,前来武当,董锷闻之大怒,将他身边的顶尖高手派出了数位,前来追拿,又派秦暮秋领四岳派兵马围攻嵩山,为秦硕雪恨。秦硕作恶多端,已死有余辜,又不是秦暮秋的亲子,秦暮秋岂能真为。便暗令四岳派对嵩山围而不攻,自带了我们赶来武当——一来救人,二来密除董锷的几大高手——要趁他们分散之机,折其羽翼,再除老贼。

  “刚才咱助你杀死的两位,便是老贼身边赫赫有名的隐风双剑。他俩出自同门,各自奸疑多虑,不大信人,虽与其他高手同来,也要分道行事,下杀手时常要具有十成把握。所以咱得打上一场,才能引他们出来。”

  何奂雄搞清楚了,怪不得秦暮秋跟他打得热闹。忽道:“武当山还来了四位高手吧?”记起了与自己交手的四个人。

  秦暮秋说道:“不错,那四个人是董锷贴身的护卫,称为如刀、影魅、随鬼、形圣,平常不离董锷左右,有如影随形之说。这次咱本以为他们只来了如、影二人,沒想到随、形亦至。所幸那四个人武功虽高,却不足智,其中有两位又中了箭伤。我们替他俩敷了金创药,药内暗下了剧毒,先毒死了他俩;又合三人之力猛攻其一,轻易取之;再杀了最后的一位。真乃走运!还不知刚才是哪位高手相助,在山上放了两箭,正射中了如影二人。”

  夏云在一旁听得一笑,道:“什么高人相助,那是用嵩山派的宇力弩射的吧?”想到了当时的情形。邢千老者道:“我看起来也像,难道云丫头把那家伙都带来了?”夏云摇了摇头,说起了先前的事。

  大家听她谈到了江正山的女儿江晓怡,虽感异常,也能以情度之;又谈到了那个被苏阳称为崖女的美貌佳人,都搞不清她为何方神圣,但听来其人也无恶意,便不多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