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侠骨清风路>第九章 无限轻狂傲戏间

  夏云道:“快打!快打!”都等不急了,急欲何叔叔将巨汉打下马来。何奂雄道:“好!”见人家近了,抖开了身上的草枝,就要动手。

  巨汉高叫:“中丞大人到!”一嗓子震得山摇地动,他自翻身下马。何奂雄道:“原来是大官来了!照打!”但听他夸得牛气,自己也不示弱,挥着拳头也叫:“天王老子到!”

  有人哈哈一乐,道:“失敬,失敬!”从巨汉背后走了出来。何奂雄可有点迷糊了,心道:“我没看出来,怎么搞的?”往巨汉的背后踅摸。因刚才被人家四个打,不合算,这回又担心要碰上四个了。

  还好,巨汉的背后没人了。何奂雄稍感心慰,看那位笑哈哈的,长得也不高,一般人,跟苏阳差不多;那脸面还算秀气,多了几条光油油的黑须,一点也不显得老,称得上是个白脸。再看这巨大汉子,稍老了点,是个红脸,像个关公;只是满脸的黑须,针扎一般,比张飞还凶。

  他俩都穿着青底锦衣。模糊点一认,还当是一个人,长了三条腿——就因巨汉太高,边上的白脸显小了,相当他的一条腿。但见“这条腿”一抱拳,还要说话,道:“在下秦暮秋。”

  何奂雄道:“噢……”明白了,这家伙来头真不小,东南西北,四岳派的掌门都得听他的,他是那鸟监察御史的顶头上司。偏偏自己不慕官衔,正如布衣见卿相,野老看帝王,由来多少气,化为狂士鸣——即道:“在上何奂雄!”

  说得秦暮秋又哈哈一笑,道:“久仰,久仰!看来我找对了。”何奂雄道:“你找我作死!”想来刚才一个打四个会输,这回打上两个,何惧。

  秦暮秋正色道:“我来找一个叫苏阳的,偿命!”何奂雄道:“不给!”没留神兜了底。秦暮秋道:“看来他真在这儿。”已盯住了地上的苏阳,又道:“这人打死了我的儿子,望何先生体谅!”

  何奂雄听这话说的,还真客气。人家似怕了自己,不敢翻脸,自己倒也不便仗势欺人,得有一番理喻。便望着秦暮秋突发奇想,道:“对了对了,秦先生一表人才,一定找了一个奇丑无比的老婆,拉着她的裙带往上爬,不容易啊!”

  秦暮秋一愣,还搞不懂此言何意。后面的巨汉不假思索,冲口而出:“岂有此理!秦夫人花容月貌,比她还好看!”竟用手指向了夏云。

  夏云顾不得其他,正在抚摸马儿。当它安然无事了,放下心来。不料巨汉一指,千里飞云驹前蹄一扬,又一声嘶鸣——显然是方才被巨汉吓着了,余悸未了。夏云便又气道:“打打打!打死他们!怎么还不打?”

  何奂雄得意道:“丫头,咱不用打了,快化干戈为玉帛了。你听我说着!”又对秦暮秋道:“原来秦先生跟夫人郎才女貌。想来生个公子,一定也生得相貌堂堂、仪态万方。可我听说,打死的那个秦公子却长得陋恶不方、粗人模样。肯定不是你们的儿子。大家一场误会,请回,请回!”说完了,何奂雄将双手往背后一靠,大有风范——如用三寸之舌,退了百万之兵。

  秦暮秋满脸通红,似乎深感惭愧。巨汉道:“你糊说什么?秦公子就是粗人模样!”何奂雄惊道:“怎么,难道跟你一样?”巨汉不明所以,道:“对!”

  何奂雄再看秦暮秋的脸,已不红了,又变成了白脸,比原先还白,便心领神会,哈哈笑道:“原来如此!”又冲着巨汉道:“瞧你高高大大的、傻头傻脑的,倒也能勾搭上人家的老婆,不容易啊!”

  巨汉暴叫:“啊呀——你说什么!”呼地举大锤,直扑何奂雄。何奂雄赶紧地跑。不是他胆小,是他真没见过这么大的来势——泰山压顶一般,谁都没法挡。

  两人一前一后、有追有逃,在山坳上绕着圈转开了。

  这下子大动干戈,何奂雄仍有说头,边跑边道:“丫头听明白了吧!这可是一个大笑话!姓秦的那张脸跟他儿子不对路,被我看出来了,我就想说出来,让你也开心开心,哪里是在跟他们化干戈为玉帛啊!好笑吧!好笑,哈哈,哈哈……”边跑边笑,他就有点气喘。因巨汉的两条腿比他的胳膊腿加起来还长,一步顶他好几步,追得快,他有点逃不掉了。灵机一动,他往内侧跨了一步,接着绕圈跑。

  这下子,何奂雄在里面绕小圈,巨汉在外面绕大圈,大家都不吃亏。只是何奂雄听不到夏云的笑声,自语道:“哎呀,忘了。此等笑话女孩子是不懂的,要等她出嫁了才能琢磨啊!”回头看看巨汉,拉开了,还追,还举着个大锤,泰山一般。自己好大的个子竟比不上,像个小孩似的在巨汉前面跑,都要返老还童了,最多七八岁,巨汉似自己的爹,举着个叮当响的玩意儿,跟自己逗着耍。真生气,往外一跳。

  何奂雄由小圈跳过大圈,不跑了,等着巨汉上来,要打这个“爹”。巨汉没留神,呼呼呼地从他的内侧过去了,居然追过了头。又绕了一圈,巨汉才注意了,放慢脚步,渐渐逼近。

  何奂雄已知底细,瞧着那大锤尚未下落,抬脚便踢。此夤息之力,脉气充盈,当今各派高手莫及。踢得也高,直飞过了何奂雄自己的头顶。但是落向巨汉,也就够到了他的肚子——这家伙实在太高,何奂雄站直了,都及不上他的腰。

  嘭一声响,何奂雄如同踢中了一头大象。大象不怕被人踢,可惜这“大象”是两只脚的,有点站不稳了,噔噔噔地后退,仿佛撞上了一头大蛮牛。

  这可是一个武学上的绝顶高手,在向一个低手喂招。何奂雄的武功已自认五岳第一,巨汉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差他十八级。按理,踢一脚足够了。但是换一种说法,如人跟象斗,哪有那么容易胜的。

  巨汉噔噔噔地后退,可不服气了。他长大了以后,还是第一次后退着跑。他记得自己小时候这么干过,如今重温儿戏,又非同儿戏,童欢不在,还有点肚子痛——被踢出来的,像吃了一包砒霜。

  其实真吃了一包砒霜也药不死他,以他的块头,只要拉垃肚子便会安然无恙。现在他是连拉肚子也免了,他噔噔噔地退,退着退着,肚子就不痛了。

  何奂雄暗叫了不得,感到巨汉皮粗肉硬,踢不坏,想来得用兵器才能开他的膛。但何奂雄从来不使兵刃,手无寸铁。只见巨汉退到秦暮秋一边了,秦暮秋正好有剑,何奂雄急道:“姓秦的,我帮你捉奸,你还不帮上一把!”

  秦暮秋嘴上没答应,板着面孔、紧锁双眉,突然抽剑出鞘。

  这时巨汉不退了,稳住了脚,又往前冲。秦暮秋将剑一指,道:“拿命来!”紧追在巨汉后面。

  何奂雄道:“好,他定在背后偷你的老婆,你得扎他的后心!”只恨秦暮秋手脚太慢,巨汉已迎面扑来。照这来势,何奂雄还是挡不了,但不想逃,即往一旁闪躲,一个跨步。听巨汉呀了一声,见秦暮秋的手脚倒是快了许多,不是扎巨汉后心的,要刺他何奂雄前胸。

  剑速越来越快,要多快有多快,闪电不及。何奂雄就一闭眼,都不要看了,侧身飞逃。左肩上凉飕飕的,一块衣角已被挑破了,自己蹿出了老远。道:“我好糊涂!”

  巨汉扑空,跑前面去绕一圈,接着来。秦暮秋又跟在巨汉后面。

  何奂雄这回可明白了,心道:“好啊,你们一个扑上来让我躲,一个躲后面冲我刺,我躲哪儿被刺哪儿,躲了一个又一个,躲了一次又一次,早晚透心凉,还不如绕圈跑呢!”转身便逃。先又兜了个大圈,然后往内侧一跳,自跑了小圈。边跑边骂:“秦暮秋,你个不长进的王八,放着奸夫不杀,要杀我这条好汉!本来我不明白什么道理,幸亏我想了想,才搞清楚了。原来这畜生帮你生了个儿子,你瞅着挺美,想着多要几个。嘿——你自己倒不干这畜生的事,不愧是御史中丞,好有做官的体面。想来你们朝廷盛行此风,天下畜生都已有了用武之地。禽飞四海,兽行五洲,好一个太平盛世啊……”

  骂着骂着,何奂雄回头看看。巨汉还在追,绕大圈,自己绕小圈,不吃亏。只是不见了秦暮秋,想这王八,个子不高,跟在巨汉后面看不见。再一转脑袋。惊觉,一剑飞来。秦暮秋早在前面了。

  那家伙可不傻,没事也不会跟着转圈圈玩。何奂雄就恨他聪明,指御脉气,照着来剑巧拨轻弹。叮叮叮当当,五根手指便落到了剑背——脉气弹音。真似“手挥五弦,目送归鸿”。

  秦暮秋的剑已不知扎哪儿去了,手腕一阵痛麻,惊道:“不好!”急忙回剑换招。

  巨汉由后追至,何奂雄亦道:“不好!”心知自己得躲巨汉,躲哪儿,姓秦的扎哪儿,弄得自己好忙,都来不及弹剑,不能接这活儿。即从秦暮秋脑袋上一跃而过,不愧在上何奂雄之名。可惜他是个逃名,又逃了一圈,接着来弹秦暮秋的剑。

  秦暮秋不乐意了,让他叮叮叮,没有当当。巨汉追到,何奂雄还是在上何奂雄,一跃逃命,跑了一圈再玩。

  如此下来,秦暮秋是没有客气了,难得让他叮叮几下。巨汉又赶得紧。何奂雄又满头大汗,恨不得在自己的脑袋上敲几下当当。果然听得当当的响了,何奂雄还没敲呢。不禁诧异,又一回头。见到了,夏云正在软剑砍大锤,勇斗凶大汉。

  按理说,夏云剑法精妙,能将巨汉削成一千朵肉花,可是她的剑挨不着肉,光砍着大锤不顶事。

  巨汉也不傻,见到夏云提着剑上来了,他将大锤往前面一捅,顶着往前冲。夏云还得顶着上,因秦暮秋见她来了,他也跟在了巨汉的后面,护着左右两边,迫使夏云正面迎敌。

  夏云可吃亏了,巨汉的锤子大,把子长,顶挡在前面,她连巨汉的一块皮都够不着,只能砍大锤,还容易被锤子撞死。砍着,她便使劲地退。也真着急,急得跳起来了。

  巨汉嗨一声。何奂雄急得也跳上了,一个倒翻,回来救人。

  夏云已跃上了大锤,挺剑直戳巨汉的眼珠子。那眼珠子比桃子还大,看来可容易戳了。不料秦暮秋不答应,他的剑也赶到了。夏云早见识了他凌厉的剑势,都能挑破何奂雄的衣服,自知实难相比,很怕跟他接上,但并不清楚他真正的厉害,此时避之不及,也就硬着头皮试试了。

  何奂雄心知肚明——秦暮秋内力极深,若非如此,秦暮秋的五根手指早已根根断裂,哪受得住那么多的脉气弹音。

  即见夏云的一把软剑已被秦暮秋架住,何奂雄身在空中急叫:“丫头快撒手!”夏云道:“好!”也甚懂事,晓得何叔叔不会乱叫。但已经不好了,她握剑的五指一松,手掌还挨着剑把呢,一股暗力火蛇般蹿来,在她的掌心翻搅开了。

  何奂雄飞身赶至,接住了夏云的软剑,右手将她抓住,左脚一蹬巨汉手上之锤,冲着秦暮秋的长剑不顾一切地一脚狠踢。当一声响,巨汉的锤子往下一沉,两人同时从巨汉的锤子上飞了开去。直飘过了一棵松柏,两人着地。

  何奂雄一看自己的脚,破了——是一只鞋子,被削去了头,露出了五个脚指头。夏云一看自己的手,红了——全红在掌心,五根手指倒是雪白。哇地一叫,道:“何叔叔,好疼!”何奂雄道:“握住拳头。”夏云依从。何奂雄又道:“看叔叔打架,不要再往前凑了。”夏云连连点头。何奂雄提软剑,直奔秦暮秋。

  秦暮秋有点怕了,急退三步。没有何奂雄追的快,双剑即刻交锋。叮当一响,秦暮秋的长剑变成了短剑——有半截飞上了青天。

  不料,秦暮秋哈哈一笑,道:“不过如此!”何奂雄反而懊悔不已,道:“老子糊涂了,应该先砍个‘大象’。”转身径奔巨汉。

  原来何奂雄不善使剑,劲力不通,招式不灵,一交手便被秦暮秋看透了。那剑还会断飞,完全是先受了何奂雄的脚上之功。

  秦暮秋见状急追。追得可比自己退的快,手中断剑指向了何奂雄的后心,就差半截了。前面的巨汉见了,也顶着大锤迎来了。

  何奂雄眼看要撞上大锤了,大感不妙,不想学着丫头砍大锤。也不能往上跳,因后面有剑跟得紧,容易着凉。急往边上蹿,但愿后面嘭嘭响,“恶狗撞大象”。

  不知怎么没响,何奂雄扭转脖子往后瞧,巨汉在那边转了个圈,又顶着大锤冲来了,秦暮秋这回真跟在了后面。何奂雄知道自己手中有剑,秦暮秋也怕巨汉受伤害,自己再上去多有烦恼,不如接着绕圈跑。即复前辙,诱着巨汉跑大圈,自己跑小圈。这下子何奂雄舒心惬意,因为“恶狗”不挡道。

  夏云看得也开心了,拍拍手,手也不疼了。突然眉头一皱,又急上心头。想起了先前看到的四位高手,若是到了,何叔叔万万不敌,应当尽快地拿下秦暮秋,让他们投鼠忌器才是。可恨自己的武功不能帮忙,只能添乱。不觉便想到了苏阳,他的功夫可大有花头。

  但见苏阳头枕枯死木、脚套红肚兜、缠着一圈一圈的束龙绳,仰倒在草丛之中,挺有气派。夏云便走了上去,嘿嘿一乐,拱手作揖,道:“姓苏的,还在看天哪?”

  苏阳道:“嗯。”真在看天哪,好像明天有雨。

  夏云往他的“枕边”一坐,道:“还想看多久?”苏阳道:“一会儿。”夏云道:“对,再过一会儿,你的脑袋……也许都要被人家砍掉了。”苏阳道:“总比被你折腾的好——挖眼睛、割鼻子、割耳朵、割舌头的,不如一刀砍了,舒坦。”

  夏云瞧他德行,只欠踹了几脚,却用衣袖擦他的脸,道:“唉,你个傻子,吓唬你呢,都当真了。”苏阳道:“我琢磨着,你也不敢。”

  夏云只有站了起来,又缓缓地踱了几步,道:“知道便好。大敌当前,不跟你闹了,还须你做个帮手。”苏阳道:“当然了,我可以帮你们拿下秦暮秋嘛。”夏云道:“你意下如何?”

  苏阳道:“如此,四岳派跟朝廷都会投鼠忌器,我似乎又要帮你们救护嵩山了——实在恶俗。”夏云道:“你不愿意,自身难保!”

  苏阳道:“我做人但求奇崛,方能不厌人世,岂能贪生辱节!今日当舍命弃俗之时。‘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真似慷慨悲歌。

  夏云为之一捏小拳,但觉他果然奇崛——希奇古怪。不过夏云也算精怪,搭上了,尽想法子套他。

  又踱了几步,夏云回原地坐下,道:“壮士,你真像个壮士!”苏阳道:“嗯。”尚可。夏云道:“我真后悔撕破了你的裤子。”苏阳惊道:“着!千古恨事!杀头不足恨,七窍流血不足恨,可恨我去年新做了两条裤子,都没逃过一双玉手!悲乎!气乎!荒唐乎!问苍茫天宇,知我心否?”

  夏云看得心眼儿都花了,道:“唉,你问天干什么呀?解铃还须系铃人呢!你问我:能帮你缝裤子否?”苏阳可听明白了,道:“噢,原来你想帮我缝裤子!”夏云道:“正是。”苏阳道:“甚好!”兴奋起来,又道:“快点,快点!我的包裹还搭在肩上呢,你拿下来,先找一条新裤子缝上,我要穿着新裤子上西天呢!恐怕来不及呢……”

  夏云道:“别急,别急。”解那包裹。忽道:“糟糕,我身上没带缝衣针!”苏阳道:“不好!”夏云道:“好在这儿还有一个带针的,借来便成。”苏阳道:“是吗?”转头张望。夏云道:“见到那个巨汉了没有?”

  苏阳道:“刚才看了半天了,脖子都酸了,才看天呢。怎么瞧他身上也不会带针啊,难道他绣得一手好花,被你发现了?”夏云道:“没有。我发现他长得大。”苏阳道:“好眼光啊!”

  夏云道:“嗯,我看他的块头,抵得上一堆人了。世上哪有长这么大的人,除非他从小就练过异长的武功才成。不过,武学上说那种武功长身不长脑,过于习练有伤心神,他练成了这样,非变成疯子不可。他又没疯,就得依《玄武正纲》来看:功奇为天,容身如地,天阳地阴。人借天力,阴生阳顶,即致窍路难通;但有灵犀,可无患矣。这条巨汉一定心有灵犀。”

  苏阳道:“噢,此巨汉冰雪聪明。”夏云道:“不是他聪明,《奇功要领》有载:大法天成,细心为上。摆针之功,可得灵犀,确保无虞。摆针之功,就是运用针术的武功。巨汉一定练过,才有灵犀,身上也一定有针。我刚才上去看仔细了,他大板的粗皮,不怕疼,都把针扎在面皮上呢,跟胡子一样。而且那些针还被他用墨水染黑了。可能是担心那些针亮晶晶的,像白须一样,显得老气,他要勾引秦暮秋的老婆,不易得手,才想出了这个好办法,显得年轻了。也许他真有几根白须,也染黑了。”

  苏阳道:“这可不好,《耆老旧志》有云:天白早醒,须白提醒。青丝去矣,心月归矣。此千万世,无尽理,当知足矣!他太贪心了,真黑了自己,徒有青年之相,又不得长寿,到时候似少年夭亡,岂不悲乎!”说完话,苏阳的一只脚尽量地往上跷,看着个肚兜——他听到夏云卖弄书上学问,也要展示一番,说来得意,可昂首挺胸作态,偏难实现,跷一下脚,聊以自慰。

  夏云深知《耆老旧志》半百之人观之犹悲,非近古稀不能见喜,为少年极厌,苏阳竟能背诵,实乃异禀,定为杰怪,喜欢道:“说得有理,不如你上去帮他把胡子洗白了,顺便拔一根针下来,给我缝裤子用。

  苏阳果道:“行啊,此一奇崛,应当试试!”又道:“可惜没水!”又道:“不如更奇——我撒泡尿帮他冲一冲!”又道:“鸡鸡不能翘这么高。”甚觉烦恼。

  夏云闻所未闻,道:“哎呀,先去拔一根针来,还等着给你缝裤子呢!”一边解起了他身上的束龙绳。苏阳道:“办法没有找不到的。我想……我想……”但见绳子一松,苏阳一跃而起,兴致勃勃、满怀情趣,径奔巨汉而去。

  夏云看得欢喜,等待着一场好戏。眼角处忽地见了一个黑影,直奔自己而来。心道:“坏了!”不及腾挪,急忙就地翻滚。起身抽剑,剑已不在,立马亮掌,又想要逃。

  来者却无攻击之意,竟在捡地上的束龙绳。不是别人,正是道人。欢快地说道:“还好,还好!总算等着,又将它要回来了!”

  夏云好一场慌乱,自然生火、生气,上去便抢。抓住了绳子的一头,道:“拿来,拿来!是我们的,还没还呢!”拖着便走。道人急道:“是我们的!不能耍赖,还了吧!”抓着绳子不撒手。

  夏云已经跑了两三步,走不动了,见绳子的一头还在老道手里,使劲便拉。道人不容,两人对拔。

  夏云年轻气盛,比得上一头小母牛,不吃亏。道士年老体弱,步步被动,被拉着往前移。

  他又移不动了,有巨石挡道。夏云急道:“累了,放手!”道人道:“噢。”手一松,绳子被拉了去。才道:“哎呀,你不讲理!”坐到了石头上。夏云将绳子一圈一圈地收卷着,道:“我是讲理的,你等着瞧!”眼睛又盯上了苏阳。道人也跟着看。

  苏阳早到了巨汉的一侧。看着三人跑,苏阳跟着跑。也看清了,巨汉的胡子内真的扎了针。针是染黑的,胡子有没有染黑,实在难辨,不过看着巨汉的脑瓜子上白发不少,却有胡子乌黑,想来定有文章,便嘿嘿地乐。

  何奂雄早见到苏阳上来了,还跟着跑,不知他要干什么,生怕秦暮秋会向他下手,自放慢了一点脚步,小心提防。此时见他一乐,便教训道:“小崽子别搞玩笑!危险哪,离远点!”

  苏阳真离远了,跑向一片树林。

  夏云在那儿可急了。担心这小子要逃了,飞身一跃,上马即追。

  两人都冲入了林内。里面的枝枝杈杈太多,马儿难行。夏云向前一望,已不见了苏阳的影儿。一勒马,气急败坏,道:“你个兔子的,你个兔子的!我一定会追!追追追……”

  冷不防上面咔嚓一响,倒下来一大片树枝。

  夏云抬头呆望,心里喜道:“原来他在上面!”千里飞云驹机灵地一蹿,才避开了枝条。

  苏阳真在上面,道:“麻烦,麻烦!”也没说怎么麻烦,已跳下地来。自顾着扛起了落下的大枝,往外又跑。夏云弄不懂他要搞的鬼,跟着看去。

  三个人在那儿跑着跑着,见到苏阳又回来了,都爱看着。因他扛着大树枝,来势不小——大枝上有小枝,枝繁叶茂,被风吹得哗啦啦地响,宛如扛着一面大军旗,有统领千军之能事,三个人也要听他的。

  他也不客气,由着三人绕圈跑,自往圈子的中心去了。

  何奂雄才觉得不对劲了,道:“小崽子别糊闹,快走,快走!”苏阳道:“不,我有要事。”在当中站住了,将大树枝往地上一插。何奂雄不禁问道:“要干什么?”

  苏阳将手一扬,抓着个红肚兜道:“我刚才撒了泡尿,瞧着一股清流出我身,可惜白白往下流,顺便冲了一块擦面巾,想给人擦把脸。”何奂雄忙道:“这个我不要擦!”苏阳道:“你不要擦,后面的那位可想了——跑得一脸的汗,有一块面巾擦擦,多好!”何奂雄便嘿嘿地笑。苏阳又道:“你这拿大锤的好大汉子,还不快来!我这‘大树’底下好乘凉,来坐着歇会儿,擦一把脸儿,再跑不迟。”便向人家招手。

  巨汉跑圈累得慌,歇会儿也不赖,可他心里不愿意,还火了,骂道:“你这小兔子!不学好,想给我擦尿!”苏阳也不乐意了,忙道:我不给你擦尿,我是想往你的脸上擦尿!”巨汉道:“对。”想来正是如此。苏阳道:“满意了?”巨汉呸地吐来了口水。

  苏阳躲得快,一弯腰,顺势捡了块小石头,道:“你这大汉子,也不学好!”扔他的嘴——一甩手,可有劲了。小石头梨一般大,嗖地,就要入口。

  巨汉不在乎,张大了嘴,以为能咬上一口。他后面的秦暮秋深感不妙,举剑相迎,在巨汉的嘴边一顶——当,石头飞偏了。爆出了些碎片儿,撞得巨汉牙疼。他才知道厉害。

  何奂雄看出来了,这是由弹通指功演化而来的手法,精微不差分毫,才有此威力,他倒没学过这门本事,小看了人家,即道:“哎呀好!小崽子会扔石头,接着玩,接着玩!”侧步回身,绕过巨汉,迎着秦暮秋便干上了——两人接着斗剑——一时不相上下。

  苏阳没砸着人,也似不服气,道:“请你吃个‘大梨’。”捡了块大点的石头,嗖——又扔了上去。

  巨汉这回闭嘴了。他牙疼,还用手捂着,想那吃东西都是从嘴里面进的,他捂着嘴便算客气了——不吃。做梦也料不到,苏阳是异想天开的人,扔的‘大梨’径奔了他的耳朵,还在嘀咕:“喂个方便的。”嘭一声,梨进地方了。

  巨汉感到一边的天都砸了——响。听着都晕,一阵摇晃。其实也就他听着了大动静,因那‘大梨’落他耳里了。不由大叫:“好响啊——”苏阳道:“好香啊?我还没喂你的鼻子呢!”又捡了块石头。

  巨汉道:“不要了!”忙捂鼻子,又想这小兔子狡猾,耳朵还得护住。两个手全用上了,大锤都丢了。只觉得脑门子上啪地一声。响是不响了,还晕。怒道:“小兔子到底要砸哪儿?”

  苏阳道:“你说,要砸哪儿,我帮你砸哪儿。”竟要跟他商量着。巨汉突然醒悟,一跨步冲上去了,道:“我也要砸你!”苏阳道:“你忘了带大锤了。”自己可没忘了家伙,扛起了大树枝就跑。

  巨汉火冒三丈,道:“我再也不听你了!”不用大锤,要用大拳头,嚷嚷着便追。

  两人一前一后,奔过了一片草地。苏阳逃不快——大树枝在头顶上迎风招展,拖累了他。急冲巨汉叫道:“你追,你追,我让你追!”巨汉眼看着要追上了,闻此一言,又止住了。他很争气,真的不听苏阳了——苏阳让他追,他偏不追。

  苏阳回头一瞧,真不赖,也停下来,喘口气。但是还有点不满意,见巨汉还在挥舞拳头,便道:“你别生气,你千万不要气得砸自己的头!”巨汉二话没说,咚一拳,砸自己脑门上了。东摇摇、西晃晃地要跟苏阳斗气——苏阳不是不要他砸嘛,瞧他听不听。

  苏阳不忍心似地大叫:“不要再打了!”巨汉才道:“我听你个鸟!”咚——冲着自己的脑袋又是一拳。嗵——坐地上了。

  苏阳可跳高了,接着叫:“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巨汉道:“你说这么多干什么!”已知道疼了,但是怒不可扼,岂能听命,咚、咚、咚——又给了自己三拳。仰面倒地。

  夏云离他们不远,早坐在马背上咯咯咯地笑坏了,拍手蹬脚,不亦乐乎。想苏阳前面的一些手段,不是女孩儿玩的,眼下的伎俩倒是可取,可惜自己没得试了。

  但见苏阳连着道:“不要再打了……”巨汉仍然不依,狠揍自己。远处的秦暮秋跟人家斗着剑,也发觉了这儿的状况,急坏了,冲巨汉叫道:“不要听那小子的!”巨汉已揍得自己鼻青脸肿,痛苦不已,躺在地上,哭丧着声音道:“我没听啊!我没听啊……”边说边砸脑袋。

  何奂雄哈哈大笑。秦暮秋万般无奈,急道:“算了,你听人家的吧!”

  巨汉道:“噢。”只听得苏阳又叫了一声:“不要再打了!”他喜出望外,急忙住手,如蒙大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