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琬琬笑道:“小时候我爹教我练剑,在我身周插上一百零一根蜡烛,都点上火,第一剑‘回风摆柳’,要把烛火统统切熄,第二剑‘横扫千军’,一百零一根蜡烛统统切断,还不准断倒下来……”
帅芙蓉等人强抑爆笑,一齐喊了声:“唉哟,要命!”
秦琬琬愈发得意,挥手作势,还想往下讲,却突然也“唉哟”一声,原来是披仇占儿在桌子底下踢了一脚。
小泵娘虽不明就里,心思毕竟细密得多,眼见赫连锤、左雷、李黑、陈二舍都眼望他处,憋得脸红脖子粗,帅芙蓉更趴在桌上假作咳嗽,立知自己胡里胡涂的被人当成了笑柄,不由玉脸色变,气冲冲起身走出店外。
铁蛋等七个小?尚兀自莫名其妙,见她发火,先把脖子一缩,继而互相警告:“妖气又动,小心小心!”
铁蛋又扒下六碗饭,方才跟出门来。
秦琬琬坐在路旁,劈面就道:“那些人没一个正经。”
嘟著嘴儿,腮帮子像极了两朵盛开的桃花。
铁蛋陪笑道:“正经歪经都是一样,语言文字都是魔障,不理会也就算了。”
秦琬琬白了他一眼,沉默片刻,忽又笑道。
“我常想,如果你不从小就当和尚,现在会是个什么样子?”
铁蛋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不禁有点呆住了。
秦琬琬脆哼一声。
“我看你呀,一定会变成一个天下最大的大无赖!”
铁蛋想了半天,不得不同意道:“大概会吧。”
叹口气,在秦琬琬身边坐下,痴望前方,喃喃道:“其实,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很讨厌……反正,唉,好像每一个人都比我可爱……为什么有些人漂亮,有些人聪明,有些人……为什么我从里到外都不像话?”
秦琬琬忍不住笑倒在他身上,一拍他光头,嚷道:“但你有一颗最好玩的心!”
又把他光头搓了两搓,吻了一下,翻身跳上马背,逃命似的向前驰去。
铁蛋只觉一阵晕醉,险些从石上倒撞下来,伸手尽哀头皮上那块余香犹存的地方。
乐了半天,可又暗暗狐疑:“我的心最好玩?这是什么意思?”
东想西想,想不出个道理,迳自坐著生闷气。
只见无怒慢慢踱将出来,往他面前一站,冷冷道:“老七,想还俗了是不是?”
铁蛋知道他要讲什么,忙摇手道:“闭嘴!闭嘴!”
无怒笑道:“我只想告诉你,没那么容易。长老不把你吊起来痛打一顿才怪。”
铁蛋每一念及此事,就彷佛看见寺中几百个老和尚铁桶般围在自己面前,阴森森的怒目而视。
铁蛋明白自己无力突破这个包围,近来心上常感烦躁不堪,此刻又不禁抠头搔颈,没个是处。
无奈之余,只得暗忖:“离七月十五还早得很,现在尽想个什么劲儿?自找麻烦!”
说不想就不想,本是铁蛋顶顶过人的长处之一,当下一拍屁股,站起身子,笑道:“你别吓我,活不活得过这个月都还是个问题,顾虑那么多干嘛?”
丙真一路行去,成天和秦琬琬有说有笑,全不去想将来如何。
两人每晚都要聊到星月皆昏,方才各自就寝,天还未亮,却又急急起床,好似偷儿一般在对方窗外忽忽哨哨,惹得猫狗俱厌;行路必远远缀在众人之后,牵扯拖拉,无所不用其极,吃饭必另拣僻静座头,你夹我喂,诸般怪状毕具,真个是乐赛神仙,羡煞鸳鸯。
陈二舍、仇占儿不忍催促他俩,只得随任他们愈走愈慢,不觉冬尽春来,却才只走到桐柏山附近,但见草木欣欣,万花齐放,两个小家伙更加忙碌,镇日惹枝拈花,弄得跟两只大绣□相似。
无喜等人早已烦倦万分,连架都懒得吵了,赫连锤、左雷、李黑的情况也丝毫未见好转,依旧百事无味,却只有仇占儿一人兴兴头头,从早到晚乱个不了,把那娃儿养得又白又胖,但有时也不免叹口气道:“再这样慢慢走下去,到得荆山,这小子都可以陪彭和尚去打鸟啦!”
好不容易渡沮水,过当阳,行入荆山山境。
这日上午,走至一个两峰对立的险峻隘口之前,仇、陈二人刚刚互望一眼,已听右首崖壁上一人高声念道:“真空家乡,无生父母,现在如来,弥勒我主。”
正是“白莲”西宗的口号。
大夥儿吁出一口长气。
“西宗的老巢终于到了。”
陈二舍正想开口答话,却闻东方山头上一个娇脆女子之声远远应道:“天上佛,地上佛,四面八方十字佛,有人学会护身法,水火三灾见时无。”
众人听得仔细,竟是东宗唐赛儿的口音。
左侧“四天王”金刚奴的粗大嗓门也紧随著隔山响起:“白莲一茎三花开,东支西支争长短,若要明月再当头,定须北支下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