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你死我活>第五章 桃花深处人欲痴

一艘乌篷船晃晃悠悠穿过古旧的石拱桥,桥下的石阶上,一位卖花的小姑娘睁着大眼睛,怯生生地道:“卖花,卖花啦,刚采的白晶菊。”

此刻刚过寅时,天刚朦胧亮,狭窄的河道内薄雾弥漫,大多数船仍静静地停靠在堤边。上面的街道两旁,也只有几家卖包子馒头的店开了门,路上行人甚是稀少。那卖花的小姑娘赤着脚,一面断断续续的喊着,一面用手捧了河里的水浇在花上。其实露水充盈,本无须再浇水,但这小姑娘仍是小心地捧出一束花,上上下下洒了水,再换一束。

毫不察觉的,那艘乌篷船已靠近石阶。那小姑娘啊的一声低呼,以为有人要下船,忙抱着篮子往上走去。忽听帘子一响,一位少女探出头来,看了一眼那小姑娘脚边篮子里的花,突然叫道:“啊呀,真的是白晶菊啊。船家,停一下。小妹妹,妳等等!”

掌舵的是个瘦小的男子,戴着斗笠,看不清面目,但他扶舵的左手一扳,右手持桨,在石堤上一撑,那小船顿时稳稳剎住。就算最有经验的老船工见了,也要惊叹他那一撑的力道与技巧。

同一时间,两旁岸上两个挑担小贩,一个相面先生,一个磨刀师傅,三个不时吟诗阔谈的书生跟着止步。那三个书生中两人一前一后也走近小姑娘,笑道:“卖花吗?我也来瞧瞧。”另一人及那磨刀师傅则有意无意站在河堤上石阶两端。

那小姑娘平日里只有等到日上三竿,赶场的人多了,才卖的出一两束花,没想到今日一大早就来了三个买家,兴奋之余,也有些紧张,忙张罗着将篮子内的花一束束捧出来,递给客人。

当她递花到那少女手中时,抬头瞧了一眼,微微吃了一惊——薄雾中,那少女娇美的脸上透着一层淡淡的愁绪,让人禁不住心生怜惜,却有一双异常精神灵动的眸子,顾盼之间流光溢彩。那少女察觉到自己在看她,眼一抬,微微一笑,卖花的小姑娘不知为何脸上一红,转过头去。

那少女颇识得花卉,不住翻捡,一面道:“啊,金丝桃花,好漂亮的粉色;这是紫牵牛吧,这样纯的色泽,也算不容易了;咦,紫芳草!好巧,正找它入药呢。这粉红的花,怎么花瓣边上还有小刺啊,这是什么?”

卖花小姑娘轻轻道:“是明火石竹。”

那少女一呆,像是记起什么,神色霎时变得有些落寞,伸手在那花瓣上轻柔的抚摩着,道:“原来明火石竹就是这样的……爷爷真的见过……”

“哗啦”一响,一个高大的身影钻出来,道:“芑云,还在看什么,走了!”

卖花的小姑娘转头看去,只见那人肩宽体壮,甚是威武,虽然穿着寻常服饰,却予人极强的威慑之感,恍若千军万马之前的大将军。但他看上去只有二十来岁,脸异常的白,眉目清秀,与他的体形搭配起来,初看之下只觉怪异,再看两眼,却又似浑然一体。

那人微皱着眉头,对卖花的小姑娘不住打量,看得她禁不住心中发虚,不觉蹲下去收拾篮子。那少女突然道:“别收了,我们全要了。”

卖花的小姑娘吃惊的抬起头,只见那少女一回头,颇不客气的对那青年道:“你看你,一出来就吓着人家。快给钱给钱!”

那青年道:“什么?这么大一篮全买了,放哪里?”

那少女道:“你管这么多干嘛。雪先生也喜欢花,不信你问他。”

青年一听到“雪先生”三个字,顿时不言声了,伸手入怀摸出个装碎银子的布包,正待掏几两银子打发小姑娘,那少女夹手夺过布包,一并塞在小姑娘手里,道:“这里,花钱。”

那青年还未开口,卖花的小姑娘已惊慌地推让着,道:“不……不用这么多。”

那少女柔声道:“小妹妹,看你的花娇艳水灵,就知道你是爱花之人,这花啊就值这价。钱拿去先买双鞋,天寒地冻的,赤脚走路最伤元气了。”

小姑娘听了这话,眼圈顿时一红。但她眨眨眼睛,也不多说,尽力将篮子提起,预备放到船上。那青年长臂一伸,轻轻接过,咳了一下,也道:“快回去吧,今日扬州城内有集市,去看看也好。”使个眼色,那船夫一撑浆,乌篷船又晃晃悠悠向下划去。

那少女随意的歪坐在船头,白若皓玉的手慢慢抚摩着明火石竹,好似痴了一般。

卖花的小姑娘望着她消瘦的身影,呆呆站了一阵,忽听那两个书生道:“小姑娘,明日还卖花吗?”她忙转身点头道:“要,要。”其中一个一伸手掏出一锭约莫十两重的银子,塞在她手里,道:“明日多带些明火石竹来,我们家小姐还要。”

卖花的小姑娘刚要说这些钱太多太多了,忽觉眼前一花,再眨眨眼,那两人竟已不在身旁。她抢上几步奔上石阶,却发现不仅那两人,连刚才在这里吆喝的磨刀师傅、对岸的挑担小贩都似融入雾中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一两声“磨刀——快哩——”“庆元——干货——”的叫卖声远远传来。过得不久,终于连声音也听不见了,只有漫天的雾气,在拱桥与青石墙面之间不住萦绕盘旋,透着萧瑟的寒意。

卖花的小姑娘静静的站了一阵,确信再无一人留下,终于既缓且慢的点了点头。

不远处一栋两层的酒楼上,有人也跟着点了点头,轻轻关上了窗子。

扬州城。

扬州地处长江淮河交汇之地,自东晋以来,文化昌盛,市井繁华;琴台舞榭,品竹弹丝,夜夜笙歌不息;四海之内,达官显要、墨客骚人云集而来,青楼名艳趋之若骛,其中不乏多才多艺之绝代佳人。前隋曾遍选天下秀女,其中多为扬州女子,这事引起好色薄幸的隋炀帝的兴趣。自大业元年起,隋炀帝三次大运河巡游到扬州看琼花,携后宫佳丽数千与之同行,一时扬州之名更胜京都。大业十四年,暴虐的隋炀帝终于在扬州被刺,隋朝灭亡,天下动乱,扬州也因此险些被牵连进毁灭之途。

待得大唐建立,天下重归太平,客商们通过运河往来,扬州城凭着它天生的妩媚华贵,再次成为水乡首屈一指的繁荣之所,烟花之地。

林芑云与李洛乘着乌篷小船进城时,半月一次的集市又开始了。运河两岸热闹非凡,商铺林立,各具特色。丝绸铺都撑着五色的丝旗;药材铺的大旗一律绣着十常药品,围着中间鲜红的“药”字;铁铺除了在店外支着数丈高竹竿外,更在门口挂上各种农具、刀剑之类器具,刃口无不经过精心打磨,日光一照,到处都是耀眼的辉光;酒店外一缕高悬特色菜谱,什么“无锡鸡肴”、“扬州酱菜”、“宜兴百合”,又是什么“正宗跳面”、“吴氏火饺”……单是名字就叫人馋出口水,小二们更是扯破嗓子吆喝又有哪位哪位名厨来此献艺。

与小儿们的干叫相比,更有燕燕春色,不必多言,就吸引一道道喷火的目光。一条不起眼的小河沿岸两旁立着一座比一座豪华堂皇的阁楼,自然就是名闻天下的烟花之所。不必比较阁楼的样式作工,单只看龟公们的架子就大不一样:一色的鲜绿绸服——只是衣上绣的花各不相同,自然是代表了不同花楼——嵌银顶冠,腰带挂着上等的玉钩,没客时双手扠腰,眼皮也不抬一下,那气派,那架式,寻常衣衫褴褛面目龌龊的穷书生们见了,脚就要打哆嗦。

两乘宽的街面上更是人满为患,各地的行商、走贩、挑担、货郎、小吃、杂耍、武术、鬼术、测字、相面、算命、起名、相亲、狗皮膏药、挑鸡眼……不胜枚举,而与此相对的是更多的游人、看客、农夫、赶考书生、落地秀才、大家闺秀、花枝招展的小寡妇、面目狼狈拖儿携女的小媳妇、满街乱窜的孤儿、乞丐、小偷、地皮、打手……骤然置身其间,除了喊叫还是喊叫,除了人脸还是人脸,几乎连转身的余地都没有,就只有顺着人流东摇西晃的走,逛到哪里是哪里。

林芑云见到这般热闹景象,自然兴奋不已,拉着睡眼惺忪的当当上岸逛荡。李洛苦劝无用,只得打点精神,与欧阳不平等人簇拥着她沿街而行。幸好他们几个身有武功,肩宽体壮,横冲直撞过去,倒也无人能挡。

李洛想到自己堂堂三品从中书令,竟然陪你这小丫头逛街,又当保镖又掏腰包,心中暗自不平。但麻烦就麻烦在林芑云此时身分未定,圣上一句“幕后臣僚”,可谁也不知“臣僚”到究竟哪一级官,搞不好一个不小心,做了自己顶头上司都有可能。见比自己架子还大的“飞龙十八铁卫”都尽力陪着小心,李洛一腔鬼火,也只有压在肚子里自个儿熬。

好在当当不久便被街道上熙来攘往的人群、千奇百怪的事物引的兴奋起来,不时扯着他到处看热闹。李洛嘴上虽然兀自称“都是些小女儿家的东西”,却也着实被一些新奇玩意儿勾起兴趣,转了两圈之后,也就跟着施施然起来。

不知不觉逛了一、两个时辰,林芑云脚软腿酸,再也动弹不得,只得中途抱憾而退,由欧阳不平三人陪着进了家茶馆歇息。当当和李洛两个正逛的兴高采烈,又窜到一边看杂耍去了。欧阳不平与王杰四处巡视一遍,不见有什么异样之处。

正与林芑云有一句没一句的闲扯,上来两个白须老头,其中一个携着棋具,原来是上茶楼来下棋的。两人就在一旁拉开架式斗起来,不一会儿,看他俩斗棋的人越来越多,不时传来啧啧称奇之声,又或是惊叹声,嘻笑声,不愿服输的争执声。幽静的茶楼顿时热闹起来。

欧阳不平与王杰生性好棋,忍不住起身过来观看。只见执红方双车对立,被黑方一马一卒看牢,却又顶在老帅面前,已立于险地。黑方闪炮,佯力攻相,实则借机飞象捉车,此乃胜负关键所在。执红的老头额头见汗,皱眉深思,执黑的老头看来赢得也不容易,虽是极力掩饰,一缕白胡子也忍不住一翘一翘的。欧阳不平与王杰看出这两人棋力不弱,且又旗鼓相当,谁赢谁负还难说的紧,顿时来了兴致,负手一旁观战。

单信是个半天也挤不出一个字的闷葫芦,一杯清茶也可喝上半天。林芑云闲着无聊,便坐在窗前观望。

楼下喧闹的人流似乎永无止尽,新鲜东西虽多,看来看去,林芑云也烦了。她把玩了一阵刚买来的小玩意儿,突然想起一事,对单信道:“单先生,是不是一个人闷的紧?”

单信摇头。

“想不想玩个花样?”

仍旧摇头。

林芑云只好老老实实地道:“那么,单先生,帮个忙总可以吧?”

单信脸上表情绝无变化,点头道:“你说。”

林芑云取出纸笔,飞快写下一个方子,递给单信,道:“还是那个,玩解方游戏。”

原来林芑云每过一个市集,总要抄一份偏方,或治风湿麻木,或治虫咬蚊叮,或治肾虚肝热,让人拿到当地的药材铺里去。若是老板解得了方,抓得出药,林芑云便奉送五十两银子。若不能解开,便需在药材铺的杆子上悬挂“终南神医木”的旗号一个月,林芑云才将此方赠送。这些药方看似简单,偏偏专治一些顽固不化之症,只要是大夫,见了着这药方的,就算一万个不高兴对方态度蛮横,却也不得不心服口服,宁愿挂别家旗号,也想要得到此方。

就这么这一路南来,所过的七、八个集市,倒有十几家药材铺店头挂起了“终南神医木”的旗号。不明就里的人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一时间广为流传,有说是当年的“断剑神医”蔡老先生重出江湖的,有说是终南山的得道之士下山行善的,说得再玄一点的,就扯到什么神仙下凡之类了。

李洛等人虽然不明白林芑云这么做是什么意思,但也只当她小孩子脾气闹着玩,也由得她高兴。当当自小在“当世三大名医之首”的道亦僧身旁长大,日常所见的除了赔钱,就是赔理,要不然大伙儿一起卷铺盖逃命。到此刻方体会到了真正名医的派头,自然乐的做林芑云帮手。

单信接过药方,看也不看一眼,往怀里一揣,径自下楼去了。林芑云在楼上注视他毫不费力的穿过拥挤的人群,消失在小巷里,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阿柯,你真的会来吗?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忽听楼梯口脚步声响,有人尖着嗓门道:“老板呢?赶紧过来侍候,钟家二少来了,怎么连个打招呼的都没有,嗯?”

有人接口道:“哼!我说扬州是乡下地方嘛,连我钟家二少的名头都没听过。”声音与先前那人几乎一模一样。

说话声中,两个二十出头的青年大剌剌走上楼来。两人一般身高,一般装束,连模样也差不多。两双金鱼小眼一起朝天,四个大鼻孔刻意摆出众生“仰丈鼻息”的姿态,一人抱一柄花里胡哨的剑,一走上来,先靠在柱子上,拿眼角瞥四周。若不知道这是茶楼的人见了,还以为是误走进了这二人家的客厅。

一个小二笑着上前行礼,道:“钟少爷,您二位大驾,真是小店的福。来,您请,雅间给您空着的,观山观水,那是咱扬州头一等!”

钟二恶少打鼻孔里哼一声,算是回答了。他刚要动身,却听钟大恶少道:“慢着!我要坐那边——”手一伸,指向正往这边看热闹的林芑云。

林芑云见他两眼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心中一怒,转过头去,却听那二人大步走近,在自己旁边一张桌子坐了。小二忙着端茶送水,口中道:“这位置也好,正好见着前面的韵仁书院,那棵柳树,嘿,几百年,都成了精了!”

钟大恶少掏出锭五两来重的银子,大声说道:“好,看赏!”小二见他出手如此大方,喜的抓耳挠腮,连声称谢。钟大恶少却将银子在手里抛来抛去的把玩半天,并不给他。小二楞在当场,走也不是站也不是,正不知所措时,只见临桌的林芑云微一偏头,瞧向这方,钟大恶少立刻拇指一弹,故作潇洒地道:“小意思,拿去!”银子飞起老高,那小二也跟着跳起老高去接,弄得满座皆知道他钟大恶少赏了银子了。

林芑云也算见识多了,还真从未见过如此夸张的人,险些就此笑出声来,忙回过头装作吃茶。不过如此惊鸿一瞥,也让钟家二恶两人面上发烧,心中乱跳。两人当下你一言我一句的说起来。

“哎呀,哥啊,别人说什么腰缠十万贯,骑……骑驴下扬州。可我看这扬州地面也就这么回事。哪比的了京都的热闹繁华。”

“嘿嘿,兄弟,这你就不懂了吧。这里可是有玄机的。”

“哦,当真?”钟二恶少提高声音,好似唱戏的吊嗓子:“大哥真是英明神武,无所不知。”

“哪里哪里,”钟大恶少以更高的音调道:“我啊,是越来越佩服父亲当年说的话:你我二人不惧其它,嗯?”他掰着指头道:“富贵、荣辱、生死,那是不在话下。难就难在这个‘傲’字上,是需要谨记的。防渐……这个……杜微,咳咳……最是要警觉的,不要闹的世人皆知啊。”

“是是是,今日听兄长一言,真是胜……胜……好比多翻了好多书,哈哈。来,看茶。兄长,那……那这骑驴子下扬州究竟有什么玄机?”

这下连林芑云都忍不住尖起耳朵,想听听说得出“防渐杜微”这样名句的人究竟知道什么玄机。

钟大恶少环视四周,见满座的人都目瞪口呆地盯着自己,心中大是得意,端起茶杯,喝了半口,皱眉呸道:“咳,不是玉泉山的水,什么狗屁茶楼……我跟你说,这腰缠十万贯,骑驴下扬州,为什么呢?因为这些人就只有十万贯啊。要是腰间有个百把千万贯的,你看他下不下扬州来罢!嘿,自然是到京都、洛阳这样的地方去了。”

“啪!”钟二恶少一拍桌子:“高!实在是高!”

茶楼上霎时间鸦雀无声。

过了好久,林芑云再也忍耐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随即脸上飞红,忙道:“小二,小二!沏茶来!”企图掩饰过去。

钟大恶少见自己能博美人一笑,简直乐翻了天,双手乱摇,道:“只是天下又有几个能像咱们兄弟这般,随便缠个百把万的在身边游玩呢?所以,扬州毕竟还是扬州,虽比不了京都,逗些乡下人乐乐也是够的。”

周围的人觉得若跟这人争辩一句,以后也没脸见人了,是以无人开口,楞了片刻,又都恍若无事的继续干自己的去了。

钟二恶少见无人喝采,有些吃惊,钟大恶少将手一摆,道:“少见多怪!你没听说过曲高……嗯……那个便寡的吗?我们说的事,这些凡俗之辈怎能理解?别看了。你我这次能在一百多人的围攻下全身而退,也算不容易。那什么覆云楼,几个点子还真是厉害的紧。”他见林芑云除了一笑外,并未多加理睬,而是转到一边喝茶,当下一计未成再生二计,说起江湖仇杀来。

林芑云一听到覆云楼三字,顿时一凛,正坐起来,侧耳凝神去听。钟大恶少见美人侧头,那一缕秀发无限娇媚的垂在微微起伏的酥胸前,随波沉浮,顿时心中怦的一跳,想道:“死了,死了!若得如此佳人眷顾,什么百万千万贯,便统统给了她又何妨?”

钟二恶少只顾着吃东西,一面含糊地道:“是啊,就那么两三个人,就把我们血剑联盟挑了,哼——呸,霉花生!哥,霉花生啊。”

“别拿你的爪子乱晃!挡着我……”钟大恶少暴怒!

“可是,爹说吃了霉花生会死的。”钟二恶少拿茶漱了口,随地乱吐,旁人无不掩鼻而避,他却浑然不觉,继续道:“连沙老大都被打成重伤跑了。可我听泉哥说,江湖上从未有过什么覆云楼,不知道是哪里钻出来的。”

钟大恶少还未接口,只听一个柔美动听至极的声音道:“原来这位小哥也知道覆云楼。小女子才自北面而来,已听到不少关于此楼的传说,但都说的不甚详尽。还望这位小哥能指点一二。”正是林芑云。

钟二恶少刚道:“是!这个……”钟大恶少在旁一推,叫道:“坐在这里干嘛,还不快些叫菜去?”

钟二恶少道:“菜不是在这里点的吗?这位姑娘要问我话……”

钟大恶少怒道:“点菜点菜,这些乡下地方的伙计,你当是可以比的了京都的吗?只怕等上半日都不来,快下去点!”不由分说推他下楼,自己转过头,一脸严峻,拱手道:“姑娘所问,在下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咳咳……这个,话说……”

林芑云打断他道:“你知道这覆云楼的主人是谁吗?”

“啊?哦,这个……其实覆云楼的主人,如今江湖上还是个谜……”

“那就是不知道啰?”

“哎,姑娘在开玩笑。在下以这柄‘横断翠微骇浪惊涛’剑名扬江湖,少说也有十几年……”

“是他们来攻你们什么血剑联盟,还是你们刻意上门挑战?”

“这个……这个说来话就长了。记得那一日,在下得到我们盟主沙老大的口令,正在与兄弟们一道准备南下,去寻什么……”

“嗯,那就是他们找上门来了。一共几个人?”

“几个人?嘿嘿,姑娘这玩笑开大了。几个人就想挑我们血剑联盟?我跟你说啊……”

“你兄弟说两三个人就挑了血剑联盟。或许他比你知道的清楚些……”

“三个!”钟大恶少使劲比着三根指头:“他哪有我看得清楚?当时这三人分别从三处杀来,那真是刀光剑……”

“你们盟主沙老大我也有些印象……他与三人相斗受伤,还是只与一人斗受的伤?”

“跟……一个老头。我跟你说啊,他只在这老头手下过了十几招就受了重伤。想当时这老头杀进来,我还跟他拼了两三招,全身而退!嘿!记得那一招是……”

“对方有没有说原因呢?不会只为了好玩才杀进来的吧?”

“原因?嘿,亏这些人说得出来,竟是要我们帮主去给某个什么人道歉认罪!也不打听打听我们‘血剑联盟’在江湖上的名头!我们帮主是什么人,哪有去给人道歉的理?想当年……”

“沙老大现在人呢,是逃了还是被抓去了?”

“抓去?嘿嘿,你真当我们血剑联盟是这般好欺负的吗?当时的情况真是千钧一发,眼见得那人横枪杀到,沙老大一个地滚启动机关,逃进暗道。那暗道道路多的像迷宫,任他千人万人杀来,一样的有进无回!那老头自愧不如,大笑三声,说道……”

“他们三人分三处杀进来,应是为行成合围之势,显然颇有准备,”林芑云端着茶杯出神,一面自言自语:“一个人十数招内就了解沙老大,却连这样的混混也能逃命,表示并不滥杀,目的应该就只是沙老大一人。血剑联盟就算再差,要这样几个人就杀进核心去,这份胆识与智慧,也非寻常人所及……怎么就会一夜之间崛起的呢?”

她不由的想起一路来听到的关于“覆云楼”的各种传说:辽东的大富豪周纪宇突然失踪,家人在庙堂之上赫然发现他的随身玉蝉,及一块刻有云样花纹的铁牌;襄州附近五洞十三寨一夜之间人去楼空,有消息说,乃是在一老者带领下归顺“覆云楼”;雄距岭南十年之久的“霸枪帮”帮主被杀,帮众百余人北上,据说也是投奔“覆云楼”……

短短一个多月来,各地传来关于“覆云楼”的消息接踵而至,以致连官府都被惊动,朝中监国的马周、上官仪等人连下数道密令,要各地严加监视。李洛等人心知圣上正在微服私访,更是打起精神,紧急抽调数十位大内高手,沿途布防,收集情报。但怪的是,除了这些归顺之类的消息,“覆云楼”本身自始至终并无任何行动,甚至连到底有没有这么一个组织都还是个谜。如果这两个自称“血剑联盟”的人所说不假的话,应该是该组织第一次露面。

如钟家二恶这样的人都是“血剑联盟”的人,想来也不是什么厉害的帮派。但林芑云还是有种说不出的心悸,甚至觉得背心隐隐发凉——关键之处还不在于只有三个人就敢硬闯别人的老巢,更重要的是,这三人布局周密的杀进去,拼死搏杀中却始终只针对目标而去,除此之外,绝不贪多。这种坚定唯一的纪律性与韧性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忽听“哗啷”一声,接着数人一起惊呼。林芑云转头看去,发现声音是那群正在观棋的人发出的。所有的人都拼命往里挤着,吵嚷不停。钟大恶少怒道:“嚎什么丧啊嚎,没见到人家小姐在沉思啊!”

人群中有个老头子的怒吼特别响:“你奶奶的,输了棋就想赖帐是不是!天下没这般道理!”

另一个老头子叫道:“谁赖?谁赖?大家可眼睁睁看着的,是你手不干净,乘我不注意,偷偷换子!”

“乒砰”一响,像是桌椅碰撞之声,人群大哗,纷纷闪避,林芑云这才看清有个老头提起凳子,正准备向另一人扔去。他身后几人死死拉住他的手,都道:“张老头,你这是作啥!”

“一盘棋而已嘛,干嘛弄成这样!”

“都几十岁的人了,还搞这些?也不小心自己一把老骨头。”

周围人纷纷劝架,那张老头兀自挣扎,叫道:“不行,这老东西毁我名节,老子今日非跟他拼了!”

另一个老头往后一窜,缩身在欧阳不平之后,道:“谁做过的事谁自己心里明白!什么毁人名节,呸!跟你斗棋才是老子自毁名节!还老子的二两银子来!”

那张老头显然受不了刺激,满脸胀的通红,咬紧牙关使劲挣扎。欧阳不平与王杰对望一眼,都隐隐觉得此二人为这些微小事闹成这样不大对劲,但仔细看去,两个人都像是毫无武功根底,看张老头气的瞠目的样子,也不像是在作假。欧阳不平悄悄点了点头。

王杰走近那张老头,道:“老人家,这是打哪里说的?好好的下棋……”

张老头一伸手,抓住王杰的手腕,隐有扣住脉门之势。王杰内力一吐,那张老头“啊”的一声被弹开,还以为是别人在推自己,道:“什么叫好好的下棋!这老小子成心找麻烦来的!嘴上说得好,跟我切磋——哪有连着三天都下同一路棋的!”说的怒气冲冲,又要往前冲。王杰忙道:“有话好说!”伸手拦他。

张老头又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冷笑一声,道:“不好说!”突然的一紧,王杰此次再无提防,顿感一股强劲的内力同时从太渊、大陵两处穴道突破,霎时自手少阳、手少阴两路向上猛攻。王杰这一惊非同小可,刚要运力抵御,腰间京门穴被人猛地一击,劲力直透膻中,再也撑不住,“哇”的吐出口鲜血,往后翻倒。

耳边听到欧阳不平喝道:“林姑娘快跑!”

“砰”的一拳,有人被打的横飞出去,跟着“扑扑扑”数声闷响,欧阳不平怒哼一声,被逼到一边,肩头见血,三、四人手握短小匕首围着他斗,不让他靠近林芑云。

这一下兔起鹫落,谁也未曾料到好好的斗棋转眼便演成厮杀。几个小二吓的魂飞魄散,飞也似逃下楼去。林芑云看着楼上十数人慢慢围拢过来,一时也呆了。只有钟大恶少一拍桌子,奋身站起,怒道:“有种跟我钟家大少单挑三百回……”话音未落,鼻子正中挨了一拳,人如断线风筝般直飞出去,从楼梯口穿出。只听楼下摔的山响,那出拳的人收回手来,见一手背的血,还有些黄白相间说不清是什么的玩意儿,忙皱着眉擦了。

欧阳不平见林芑云形势危急,奋不顾身踢翻一人,身子一纵,跳起来抓住楼顶横梁,预备向这边荡过来。那张老头见机奇快,待欧阳不平身在空中之时,双足乱踢,将四周桌椅踢得飞腾起来。这么阻的一下,与他对棋的老头子已赶到欧阳不平身后,以指为枪,刺他下腰。欧阳不平与他斗了数招,围攻的人越来越多,终于再吃一掌,摔在楼板上。

林芑云突然道:“别伤我朋友,我跟你们走!”

那老头下手如风,点了欧阳不平数处要穴,欧阳不平怒目圆睁,再也动不了分毫,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张老头一拱手道:“如此最好。林姑娘放心,我等绝无轻慢之心。我家主人想要见见林姑娘,只是林姑娘这几位朋友颇有些麻烦,不得以出此下策,还请林姑娘见谅。等一下上路之时,还要麻烦林姑娘一下。”

一挥手,一名手下抽出条黑布,走上前欲给林芑云蒙上眼睛。林芑云端起手中茶杯顺手一泼,怒道:“别碰我!我自己来。”摸摸身上,并无可遮眼的厚布,一伸手:“拿刀来。”

张老头点点头,掏出柄解腕尖刀,倒转刀柄递给林芑云。

林芑云接过,在自己外衣角上割下一条布,也倒转刀柄递回去。张老头笑着伸手接过,突然一凛,那笑容僵在脸上,呆了一呆,猛地一声怒吼,手一送,那刀直飞出去,钉在楼板上。

张老头后退两步,右手掌已变得漆黑,只来得及叫一声:“别碰她……”已翻倒在地。

众人一阵惊呼,两人挺刀就要冲上来,另一个下棋的老头伸臂拦住,喝道:“你什么时候下的毒?”

却见林芑云将刚割的布条顺手一丢,好整以暇地又从怀里掏出一张布巾,一面给自己围上眼睛,一面傲然道:“放心,十二个时辰之内死不了的。不过若是十二个时辰还见不到你家主人,可就难说了。若是我两位朋友有个三长两短,哼,就更难说了。”

林芑云躺在船舱内,静静的听着流水之声。她眼不能见,只觉得适才被人扶着下楼后,没走两步就下到船中。记得茶楼后就是运河,这些人显然是有备而来。

但问题是:扬州茶楼何止百座,这些人怎么知道自己到哪家茶楼?若说有欧阳不平等高手护着,还被人跟踪,那这跟踪之人的本事还真不小。

还有个问题——自己与李洛等清晨才悄悄进入扬州,这伙人竟如此快就得到消息,跟踪而来,还布好陷阱,一股而下。什么组织能有如此强的能力?难道就是那传说中的“覆云楼”?

可是,平白无故的,怎会找上自己,还是用这样的方式?

船行了不到一刻,迅速靠岸。有人轻声道:“人在这里。”

林芑云随即被两人夹着上了岸,进入一辆马车中。马鞭一响,车子不紧不慢的动起来。林芑云听见船离岸的声音,知道那船会继续向下,吸引追兵。

车子走了一阵,又换了一辆马车接着走。过了半日,似出城到了乡间,颠簸的越来越厉害。林芑云不得不死死抓住车身,心道:“凭李洛手下的追踪能力,应能跟到这里来。就看他们被那船引的有多远了。”

忽然听得一阵流水声响,好像又走到了河边。有一女子笑道:“张六哥,怎么才来啊?”

赶车的人道:“嘿嘿,点子有些难缠,拖了点时间。”

那女子道:“没事吧?卢郎呢?”

那张六哥笑道:“花娘子,你可真是三句不离你们家的卢郎。放心,有两个兄弟受了点轻伤,你们家卢郎倒是鲜蹦乱跳的。”

那叫花娘子的女子呸了一声,道:“什么鲜蹦乱跳,我们家卢郎是鱼吗?快过来罢。”

车子停下,林芑云先闻到一阵若有若无的花香气,跟着帘子一动,有人上得车来,笑道:“这就是那位林小姐了?啧啧,真是生的水灵灵的,难怪……”

那张六哥咳嗽一声,道:“花娘子,快些将她弄到船上罢,我还要继续赶路呢。”

林芑云忽觉腰间一紧,有人将自己拦腰抱起。她“啊”的一声惊呼,刚要挣扎,只听那花娘子的声音娇笑道:“妹子别怕,姐姐抱着你,准落不了。”

言毕,她身子忽地一纵,林芑云顿觉腾云般飞出车篷,只听耳边“呼呼”声响,随即那花娘子又是一纵。这次落下来时身子一晃,已到了船上。

林芑云吁一口气,忽地腰间又是一麻,立时全身酸软,向前扑去。还未等她叫出声,已被那花娘子抱住,径自入了船舱,将她轻放在一层柔软的被子上。

那花娘子咯咯笑道:“姐姐这船小,又不会撑,妹子若是闹起来,弄翻了姐姐可难办的紧,只好让妹子先躺一会儿了,呵呵。若是妹子要喝水呀或吃什么的,姐姐这里倒是有些小吃,妹子小声跟姐姐说就是了。”她的声音又柔又媚,听着让人说不出的舒服。

林芑云知道她是怕自己到时候乱动乱叫,叹了口气道:“你放心,我不会乱动。你们这般礼数请我,主人没见到,我还不打算回去呢。”

花娘子大喜,道:“好个乖巧的妹子呢,瞧的你姐姐越来越喜欢了!”当下在林芑云手边放了些瓜仁、干果之类的小玩意儿,自己陪她坐了。舱外有人一撑杆,船又摇晃着走了。

过了不久,听得四周逐渐人声喧闹起来,叫卖声、吆喝声、酒楼上卖唱女子清涩的歌声一一传来。林芑云心中一惊,知道自己绕了一圈,又回到了扬州。她心中想:“这个时候少说也有五队以上的人伪装了四处奔跑,到处布疑阵。这些安排好细致,怕是早在我们来扬州之前就已开始准备了。什么人会知道我们的行程呢?”

忽觉那花娘子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好妹子,委屈妳一下了。”伸手一点,封了林芑云哑穴,跟着不知在哪里一翻,林芑云所躺的被子立时往下陷去,包着她的身子无声无息地落进一处狭小的密舱中。“咯”的一声,一块船板搭上,掩盖的天衣无缝。

林芑云顿时觉得气闷的紧,偏生动不了分毫,只听外面有人道:“那边是谁的船?划过来,划过来!”

花娘子媚声道:“哎,原来是陆军爷。怎么今日赶集也要盘查吗?”说着咯咯娇笑。

那人道:“少啰嗦。花娘子,今日之事可不跟你开玩笑,上面的命令,过往船只一律盘查。快些划过来!”

花娘子道:“我们这卖花的船,也能被军爷查一查,那是荣幸啊。”

船身晃动,“咚”的一响,左首有船撞了上来。林芑云听得几个人跳过船来,军靴踩的船板嘎吱乱响,有人胡乱地翻着船上的东西,道:“看这花开的这般的鲜,怕是用了什么法术不成?”

花娘子道:“来来,先看看船舱里都有些什么违禁之物,一并缴了去,再不行,把小女子也拿下,只求几位爷别拿我的花出气!”

领头进来先前那军人笑道:“花娘子,你这又是生什么气嘛,不过例行检查看看。哦,我已看过了,啥也没有。”

花娘子道:“上头的命令,陆军爷还是小心检查的好,免得旁人说三道四,我们做小本生意的,可担不起。”

那军人哈哈大笑,道:“瞧,生气了不是?花娘子,咱们什么交情,还说这些个气话。哈哈,哈哈,你七蕊花店的招牌,谁敢说三道四啊?”说着又跳回去,带的船身一阵晃动。

花娘子半真半假的恼道:“就知道是你使坏,故意欺负我们妇道人家。”

好几人同时笑道:“妳才知道啊,哈哈。”

那军人笑了一阵,正容道:“不过你可也要当心些,刚才府里传来的消息,好像有些不轨之徒已进入咱扬州,孙大人正在带人严查。过往船只一律盘查,这可不是跟你开玩笑。”

花娘子啊了一声,道:“怎么,这青天白日的,也有贼人进来?可怎么街面上见不到兵啊?”

“妳自己也小心就是了。”

花娘子笑道:“那可多谢陆爷提醒了!下次泡了桂花酒,再来道谢!”

几个军人大笑声中,船再度启动,继续进城。林芑云心中暗道:“安排此计画的人真是厉害!这么一来,花娘子等人清白入城,可说已是再无人过问了。不知此人是谁?”

她刚开始还不甚害怕,但见到对方手段老练,自己却一点端详都看不出来,心中隐隐紧张起来。

船在曲曲折折的运河河道内又转了半日,花娘子也不住在船头吆喝卖花。林芑云只听得四周人声鼎沸,扬州城仍旧热闹非凡,李洛等人似乎并未兴师动众的搜查。林芑云知道这是李洛投鼠忌器,怕追逼急了,对方会对自己不利。她叹了口气,想起李洛这家伙平日里对自己百依百顺的模样,不知为何竟颇有些感慨。

忽听岸上有个稚嫩的女童合着牙板说唱的声音传来,唱的是时下最为流行的上官宫廷词:“风光翻露文,雪华上空碧。花蝶来未已,山光暖将夕。”

林芑云一呆——这声音,这唱词,分明刚刚才听过的。

她略一沉吟,恍然想道:“原来这群人仍不敢确认是否真无人追随,还在城中绕圈子。想来岸上亦有人盯着,这么一圈一圈的转下来,什么都可看得清清楚楚了。”

果然,不到一刻,有人在岸上道:“喂,卖花的娘子,今日有什么花啊?”花娘子应道:“原来是方二哥。今日有刚摘的水月红与风灵子,方二哥要什么,只管吩咐一声,待会儿小女子自当送到府上去。”

那人毫不迟疑地道:“就是风灵子吧。”

花娘子笑道:“如此最好,方二哥就在家里静候吧。”说着船身悠忽一晃,向左拐去。

林芑云心道:“风灵子微寒,可入药引,是为平心冷血之用。想来这次是真的报了平安了。这设局的人心思细密,计画周详,非等闲之人呢。”有如此精采的入局,林芑云此刻心中一半紧张,一半倒也颇为期待,想看看究竟是何人物所为。

这一来,船不再随便停靠卖花,花娘子也回到船舱中,默不作声的守着林芑云。驶了一阵,人声渐渐稀落,终于四周一片寂静,只有船底的水声哗哗作响,提醒林芑云并非梦中,而是一段前途未卜的旅程。

不知过了多久,小船晃晃悠悠的,林芑云被晃的全身酸软,打个哈欠,几乎就要睡着。忽觉船身一震,已是靠上了码头。花娘子凑上来道:“姑娘好清闲呢,已经到了。”

林芑云不知道她是否见到自己打哈欠的样子,脸上微红,道:“你这船晃的好舒服,几乎就想在这里睡了。”

花娘子咯咯娇笑,道:“若不是主人等不及想早一刻见到姑娘,便让姑娘睡上一觉又有何妨?”伸手扶起林芑云,带她上岸。

林芑云在船舱内憋的久了,刚一落岸,就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空气中有一股花的清香,吸进肺中,顿时全身筋骨为之一展,禁不住脱口赞道:“好香!是什么花?”

花娘子笑而不答,替她揭开眼罩,道:“一路委屈姑娘了,得罪之处,还望姑娘别往心里去。”

林芑云却不忙着睁开眼。她扶着花娘子,再仔细嗅那花香,半晌方自言自语道:“是桃花……可还有一种香气,不是桃花的。”

睁开眼,眼前却是一堵白石砌的墙。这石墙高两丈余,墙顶一溜碧绿的瓦,甚是气派。她往左看去,那石墙一直延伸到几十丈外一处山崖方止,往右看,不远处一扇圆拱小门,之后又是石墙,直延伸出去五六十丈,至河道拐弯处方止。这堵墙往跟前一站,竟是阻隔了眼前一切事物。林芑云仰头望着高墙,吐吐舌头,道:“好大的院子!”

一阵微风袭来,林芑云从温暖的船舱出来,不觉背上一凉,打个寒颤。旁边早有丫鬟递上芙蓉花色的披风,花娘子给她披上了,道:“这是主人的一处别院,虽说仍属扬州,不过离主城十里,东临瘦西湖,可观二十四桥,最是清幽之所。主人知道林姑娘爱静,特意安排在此的。这里风紧,姑娘还是先进来再说罢。”

林芑云跟着花娘子跨进圆门,不禁“咦”的一声低呼。外面看这院子至少数十亩地,里面竟全种的桃树,千千万万朵粉红的花朵正迎风绽放,印得人眼中嫣红一片。

有个青衣人静静地立在林中,手中握着一柄窄锋古剑,仰头望天,若有所思。听到人声,他回头看了一眼,顺手一抛,旁边早有童子接住古剑。他拍拍两手,大步流星的走过来,一面道:“啊,妳……”不料脚在石阶上一磕,老大一趔趄,再抬头时,梳的溜光的头发散了一大片在眼前,刚才想说的话也早飞到九宵云外,“妳……妳……”了半天,终于只勉强挤出句:“你来、来了……”

正是阿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