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个阴天,风有点大,吹落了青桐树上枯黄的叶子,春杏正领着一名小厮在院中扫落叶。
“嘎吱嘎吱”,是轮椅的转动声。
甬道拐角处,一身绯色衣袍的少年徐徐露出身影,双腿好长,蹬在地上,一张脸俊朗得不像话,被阴沉的天空映着,泛出一层瓷白的冷光。
冷而绝色,灼人,也冰人。
拿着扫帚的春杏见到轮椅上的人,面色一怔,惊得话都说不利索了,小跑过去:“公子,您……你还是赶紧回吧,那魏大人正要逮你呢。”
“嘎吱嘎吱”,轮椅停也未停,冷峻的少年眼也没抬,一声不吭地擦过春杏身侧。
当真不识好歹,春杏又气又急,斗胆最后挣扎一下:“公子,您不能去正厅,郡主为了您正被那魏大人缠着呢。”
不识好歹的少年冷冷扔下两个字:“闭嘴。”
春杏捂住自己的嘴,老老实实闭了嘴。
正厅里,两人两胜两负,打成了平手,这盘是决胜局。
“没想到郡主棋艺这样精进。”魏学义由衷地感叹。
呵,是他的棋艺太不精进了,若是与小墨对奕,她定然是一局也赢不了。
“魏大人过奖了。”她随手给他满上茶水:“魏大人今日是去是留,就看这一局了哟。”
眼下棋面上她已是略胜一筹。
魏学义脸上的拘谨淡了些,眼尾浮着一抹羞涩:“魏某今日输了,明日也还有机会。”
每日来齐王府与郡主饮饮茶、下下棋,这活儿他能快乐地干一辈子。
“堂堂大理寺卿,竟借着抓人为幌子,来这女子闺阁与郡主下棋饮茶,若是长公主知晓你如此办差,不知会做如感想呢。”
下棋的二人一怔,同时看向门口。
“嘎吱嘎吱”,轮椅刚好滚到门口中央,红袍少年屈腿而坐,黑亮的眸中溢出一抹冷光,唇边带笑,貌若天人。
“小墨。”柳婉心底一沉,慌忙起身,腿弯撞到棋盘,棋子洒了一地。
“姐姐别慌。”少年沉静地安慰她。
她哪能不慌,眼下大理寺的人就在跟前。
走近了,她压低声音:“你赶紧回去,这里我来应付。”
少年随手握住柳婉的素白小手,用指头一下一下地勾着她的手心:“我陪姐姐一起下棋。”一边说,一边冷冷地看向仍安坐于屋内的魏学义。
魏学义看了一眼洒落在地的棋子,又瞟到那握在一起的双手,最后才与宋墨的目光在空中交会,方脸上的神色也冷了几分。
“原来这位便是郡主的义弟宋墨。”他从棋盘前起身,双手垂于身侧,并未行礼。
他是来抓他的,没必要给他行礼。
宋墨转着轮椅进屋,另一只手仍牵着小淑女的手没放,“在下正是。”
柳婉跟在轮椅旁边,担心坏了,仍在固执地劝他:“我来陪魏大人下棋便好,你腿不好,先回去歇息。”
魏学义闻言也扫了一眼少年的腿,疑惑了一瞬,腿不好?瘸子?
继而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神情:“魏某是来带宋公子去大理寺的,但郡主不放人,魏某不便用强,只得一趟趟往齐王府跑,若是宋公子愿自行随魏某前往大理寺,倒是能省不少事,魏某对长公主也便有了交代。”
他被逼说出这番话来!
被逼是因为他压根不想抓人,只想天天来这下棋饮茶!
“急什么,下完这盘棋再说。”宋墨邪性一笑,转头吩咐殿内的婢子,“还不快将地上的棋子捡起来。”
立于不远处的冬梅赶紧勾着身子捡棋子,继而再摆好棋盘。
魏学义的方脸绷得紧紧的,握着拳,退身到圆凳前坐下来,这个宋墨,果然不是盏省油的灯。
“姐姐,你也过来坐。”少年将小淑女轻轻一拉,让她坐到了棋盘的另一边,“我教你。”
他教她,魏学义定然就不是对手了。
可魏学义好歹也是圣上跟前的人,不能明面上让他输得太惨,得给台阶:“我今日也乏了,不如魏大人明日再来,咱们明日再下?”
竟然还指望明日再让这个男人进府!
少年很不开心很做作地咳了一下,“姐姐若是乏了,我可直接与魏大人对奕,就怕魏大人怕输,不敢。”
这话已是赤果果的挑衅了,这不是想引火烧身么,柳婉心尖儿都揪起来了,立马自己打自己脸:“既然如此,那我还是留下来,再与魏大人下一盘吧。”
若让他们俩单独对奕,还不知会生出什么事端来。
魏学义向来老成持重,喜怒不形于色,但此时也被挑衅得心里有火气在拱了,面色紧绷,“在下没有什么不敢的。”
二人再次相对而坐,开局对奕。
宋墨则坐在柳婉身侧,不时指点一二。
末了还端着茶水,用杯盖一下下拨弄着茶面,嘴里夹枪带棒:“姐姐今日竟还泡上这老茶了,老茶又硬又苦,有什么好喝的。”
这是暗讽人年纪老么?魏学义拿着棋子的手滞在半空,他虽大了柳婉七八岁,不过也才逾弱冠之年,怎么就老了?
冷冷瞥了一眼宋墨,落子,一向不健谈的他超常发挥:“宋公子所言差矣,对比才酿制而成的新茶,老茶醇厚、清香,性质温和、韵味悠长,对此,新茶是望尘莫及。”
好气,这是在骂他嫩呢!
宋墨拿起一枚棋子,替柳婉落子,“老茶容易起霉、变质。”
魏学义也紧跟着落下一子,“新茶太涩,难喝。”
时间静了一瞬,两个男人隔着棋盘莹莹对望,目光中涌过千军万马。
柳婉抬头,看看他,又看看另一个他,不懂这两人怎的因茶而扛上了,尴尬一笑:“依我看,老茶新茶皆可试试。”
两个男人几乎同时开口:
“不要喝老茶。”
“不要喝新茶。”
还真是没完没了了。
三人同时怔住,莹莹对望。
宋墨最先反应过来,抬手落下一子,棋局霎时见输赢,“魏大人,你输了。”语气里带了几份狠厉与得意。
魏学义棋艺本就不精,输了也在意料之中,他神色平静地起身,朝柳婉抱拳行礼:“多谢郡主款待,魏某这就告辞。”输了就得回去。
“等等。”是宋墨的声音。
他往轮椅的椅背上一靠,没骨头似的斜倚着,一张清俊的脸带着几分贵,又带了几抹邪气,“姐姐,我想与魏大人单独聊几句。”
话是说给小淑女听的,眼神却一眨不眨地盯着魏学义。
“小墨。”柳婉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不安:“你要与魏大人说什么?”
宋墨这才将目光投向柳婉,神色柔和下来:“姐姐放心,没事的。”
小淑女怎能放心,眉毛都皱成了一坨,蹲下来,凑到他耳边:“你放心,我能应付过去,你先回北阁好不好?”别在这儿生事了。
好歹她是郡主,魏学义不敢将她怎样。
少年干脆抬手,环住小淑女的头,将她更近地拢到自己身边,压低了声音,说悄悄话:“我也能应付过去,姐姐放心。”他的唇都触到了她的耳尖。
软软的唇啊!有过一次亲吻经历的小淑女肩膀一缩,垂眸,脸霎时红了。
莫名其妙,小墨是她弟弟呀。
立于一旁的魏学义也很是尴尬,别过脸,不看。
面色绷得紧紧的,心里在打鼓,亲姐弟也不见得有如此亲密的,何况还不是亲姐弟!
他们两人?罢了,不多想,一个瘸子而已。
“那你好好与魏大人说。”小淑女站起身来,低低交代几句后,便领着屋内的婢子一起出了屋。
屋内只剩下两个男人。
刚到午时,天空的云层变薄了,隐隐透出几缕阳光,秋风拂过,将院中的青桐树吹得哗哗响,刚刚扫过的院子又落了些许枯叶。
宋墨嘴角含笑,眸中如覆寒霜,凝神盯着院中随风而动的枯叶,“魏大人怕是并不想我这么快去大理寺吧?”
魏学义眼睫轻颤,面色仍然紧绷:“宋公子何意?”
宋墨舔了舔牙,将轮椅转了个向,正对着长身而立的魏学义,冷眼盯着他:“又何必明知故问呢。”他一声轻笑:“魏大人对郡主怕是倾慕已久了吧?”
魏学义紧了紧手里的拳头,抬眼迎视:“宋公子大概,也不甘心只做一个弟弟吧?”
呵,大家彼此彼此,对视的瞬间,眼里早闪过刀枪剑戟。
宋墨又舔了舔牙,脸上的笑容隐去,眉眼里升起戾气,长腿一迈,蓦地从轮椅上站起来。
魏学义眼里有一闪而过的惊异,原来是冒充的瘸子。
宋墨高出魏学义小半个头,一身压人的气势,逼近,俯视他:“明日魏大人过来就不用进府了,在门口等着,我会随你去大理寺受审。”
别再指望成日对小淑女纠缠不休了。
魏学义面色沉静,仍是那副公事公办的模样,语气冷硬:“如此甚好,那就明日见。”他一句废话不说,转身便朝门外走。
宋墨看着魏学义离去的背影,神色微敛。
夜间就寝前,柳婉仍惴惴不安:“小墨今日回北阁后,就没再出来了么?”
冬梅一边替主子整理床榻一边回:“是的,听映寒说公子情绪不高,连晚膳也吃得少。”
“也不知他与魏大人说了什么。”自两人说完话,那魏学义便直接走了,小墨给她打完招呼也滚着轮椅回了北阁,之后再没出来。
“郡主别担心,只要魏大人没带走公子,那就是好事。”冬梅出言安慰。
“明日将早膳送到北阁,我与小墨一起用膳。”得陪陪他。柳婉说完提腿上床。
“好的郡主。”
冬梅点上安神的香料,熄了烛火,这才出了屋。
床上的柳婉辗转难眠,摊饼似的摊了好多个回合,好不容易堪堪入睡,还未睡实,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姑娘”。
她一惊,蓦地睁开眼,便见床前空地上站着那个面具男子……
“你……你怎么来了?”小淑女“嗖”的一声坐起来,语气慌里慌张。
面具男子提起长腿,朝床前逼近,微凉夜色渗进来,让他高大挺拔的身影多了几许诡异,脸上的面具更吓人了。
“姑娘是想我来,还是不想我来?”语气平缓低沉,隐隐带着戏谑,却也并不想吓着她。
“你……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我就要喊人了。”小淑女紧紧攥着薄毯,瑟瑟地往床后缩。
他已经过来了。
在床沿上坐下,扭头看她:“姑娘想喊人,喊就是。”
她哪真敢喊人!
先不论面具男是好是坏,是否存了加害之心。
哪怕是他真想害她,这人一喊,她的名声便也尽毁了,名门闺秀的闺房半夜冒出一名男子,谁听了不得好好揣摩一番?
“你究竟要如何?”她稳了稳心神,略略坐直了身体。
男子披着夜色,好似笼着一身烟雾,语气紧不慢,带着几分暗哑:“不想如何,只是想来看看姑娘而已。”
他明日便去大理寺了,几日见不着她了,想来告别,还想……亲她。
“我与你不过是两面之缘,你不用来看我了。”语气好绝情,完全一副不想见他的样子。
好气,小淑女说话不算话,“姑娘莫非忘了自己的承诺?”
“我……我没有对你承诺什么。”
竟然还要嘴硬,“你答应做我的女人,既然是我的女人,我怎么能不来看你?”
小淑女也很气,哪有答应,明明就没有答应,沉默了一瞬,语气仍然气咻咻的,“你诚意不够,既不以真面目示人,也不道出自己的身份,我如何承诺你?”
“姑娘若知晓了我的真实身份,就愿意做我的女人了吗?”他问得直接,身体略微往前倾,想要靠近她。
他一向前,她便往后缩,“那我……也得掂量掂量。”
“如何掂量?”他又往前挪了挪。
床本来就窄,他又身高体长,小淑女都被逼到床的里侧去了,答非所问:“你是不是朝廷要抓的无双魔头?”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若是无双魔头,你就得赶紧去大理寺投案自首,以免连累了旁人。”眼下小墨便被连累了。
“然后呢?”
“若不是。”她顿了顿,看着他,“就得现在取下面具,你敢吗?”
呵,他还不敢?“我可以取下面具,但面具一取,我就得亲你。”
“你……”臊死人,好不要脸的男子。
骂人的话还未出口,便见男子手臂一挥,床衅的帐幔瞬间倾泻而下,眼前的光亮霎时暗了几重,伸手不见五指了,压根看不到对方的脸了。
少年取下了面具,驱身向前,一把将少女拥于怀中,在床榻上滚了半圈,牢牢压住。
床榻颤了几颤,静下来。
床榻上的少女却在拼命挣扎,细细的手臂推着男子结实的肩膀:“你要干什么,放开我,放开我。”
“不让我亲,我就不放开。”他的手臂像铁箍似的牢牢环住她,想狠狠欺负她。
小淑女不想做淑女了,顽强抵抗,在黑暗中像只张牙舞爪的猫儿,自以为很厉害很有本事,“你这个登徒子,淫贼。”忍不了了,骂出口了。
他喜欢她蛮横起来的样子,唇角扬起来,手臂稍一发力,又将她禁锢得动弹不得了,“我就是登徒子,就是淫贼,就想要你。”
“你放开,放……”话未说完,便被他用唇堵住了嘴。
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床颤得更厉害了,垂下的帐幔里,有打斗声,“呜呜”声,还有低沉的喘息声。
继而是一声“啊”的惨叫,宋墨的声音。
“你怎么还咬人。”她咬了他的唇。
他从她身上直起腰来,捂着嘴,好痛,还让不让人好好接个吻了……
“谁让你欺负我。”声音里带着哭腔,还带着一股子不认输的狠劲儿。
他偏就要欺负她,“好,你咬吧,最好把你未来夫君的嘴咬没了,以后连想亲都没嘴亲了。”他也带着一股子狠劲儿。
说完再次将她禁锢住,俯下身去,视死如归地亲她。
“登徒子,不要脸。”她骂他,待他再次堵住她的嘴时,她也再次毫不犹豫地下了口。
登徒子“哼唧”了一声,不动了,她用牙咬住了他的下唇,两人嘴对嘴,脸挨着脸,僵持着。
其实她也没下狠力咬,但力道也不轻,唇齿间已有血腥的味道。
好热,帐幔里销烟滚滚。
小淑女泪痕未干,气喘吁吁,不松口,松木香味忽浓忽淡地飘在鼻际,好崩溃,好懊恼。
她从未与一个男人在夜间如此亲密过。
少年被咬着唇,说话都不利索了,声音“嗡嗡”的,“姑娘继续咬啊,最好将我这瓣唇咬掉,以后不只不能亲你,连吃饭都成问题了,得活活饿死。”
这话一出,小淑女便咬得有些尴尬了,她不想咬掉他的唇,更不想闹出人命。
松不松口?她犹豫着!
罢了,松了口。
刚一松口,少年便再次紧紧将她环住:“我就知道你不舍得。”心里乐开了花。
“你放开我,别碰我。”小淑女开始低声抽泣。
“我就抱你一会儿,不碰你了,你别哭。”他摸索着给她擦眼泪。
她脑袋在他怀里拱了拱,不让他擦泪,但那眼泪也全擦在了他的衣襟上。
“我得离开京城几天,一段时间不能见你了,所以来看看你。”他低沉的语气里多了几许温柔。
她不吭声,离不离开京城关她何事。
“反正你得记住,你是我女人,若是别的男人对你有觊觎之心,你得离他远点儿。”尤其是那魏学义。
她仍是不吭声。
夜黑得不见五指,两人看不见彼此,却又在床榻上身体相贴相依而卧。
“你听到没有。”语气加重了几许。
“我不是你女人,我都不知道你是谁。”她又来了气性儿,扭动着身子挣脱他的怀抱,从床上坐起来,盯着眼前的那一坨黑。
那一坨黑也“嗖”的一声坐起来,哪怕坐着,也比她高出了好长一截。
心里有点儿烦,撂狠话吓唬她:“你再说一句‘不是我女人’,我现在就办了你,你信不信?”
她信,这个不要脸的淫贼估计什么都干得出来,好吧,不吭声了,用衣袖擦眼泪。
少年往前挪了挪,“别哭了。”抬手摸索着给她擦泪,她扭开头,就是不让他擦。
不擦就不擦吧,他收回了手:“你放心,我迟早会告诉你我是谁的,到时风风光光来娶你。”
“我克夫,娶我的人会倒大霉,说不定还得丢命。”
呵,还吓唬他呢:“我不怕,死也要娶。”语气里带着海枯石烂的坚定。
小淑女心底莫名升起一点感动,只是一点点,真的只是一点点,“我知道了,你走吧。”
“你知道什么了?”
“你要娶我。”
“那你嫁不嫁?”
“得看你是谁,你快走吧,我想睡觉了。”其实睡不着,心里乱得很。
又在催他了,好烦,少年抬手覆上面具,退身下了床,“等我回京就来看你。”语气依依不舍,站立片刻后转身消失在黑暗中。
柳婉松了口气,提腿下床,点燃了烛火,“冬梅,冬梅……”
睡在对面屋的冬梅闻声出屋,穿过一截窄窄的走廊行至寝殿门前:“郡主您怎么了?”
柳婉掌灯开了门,站在门口,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心里慌乱得很,抬头看了看黑漆漆的天,四下里静悄悄的,哪还有什么人影子。
她随口问了句:“现在什么时辰了?”
“快过二更天了,郡主是饿了么?”
“不饿,你且回去歇息吧。”说完退回到殿内,关上了屋门。
冬梅云里雾里,在黑暗中思量了片刻,又摇了摇头,也转身回了屋。
少年站在屋脊上,摸了摸被小淑女咬伤的唇,好痛,随后哑然失笑,纵身一跃,往远处的巷口飞去。
无缰又做恶梦了,他梦到一打扮妖艳的男子当众向他表白:“无缰我喜欢你,要一生一世与你在一起。”说完扑过来疯狂咬他。
他吓得身子一僵,转头就跑。
妖艳男子在身后拼命追:“无缰你别跑,你别跑呀,等等我。”
“变态,别跟着我,死变态。”无缰一边跑一边骂。
还没跑出百米远,主子宋墨突然挥着无双剑立于他跟前:“无缰,你骂谁变态呢?”
无缰一激灵,猛地从床上醒来,抬眼,黑暗中悬着一颗脑袋,冷冷地问他:“无缰,你骂谁变态呢?”
他慌忙从床上坐起来,脑子里仍有些发懵,觉得自己还在梦里。
“呲”的一声,火折子点燃了屋内的烛火,宋墨立于床前,看他,像看一个傻子,“你是不是又把脑子睡没了,变态变态地叫。”
“公……公子,我脑子……还在。”无缰扭头,看了一眼主子,羞耻地垂下头。
顿住,再次抬头,目光落到主子的嘴唇上,蓦地吓得身子一紧,“公子,你的嘴?”莫非他也被人咬了?
宋墨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无碍。”
“都肿了,像牙印。”无缰往外挪,半倾着身子去细瞧主子的唇。
“你看什么呢,是你该看的吗?”
“我……我是关心公子,莫非有人咬你?”刚刚他也做梦有人要咬他,好吓人。
“关你屁事,无缰你是不是皮痒了?”嘴巴痛,骂人的戾气都弱了几分。
“哦,那我不问了。”无缰怂怂唧唧地垂下头。
宋墨用脚勾了张圆凳过来,屈身而坐:“我有要事要吩咐你。”
无缰下床,老老实实立于主子跟前:“公子请说。”
“启动梁国宫中的暗桩,向梁帝暗示齐王私会周国皇子。”说着他抬起下颌,眸中溢出一抹狂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