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一枕浮生客>第101章 .搞事情的火鸾

  公元435年,黄河边上闹起了灾荒,百姓吃不饱还在其次,有许多人得了疫病,百里之内,尚有荒村。

  重臣刘湛,大司徒刘义康,还有皇帝三人,在太极殿披星戴月了一月有余。

  期间各处地方官的奏疏,还有钦差大臣们的奏疏,雪花片一样飞到皇帝的案头。

  边境驻军亦有人感染时疫,靖璇顾此及彼,只能想着法的在皇帝闲暇时,劝谏朝廷调度各地的药材。

  一月后,地方大兴佛教,外地来的僧人多懂得些医术,疫情得以缓和,只是粮产失收,皇帝又组织各地方府衙开仓赈灾。

  有衍卦的高人说,那一年属实为大荒年月,连北魏亦不曾幸免。

  原先北魏还可靠着蚕食大夏,得以饱腹,可自从公元427年,北魏彻底灭了赫连一族,会发家致富的肥羊就没了,无以为继啊。

  ……

  百姓死的时候,在亲人看来天大的事情,到了京城太极宫里,就变成了大约死了一个整数,填个零头都吝惜的很。

  更有甚者,后宫嫔妃因着皇帝日夜和大臣们泡在一起,备受冷落,闲来无事时相互猜忌,虽不敢明面上斗法,私底下小来小去的招数不断。

  这不一夜,皇帝稍微得了空闲,淑妃身边的奴婢就来禀报,说娘娘病了,是被许昭仪气坏了身子云云。

  皇帝从前只在潘玉奴处得知,许皖自来嫉妒于她,且因前些年夭折了公主,脾气古里古怪的。

  却并不知晓,许皖平日里受着潘淑妃的挤兑,想要怂恿皇后与其相斗,皇后还要顾忌中宫的仪态,不肯帮她,她自然郁结难舒。

  “去看看淑妃。”

  “陛下起驾——”

  章君良示意疏星淡月,赶紧拖上他们昏昏欲睡的乐姑姑,紧跟上队伍。

  靖璇被惊醒,得知是去往淑妃处,让疏星回去将预备下金疮药取来。

  这几次都很奇怪,每每在淑妃殿中服侍陛下的,都不是淑妃本人,而隔天被淑妃举荐的新人,都成了这后宫的娘娘。

  章君良偷偷打了个哈欠,被皇帝的余光瞥到,皇帝同他们玩笑,“朕知尔等辛苦,若不是许昭仪无事生非,朕也懒得跑这一趟。”

  章君良尴尬的不行,怕这话传到许昭仪耳中,他们奴婢是要落埋怨的。

  只能说“陛下日理万机都未言辛苦,大抵是奴婢们身体不硬朗,让陛下见笑了。”

  说完觉得还不如不说,这不是更尴尬了吗?

  这时,只见他乐姑姑又活了过来,大概是没睡醒,竟敢戏谑皇帝,“陛下,心中即便有哪位娘娘的不是,还是莫要宣之于口的好。

  遥想前朝有个晋武帝,不过玩笑对他宠妾说,你今年三十了,该废掉你了。

  隔天就被捂死在了被子里,哎呦,这嫉恨之心呐,真让人胆寒。”

  刘义隆九五之尊,明知这是讽刺,也只是貌似凶狠的呵斥她,“刁奴,再多一句嘴,朕罚你晚上只能喝稀粥。”

  得嘞,靖璇悄悄翻着眼白应诺,“陛下英明神武!”

  不料刘义隆突然回头,“你近日胆子倒是大的很,我不过驳了你兴地方医署的提议,瞧瞧你那副嘴脸。”

  淡月在身后拽靖璇的衣袖,示意她赶快认错。

  乐靖璇死不悔改,“奴婢前些年认为,忠君侍主自当唯唯诺诺,礼数有加。

  可自打皇子们要奴婢喷火、断砖、喉顶尖枪、卧铁钉板以后,奴婢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

  只有佞臣才会日日谄媚,与其死在尖枪之下,不如一吐为快,所谓文死谏武死战,于社稷有益之事,自当据理力争才是。”

  刘义隆被她逗笑,忍也忍不住,想到那些调皮捣蛋的小皇子,他自然也就不好苛责于她。

  “医署之事朕会考虑,滚回去,不用你服侍。”

  “陛下圣明,明早醒来千万别忘了,奴婢告退。”

  “你……”刘义隆一甩袖子,对章君良抱怨道,“朕待你们还是太宽厚了,气死朕了。”

  章君良却不信,“陛下明明没生气。”

  刘义隆下旨,“撅着,让朕踹一脚。”

  “哎。”

  ……

  不久后,檀道济奉旨入京述职,千军万马被调停在深山的军营里,只有乐诚可以陪同入京。

  靖璇早得了消息,提早半个月就让家人开始准备。

  吏部尚书庾炳之,与乐偃嫡妻家沾亲带故。借着乐诚回京的理由,一大早就来乐府送礼。时间选的刚好,是宫里休沐的日子。

  庾大人四十多快五十,是当年庾登之的庶弟,二人打小不对付,他自然要帮着当今皇帝,就这样投机倒把般谋了个好前程。

  小厮将人迎入正堂,上了茶点,又派人去请老郎主和少夫人。

  庾炳之拿出块手绢,先把桌子上上下下擦拭到不沾一丝浮灰,放下手里的东西,正擦椅子的功夫,主人家就来了。

  “庾大人。”

  “见过乐郎主,乐宫令。”

  靖璇給庾炳之见礼,“见过庾伯伯,早知您要来,我让人先将椅子擦个三五遍,真是失礼了。”

  庾炳之一摆手,“我这人就这毛病,不是自己擦的总觉着不舒坦,你们且坐。”

  说着就开始拿手绢扣椅子缝隙里的浮灰,乐老郎主和靖璇对视一眼,都没敢吱声。

  好半晌,靖璇觉得那把椅子都擦亮了,他老人家才坐下。

  “乐宫令,我此次前来无甚要事,只为了送你这把琵琶,你且看看这成色。”

  靖璇走进前,没敢伸手摸,唯恐庾大人让她洗个手先。“哈,晚辈不敢献丑,庾伯伯技艺在我之上,可否试给侄女听?”

  庾炳之拱手摇了摇,抱起琵琶边弹边唱,“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

  别说,不但这琴音拍案叫绝,单单这曲子被高手弹出来,听着就浑身舒畅。

  乐老郎主也颇为惊讶,这庾大人平日里看着不甚着调,琴艺却是这般超绝。

  庾炳之唱的沉醉忘我,唱完还忍不住品评一番,“这民谣是老夫新学的,若再配上大垂手舞,别有一番滋味啊。”

  靖璇拖着腮,手指轻扣桌沿,问庾炳之,“庾伯伯这琵琶何处得来?”

  说起这个庾炳之不禁长叹一声,“乐宫令不知,如今这朝中都是一帮什么人!吝啬至极!”

  “前几日,太子詹事一职空缺需我举荐,柳大人嫡子柳莫垣才干非凡,御史中丞陆进之想升官,却无才干。

  陆进之送了我一百两纹银,你猜柳大人送我什么?他竟然送我一车大料?!

  气的我亲自上他家里搜刮一圈,得来了这把琵琶,我推了一百两纹银我都没哭,那柳老头送我把琵琶,就鼻涕一把泪一把,真是气煞我也。”

  乐靖璇不禁笑出来声,这庾大人虽然贪而无厌,性情却与她极相投的,可爱的紧。

  庾大人打开了话夹子,兴致颇高,接着讲道,“还有个尚书仆射高兴达,年纪一大把想外调,明明就是想出去捞些油水。

  这等肥缺起码排着几十号人,我让他许我些好处,他就给我哭穷,拉来一车破铜烂铁,说是女儿嫁妆用的祭祀器具?”

  庾炳之一副气到内伤的模样,靖璇大笑不止,“难怪前些时,有人传言伯伯您雁过拔毛,大抵是这高大人干的。”

  “小肚鸡肠,吝啬之人,何以成大事?官位得来的太容易,弃之亦然。

  此等蝗虫只进不出,绝不可外放,没三五年百姓将如蝗灾过境,我亦得不到什么好处。”

  这回连乐郎主都笑了,说这么大一长串道理,想来这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吧。

  淡月从后堂拿出个盒子来,靖璇示意她直接递给庾大人。

  庾炳之眼前一亮,想打开却又不忘先拿出手绢来,把盒子前前后后擦拭一遍。

  盒子一打开,庾炳之高兴的合不拢嘴,“哦——”

  靖璇为其介绍,“据说是西汉的蒲纹玉璧,淑妃娘娘赏的,就当做这琵琶的回礼了。”

  庾炳之还怪不好意思的,“本是来送礼的,这回礼比送来的贵重多了,那就多谢了。”

  乐郎主十分体贴,“自家人何须客气,还望庾大人多多帮衬我儿。”

  “庾某还承蒙乐将军与乐宫令不弃,自当全着这情分,乐郎主放心即是。”

  ……

  几日后,檀道济将军进城,百姓们夹道欢迎,场面空前的热烈。

  宫里的气氛却不好,那能好吗?皇帝进城的时候,是提前挨家通知的消息,百姓们跪在道边迎他进城,大气不出,还谁也看不见谁。

  这回可好,一个‘普普通通’大将军,回个京城而已,百姓们欢欣鼓舞,夹道相迎。

  这要是刚打完胜仗也就罢了,这最近也没有什么仗可打,回京述个职而已,老百姓是兴奋个什么劲呢?

  靖璇也很是心烦,今日不是休沐,本想偷偷遛出宫来着,皇帝却后脑勺长眼了一般,一直让她在太极殿伺候。

  从早晨等到午膳,看皇帝喝了许多酒,本以为接下来陛下能顺理成章的午睡,然而刘义隆就是不睡,眼看着过了午时到了未时。时间怕是来不及了。

  终于靖璇鼓起勇气,趁着皇帝悄无声息闭目养神的时候,轻声问到,“陛下,今日乐诚回京,奴婢可否求个恩典,出宫迎他?”

  皇帝积聚了半天的火气,乐诚这名字就像一个炮仗的捻子,直直通道皇帝的心里,嘭的一下就炸了。

  刘义隆倏的睁眼,将案上的热茶壶等物,一巴掌全扫到了靖璇身上,靖璇跪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章君良从外面进来,直直的跪在了靖璇身边。

  “陛下,出了何事啊?陛下息怒。”

  刘义隆指着靖璇道,“来人,将她关在后殿,不许离宫半步。”

  靖璇识趣的起身,几乎一出殿门,就一路自己跑回了耳房,门外侍卫把守森严,靖璇心中打鼓,隐约有些不安。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刘义隆突然闯入,靖璇咬着后槽牙跪在地上,“陛下息怒。”

  刘义隆却越走越近,“可曾烫着了?让朕瞧瞧。”

  靖璇头顶上老大一个问号,半天回不过神来,直到刘义隆的手快扯到她的裙子,她才猛然后退了七八步。

  “陛下可是醉糊涂了?奴婢是阿乐,陛下可要喝碗醒酒汤?”

  刘义隆却笑的比哭还难看,“是糊涂了,这世上本可以没有阿乐,你当初不是说自己叫柴小奴吗?阿姊?”

  “不不,陛下。”靖璇边退边道,她快速跻身到门边,门却关的死紧,“疏星,淡月!”

  刘义隆问她,“你叫什么?你害怕,你猜到了是不是?”

  皇帝可能是酒毒上了头,一时间竟形如禽兽般嘴脸,“做奴婢有什么好?今日从了朕,世上便再没有阿乐,朕只宠你一个人。”

  靖璇可能是怕极了,也是恨极了,头脑发热,背上的火鸾似有所感。

  就在刘义隆伸手的同时,一刹那光感夺目,那火鸾竟活了般,鸣叫一声,直冲皇帝的面门。

  刚开始刘义隆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不再动,靖璇只觉得天灵盖都是麻的,她试着叫了一声,“章君良!”

  章君良把门打开一条缝,靖璇看见他脸都吓绿了,能开这一道缝,她都感激的要命。

  突然刘义隆又动了,吓得这两奴才肝胆俱裂,只是没想到,刘义隆回身拽开了房门只是往外走,形同朽木。一直溜溜达达,到了潘淑妃的住所。

  靖璇不便外出,只能是章君良跟着。夜半十分,有小太监受章大太监指使,来给靖璇报信。

  “姑姑,章公公让我告诉你,陛下去了承明殿,与淑妃娘娘行房时得了马上风快没气了,有个道士打扮的人,突然出现在宫里,救了陛下。

  此时陛下一直昏迷不醒,义康殿下已经入了宫,宫中上下封锁了消息,章公公让你多加小心。”

  信息量太大,靖璇让自己定了定神。吩咐小太监道,“你去徽音殿找金箐儿或者银箐儿,让他们把太子藏到安全的地方。”

  小太监也挺善良,问她,“姑姑不找皇后娘娘救你吗?”

  靖璇摇摇头,“我并未遭难,无须搭救。”

  这么丢人的事,险些沾上了弑君的罪名,还是随着皇帝晕死在承明殿,彻底揭过去为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