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姐, 你怎么来了?”
演出刚结束,这俩人就从舞台上下来,跑到后台一看, 张南南正在后面伸着脖子往舞台上使劲儿呢。
张北北看着张南南的大红脸蛋, 伸手用力抹了一下, “三姐, 你这脸蛋也够红的。”
“红吗?”张南南抑制不住的兴奋, 说话音量也提高很多, “我还嫌不够红呢!”
“三姐, 你怎么整个人都在抖啊。”张北北用力抓住她姐的手, “你看你,跟个筛子一样。”
“我激动地!我这是第一次上台。那么多灯,照得我啊,晃眼!”张南南道。
“也是。”张北北说, “我们是在这里排练很多次了,又彩排, 都习惯了, 不过刚刚上台还是挺兴奋, 你还是第一次上台, 肯定更兴奋。不过三姐,你怎么来了?老师不是不让你参加吗?”
张北北说着拉着她两个姐姐往外走, “咱们出去吧,这里面太吵了,听不到说话。”
“等一会儿吧, 看完下一个节目。”张西西说。
“什么节目?”南南问。
“该钟爱国上台了。”张西西已经看见钟爱国在不远处候场了。
三胞胎又看完钟爱国的节目,这才离开后台。
三个人牵着手,走在路上, 路边树上、商户门口全插着五星红旗和紫荆花旗,大街上都十分热闹,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欢快地微笑。
三胞胎都涂着红脸蛋,化了妆,手牵手走过来,引得路人顿足欣赏。尤其是张南南,手里还拿着一束花。有路过的人,爱说话,就会问一句,这是去演出了。
是啊,在文化宫!
张北北是有问必答。
“三姐,你还没说呢,你怎么来了?老师怎么舍得放你出来了?”张北北依然解不开这个谜团。
可张南南也处在一片迷茫之中,她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啊。就今天到了学校,你们不是都去文化宫了嘛,班主任就去教室叫我出去。我立刻出去了,她在班级门前问我,是不是想参加演出?”
“我当时有点不知所措,就点了头,然后说现在都晚了,不是已经彩排过了吗。”
“老师就说,诗朗诵太单调了,想找几个学生去后面摇花束,问我想不想去。不用怎么排练,就站个队,然后摇几下就好。”
“我就立刻说愿意!老师就让我来了。”
张南南一口气解了惑,可张北北更加疑惑了。
“等等,三姐。不对。”
“什么不对?”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我觉得有点奇怪,但是我又说不上是哪里奇怪。你再和我说一遍,我听听看。”
好话不怕第二遍,张南南十分开心自己终于能参加到这次的举国同庆中,别说第二遍了,就是第三遍四遍,她也愿意说。
“等等,我知道了。”张北北听南南开始讲第三遍的时候,打断了她,“就是这里,你说老师问你,是不是想参加演出。这句话不对啊,老师难道不应该问你,想不想参加演出吗?怎么变成了,是不是想参加演出?三姐,你是不是和老师说过,你想参加?”
“我?我没有啊。”张南南说。
“那就奇怪了。不应该那么问啊。”张北北低着头盘算着,然后问张西西:“你说呢,二姐?”
“那有什么奇怪的,就是老师知道了呗。”张西西道。
“三姐没说,老师怎么会知道的?”
“三姐没说,那就是有人说了。”
“三姐的事,她自己不说,谁能知道?”张北北立刻反驳。
张西西深深看了张北北一眼,“我,我就能知道。咱妈也能知道。”
“什么?”
张北北和张南南两人异口同声叫道。
邵女承认了。
南南想参加活动,是她去学校告诉老师的。
她早晨去了趟学校,找老师说了一下,想让南南也参加这次活动。
毕竟这是全国人民都期盼的大事,举国同庆,南南也想参与其中。
老师就说好啊,正说想找人呢,反正就一回儿工夫,不用排练,也不耽误学习。
于是就去班级找了张南南。
张南南听着,一下就扑到邵女怀里,“妈妈,谢谢你。”
“好孩子,以后你想参加,就要和老师说。自己去说,自己去争取你想要的,你希望的。知道了吗?妈妈不可能每次都帮你,你要自己学会争取。”
“我想说的。可是老师那么怕耽误我的学习,我知道老师也是为了我好。所以,我就不敢开口了。”南南说。
“学习很重要,生活更重要。妈妈希望你不但是个会学习的孩子,也是个会生活的孩子。生活中不仅仅只有学习。像这样的盛举,你想参加,是无可厚非的。说出来,去参加一次活动,会让你学到平时课本里学不到的东西。是不是?”
“嗯。”张南南用力点头,“我知道了妈妈!”
“还有件事。”邵女看着张南南,然后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
张南南立刻转头看向张西西,然后朝她扑了过去,用力紧紧抱住了张西西。
张西西双臂被南南箍得老疼了,叫了起来:“你干嘛,哎呀,疼死我了。”
“谢谢你二姐!”张南南抱着张西西道。
张北北陷入今天的第二次迷茫。
她一遍又一遍的求着张西西给她解惑,想知道张西西是怎么发现南南想参加活动的。
“她都没说,你竟然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太神奇了吧!”
张西西这次不肯解惑了,敷衍道:“南南晚上说梦话,我听见了。”
“啊?!”
这场演出之后,全家又再次陷入可怕的安静之中。
这份安静是一个高考生的标配,虽然每次张西西都想带头破坏。比如从张东东房门前经过的时候故意咳嗽几声,或者用力跺几下脚,再或者唱上一嗓子,可每次都能被张南南及时阻止。
现在的张南南,阻止的时候也不再是那么暴力了,以前都是直接捂嘴,现在则是在后面轻声叫一句,二姐。
她没想到这声二姐比任何暴力都更能解决问题。她一喊,张西西就不捣蛋了。
哪里有这么爱捣蛋的姐姐,她绝对不能这么做!
张东东在考试前给家里下了死命令,其中之一就是绝对不能去考场门口等着接她。否则她会十分紧张。就像平时那样,去上课了,然后放学回家。
所以在最后一场考试结束后,邵女和张德福在门口等着,等着了许久,亲眼看见很多考生都陆陆续续回家了,张东东依然不见踪影。
一直到快六点了,张东东才骑着自行车回来。
她一回到家,邵女就连忙迎出去,“你去哪里了,大家都回来了,就你没有回来,你爸都跑你们考点跑了两趟了。说考场都锁门了,没有一个人。”
“我去买了点东西。”张东东吐了吐舌头,“对不起啊妈,忘记和你说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邵女道,“一会儿你爸就能回来了。不过,你去买什么了,这么着急。一考试完就去买?”
“嗯,很着急。”张东东说着,背着书包就往自己房间走。书包上的子弹壳依然一摆一摆的。
“哎,你怎么进去了?”邵女连忙跟过来问,“你考试考得怎么样啊?”
张东东转转了眼睛,“还行吧。反正都做完了。”
“做完就行。”邵女道,“你先在房间歇着,我去热饭。”
“好。”
张东东赶紧去关门,她一伸手,却被三胞胎直接拦住了。
张西西挑眉看她:“大姐,你忙什么呢?还要关门。”
“你猜?”张东东学着张西西的表情和语气,故意那么说。
“我猜啊。”张西西指着张东东的书包,“你这书包里肯定有好东西!”
张东东也不避着她们,从书包里拿出一叠信纸和信封,“你猜对了!怎么样,谁有空来帮我贴邮票?”
“我!”
“我我!”
三个人都举起了手。
张东东每人分了一沓信封,和一联邮票,仔细叮嘱她们,“你们贴的时候,别把胶水涂出来了,那样很容易脏,整个信封都被弄脏了,很难看。哎呀,张西西,你怎么用舌头舔啊,脏不脏!”
“邮票本来就是这么贴的。”张西西满不在乎,又舔了一下,然后直接扣在邮票粘贴的那个框框里,说:“看见了吧,本来就是这么贴的。还用什么胶水啊。”
“二姐,你不嫌脏啊。”张北北五官都要扭曲到一起去了,“实在太脏了!”
“东东回来了?”
张德福又去找了一圈没找到,先回家探探消息,一进门看见院子里的自行车,就问邵女。
“爸,我回来了。”张东东连忙出去,看着张德福承认错误,“爸,对不起,我考试完去买东西了,忘了提前和你们说了。”
张德福急出了一身的汗,用力擦了又擦,“没事,你没事就好。考的怎么样?”
张东东一样的说辞:“反正都做完了。”
“大姐,你过来,你看这个怎么贴啊?”张南南叫一声,“这面额太小了,是不是要贴三张?”
张东东连忙回到自己卧室,看了一眼,说:“是。贴三张吧。”
“那贴三张不得赔了吗,用不着这么多钱的。”
“没办法,没有正好面值的了。多就多吧,总比少了好。”张东东道。
“你们知道咱们是什么吗?”张西西突然问。
“是什么?”南南问她。
“咱们啊就是喜鹊!”张西西贴完手里分配的最后一张信封,笑着对大家说,“你们说是不是?”
“什么喜鹊啊?”北北不明白。
可张东东已经听懂了,她指着张西西道:“你不要胡说八道啊张西西,我警告你。”
张西西才不怕呢,立刻说:“我们是忙碌的小喜鹊。被真挚的爱情打动,搭成了鹊桥。好让被高考隔开的牛郎、东东通信!”
“哈哈哈哈!”张北北一阵爆笑。
张东东的脸已经红透了,直接蹦了起来,“张西西,你过来,看我今天饶不饶你!”
德福看着四个女儿在院子里追逐打闹,在一旁择菜问邵女:“东东这是买什么去了?这么着急,一考完就去?”
“信封吧。”邵女道,“我猜是信封和邮票。”
“你的意思是?”张德福看一眼院子里的张东东,“他们真的没有联系?”
“东东是个好孩子,说话一直都算话。肯定没有联系。不过信估计攒一堆了,所以一考试完,就迫不及待发出去。”
“这怎么办?现在高考结束了,咱们也没有理由再拦着她了。”
“那就不拦着。”邵女看着院子里打闹的孩子们,说:“多好的年纪啊,正是好时光,让她自己处理吧。”
“你们四个。”邵女隔着窗户喊她们。
张东东连忙跑过来,问:“怎么了妈?”
“去你奶奶家一趟,告诉奶奶你考完了。这一下午,你奶奶不知道跑来多少次了。担心你。你先去说一声,再告诉奶奶,一会儿让她来咱家吃饭。”
“好嘞!”张东东立刻往隔壁跑。
三胞胎一溜烟跟上,“我也去。”
“今天德凤来接小年吗?”德福问,“是不是也要把德凤的饭做上?”
“已经做了。”邵女说,“今天不是周五吗,一会儿就来了。小年爸应该也一起来。”
“都已经做好了?连她们的一起?”张德福竖起大拇指,“这利索的,想得也周到。”
邵女看他一眼:“别夸了,还是帮点忙来的实在。”
“还有什么菜要洗?”
“你出去一趟吧,买点芝麻烧饼,这几个孩子都爱吃烧饼。在买点西瓜,家里没有西瓜了。”
“行。”
张德福刚说完,就听到胡同有人喊,卖西瓜咯,买西瓜咯。
“你看,卖西瓜的来了,我看看是不是上次那一家。”张德福连忙出去看,一会儿回来,和卖西瓜的一起,抬着一个大麻袋。
邵女看见后,立刻道:“这是买了多少啊。”
“慢慢吃呗。东东也考试完了,孩子们马上就放假。”张德福和卖西瓜的两人一起把西瓜抬到厨房的角落里。
“那我走了啊,去买烧饼,还要买点什么吗?”德福问。
“不买了。”邵女说。
张德凤和鄂军下了班就直接来了。
两人都要上班,没有人带鄂年,鄂年四岁半了,还没有上学。鄂军家弟弟也生了孩子,鄂军他妈就照顾新生的小宝宝,鄂年没人看管,就只能又送到了翟明翠这里。
翟明翠没说不给看,也没说给看,只说道赶紧找找学校吧,四岁半,可以上托儿所了。
酒厂不像煤厂,基础设施并没有那么完善。没有自己的医院,更没有自己托儿所和小学。鄂年想上托儿所就要去上市里的公立托儿所,但每年报名的人很多,能不能上去还是一说。张德凤去年没舍得让小年上学,觉得他太小,上学就是受罪去了。今年实在经不住翟明翠的念叨,就想着,赶紧找找关系,一定要送小年上托儿所。
现如今就只能先这么过着,每天早晨送到翟明翠这里来,晚上下了班再接走。放在这里倒是放心了,就是每次回来都要看翟明翠的脸色。
张德凤有时候也能理解她妈,毕竟年龄大了,不似年轻的时候,现在带孩子越来越吃力,每天晚上来接的时候,翟明翠的脸色都十分不好看,像累出了大病一样。
“这牛肉怎么样,你尝着?”鄂年问德凤。
张德凤慢慢嚼着,说:“还挺香。”
“这家酱牛肉可有名了,做了好多年。”鄂军说,“你不是说咱妈爱吃牛肉吗?总是把小年放在这里,我心里也不好受。”
“如果我妈再年轻一点就好了。主要是现在年龄大了,带孩子很吃力,尤其是小年又爱跑跑,咱妈都跟不上他。”
“九月入学,一定让他去上托儿所。”鄂军说,“上不了的话,就去上私立。我看咱家附近开了个向日葵幼儿园,在外面看着还不错。”
“那不行。”张德凤摇摇头,“还是再使使劲上公立吧,私立的不太敢送。”
“行。”
两人说着话,就到了家,推门一看,家里没有一个人。
张德凤便在院子里问:“大嫂,咱妈去哪里了?”
邵女听到叫她,赶紧回了一句:“都在我家呢,过来吧。晚上在这里吃。”
张德凤嗯一声,就和鄂军去了隔壁。
酱牛肉自然也提过去了,邵女切了整整一盘,人多,没人两三筷子就没了。
张西西没吃够,一直问这牛肉哪里买的,说夹在芝麻烧饼里,实在太香了。
张德福便笑她实在会吃,一个家里就她自己知道往里夹,且夹进去是真的好吃。便说你说你这么会吃,学习上也这么上心就好了。
张东东吃过饭,难得没缠着张德凤聊天,早早就躲进自己的房间。
她打开自己厚厚的英文词典,从里面把早就写好的信一封一封地拿出来。
她答应了邵女,高考结束后再和笔友联系,说到就要做到,而且那边大汪知道她要高考了,也主动提出暂时不再写信联系,一切等她高考结束后再说。
张东东就答应了,自从上一封信寄出之后,张东东已经两个多月没有给大汪寄出一封信了。
可虽然信没有寄,但是她却一直在写。
张东东也说不清自己写的信到底是日记还是什么,反正她几乎每天都要给大汪写一封,说说当天自己发生了什么事,吃了什么好吃的,或者哪道题又做错了等等。
就这样每天一封,这两个多月过去,竟积攒了很多信出来。
张东东决定一股脑的全都寄走。
反正不超重就好,她把写好的信按时间排好队,两封三封的叠在一起,塞进同一个信封里。
就这样,一边审视自己写过的信,描述过自己多少的感情,张东东从吃过晚饭,一直忙到十点多,才把所有的信都装好,并写好地址。
她看着眼前这一大摞的信封,赶紧又加了最后一封:不需要都回,只回一封就好。
接下来便是无尽的等待。
张东东把自己家里的地址写在了最后一封信上,这样,她在暑假也能收到大汪的来信。
可转眼过了一个月,张东东的回信依旧没到。
她不知道跑了多少次煤厂生活区的收发室了,门口的大爷兼职这个职务,每次看到张东东就劝她,“孩子,你别再翻了,都让你翻乱了,真的没有。”
张东东失了魂一样,等了那么久那么久,却什么都没等回来。
“你们说大姐今天能收到信吗?”张西西吃着冰棍问。
“我觉得可能还是没收到。”张北北远远看着张东东,“你看她一直低着头,如果收到回信,肯定不是这个样子。”
“为什么那人不给大姐回信了呢?”张南南也纳闷。
“大姐有没有和你说什么?”张西西立刻转向张南南,“你不是和大姐最好了吗?”
“没有,大姐什么都没说。而且她整天不开心,就躺在床上发呆,我也不敢去问她。”
“啧。”张西西道,“难道真的刚开始,就失恋了?”
“呸呸呸。”张北北连忙说:“你别咒大姐啊。”
三个人吃着冰棍,坐在小卖部门口的台阶上,看着张东东没精打采的回来了。
“大姐。”张北北连忙迎过去,仔细观察张东东的表情,小心问:“大姐,怎么样?”
张东东看向她,没说话,梗着脖子继续往前走。
“大姐,我还给你拿了冰棍,你要不要吃,再不吃就化了。”张南南说。
“你自己吃吧。”张东东摆摆手。
三个小尾巴就继续跟着张东东往家走,三个人实在太无聊了,也不知道要做什么,这个暑假实在是太舒服了,没有任何作业,就等着开学升初中一年级。
张东东回到家,站在院子里发了会儿愣,直接推上自行车就往外走。
三胞胎又跟过来,问:“大姐,你去哪里?”
“回来告诉妈妈,我去大姨家住几天。”张东东说完,骑上车就走了。
“大姐真好。”张西西感叹道,“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可以去大姨家找乐眉姐,也可以去姑姑家住几天,咱们三个就哪里也去不了。”
“主要是谁家都没有这么大的地方能一次性容下咱们三个。”张南南道。
张东东踩着自行车,下午的阳光还很刺眼,她一边踩,一边哭,委屈地抽泣。
原本说好的,高考结束后再联系,可是高考结束一个多月了,她寄了那么多的信,大汪一封也没回。而且张东东十分确定大汪已经收到了,否则那些信也应该早就退回来了。
她十分苦恼,满肚子的话要招人倾诉,第一个想到的,依然是汪乐眉。
两人年龄差不大,且一起长大。乐眉作为姐姐,十分理性,给的意见也是最中肯的。汪乐眉想把这件事告诉乐眉,请她帮忙分析一下,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可没想到,到了大姨家,家里却是一团乱。
邵萍着急忙慌的出门,正好和张东东走了个对头。
“大姨,你这是去哪儿?”张东东问。
“东东啊,我去一趟医院。对了,你晚上有没有事?”
张东东摇头,“没有。”
“那你晚上和姐姐做个伴吧,我晚上不回来了。这两天估计都忙,你就和姐姐做个伴。”
“行,大姨。”
张东东说着话,就看见乐眉从房间出来,“妈,你东西没拿。”
邵萍连忙接过去,又嘱咐:“你们自己做点吃的。真不会做就去外面饭店吃。钱在抽屉里,你们自己拿。还有,晚上睡觉的时候把门都锁好,知道了吧。”
“知道,妈,你快点去吧。”汪乐眉连忙说。
邵萍说完就走了,张东东把自行车停好,来的时候的委屈都忘了,问乐眉:“姐,我大姨这么着急干什么去了?”
“我嫂子要生了。”汪乐眉说。
邵萍这一路用力踩着自行车,一直到医院门口。
她从车上下来,又快速锁好车,就往产房跑。
牛丽看见邵萍来了,赶紧迎过去,拉住邵萍的手,感激地一塌糊涂:“好孩子,你来了,我就放心了。”
邵萍便问:“进去多久了?”
牛丽看看时间,“一个多小时了。”
“怎么样现在?小敏娘家人呢?”
“她妈和她爸去旅游了。”牛丽急得不行,“两口子说孩子一出生,他们就不得闲了。想趁着孩子出生之前,去玩一圈。说小敏和汪洋旅行结婚的海边挺好,他们也跟着去看看。谁知道,竟然提前生了。”牛丽越想越怕,“你说怎么就这么巧,今天正好去我家吃饭,洋洋可吓坏了,当时就说一句,快找我妈。”
邵萍以为自己听错了,也没好意思把那个称呼往自己身上揽,想着汪洋当时肯定一时口快说错了,也就没再吭声。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牛丽道,“好孩子,都是我们老汪家对不起你,我,我都不知道怎么说好了。”
“妈,别说了。”邵萍道,“都过去了。现在我不是过得挺好的?再说了,洋洋从小就在我身边,跟着我长大的,我说句话你可能不相信,但是我是真的把他当我亲生儿子养大的。哎,当时第一次见他,那双眼睛,那么看着我,我就发誓,要对孩子好。不过现在好了,洋洋也要当爸爸了,时间过得真快。”
邵萍说着话,就感觉到旁边站了一个人。
那人离自己不近,也不远,保持着一定的礼貌距离,等邵萍说完了话,才开腔:“你来了。”
邵萍不用看也知道,是汪子康。
自打他站在自己身边,邵萍就知道是他来了。
多年的夫妻,即使现在分开了,也能清楚地知道对方的习惯和气息。
邵萍没有看他,也没有回话,只是问牛丽:“怎么没看见洋洋?”
“他去办什么东西了。”牛丽说,“一会儿还要去家里拿被子衣服什么的,还好小敏她妈走之前把东西都准备好了……”
牛丽说着就看向不远处,道:“这不是来了嘛。”
汪洋提着一个包袱往产房走,他后面还跟着王美华。
看见牛丽后,对她说:“奶,我姥姥也来了,正好在门口遇见。”
王美华走路都有点晃,腿软,飘的厉害,姑娘走了这么多年了,就留下汪洋这个孩子。如今汪洋也要当爸爸,自己怎么不可能不来看看。
“亲家,怎么样了,医生怎么说?”
牛丽连忙拉住王美华,“刚送进去没多久,老姐姐,你说你怎么又来了,一会儿天都黑了。你腿脚也不好。”
“我着急啊。”王美华说,“不知道能生个男孩还是女孩。”
王美华说着话,眼睛就瞥见了邵萍。她微微一滞,没想到邵萍竟然在这里。然后又瞄了一眼汪子康,心想这俩人是要复婚了吧,否则邵萍怎么会来。
邵萍走向产房门口,见到一个护士出来,问了问情况,因为孙敏也是这家医院的护士,所以小护士回答问题的时候十分客气,耐着性子给邵萍说了说里面的情况,又道:“放心吧,已经开了三指了。”
“这么快?”邵萍问,“不是刚推进去?”
“嗯,她很注意运动,平时没事就在医院的小花园走路,医生说了,最多凌晨,肯定能生。”
有了护士这句话,大家都放了心。
邵萍没有和牛丽王美华站在一起,也不想离汪子康太近,就一个人站在产房门口,耐心等着。
牛丽拉王美华坐下,说让汪洋先送她回去,王美华死活不走,一定要等着生了再说。
两人老人都十分执拗,也就一起坐在产房门口的长凳上等。
王美华不停往邵萍身上使力,最后终于忍不住了,问牛丽:“亲家,我问你件事。这汪洋爸爸和乐眉妈是不是要复婚了?”
牛丽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想了半天才弄明白汪洋爸爸便是汪子康,乐眉妈则是邵萍。
她被王美华这一串拗口的称呼搞得哭笑不得,只能说:“我哪里有那好福气。”
“没要复婚?”王美华不相信,“亲家,你还骗我?不复婚的话,乐眉妈怎么会来这里?洋洋又不是她的孩子,小敏生孩子,更和她没关系了。”
“可不能这么说。”牛丽立刻正色道:“洋洋听见了,又该生气了。叫她来,也是洋洋的意思。孙敏也是。两人自进了医院,小敏躺在床上推进去的时候,就一句话,叫邵阿姨来。”
“那洋洋的意思呢?”
“洋洋说叫他……”一个妈字没说出口,就被牛丽生生吞了进去,她再没谱,也不好当着汪洋姥姥说妈妈这个词,老太听了,肯定会气得背过去。
牛丽便换了一个说法,“洋洋也想让她来啊。就直接通知了。”
“哎。”王美华道:“还是害怕了。没有个主心骨。总不能靠咱们这俩老骨头吧。孙敏她妈又不在,否则肯定不会把乐眉妈也叫来。不过我说啊,咱们人这么多,让她走也可以,这算什么事啊,这关系,真的不应该。”
牛丽就当没听见,往旁边侧了侧头,不肯搭腔。
王美华只能又说一遍,还强迫牛丽听,牛丽只能说一句,你问洋洋的意思吧。
王美华就知难而退了。
她斜眼看见汪子康,准备在他这里啃几下。
“洋洋他爸,”王美华朝汪子康招招手,“你来。”
汪子康立刻走了过来,“妈,有事?”
“嗯。你们厂子最近效益怎么样啊?”王美华问,“别的厂子我知道下岗的下岗,你们厂呢?”
汪子康摇摇头,“不怎么样。”
“哎这是怎么回事啊。”王美华说,“报纸上说是产能过剩,是这个原因吗?”
“一大部分吧。”汪子康道,“还有国外产品的冲击等等。反正很多原因导致的,一句两句也说不明白。”
“那你们厂现在能发下来工资吗?”王美华立刻问。
汪子康摇摇头,“只能发一部分。”
“乐眉妈,你来,你坐这里,我这里有地方。”牛丽转头看向邵萍,“你看你一直站着,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呢,过来坐一会儿。”
邵萍看见这一条长椅上坐着三个人,其中两个都是自己不想见的,便拒绝了,“我就这里站着吧。”
汪洋在一旁看了看,见两个长条椅,一个坐了他们家的人,剩下那个坐了别家产妇的家人,也实在没地方了。突然想起自己包里还有今天的报纸,连忙走过去,把报纸靠墙铺在地上,然后叫邵萍:“坐这里吧,靠着墙倚着,也舒服。”
邵萍点点头,说了声好,就走过去坐下。
汪洋又拿出一份报纸,放在邵萍旁边,也坐下了。
两人并排坐着,都靠着墙休息。
“一会儿我送你回去吧。”汪洋道,“不知道什么时候生呢。”
“没事。”邵萍摇摇头,“医生都说了,今晚肯定能生下来。我不走了,你奶奶姥姥年龄大了,这里有没有别人,走了之后,孩子这么办?抱都是问题。”
汪洋其实也不想邵萍走,他甚至是害怕邵萍走。
两位老人体力不支,肯定不能累着。汪子康又是个什么都不会的人,他现在只能依靠邵萍,也只想依靠她。
“那乐眉怎么办?她自己晚上不是不敢在家睡吗?”汪洋问。
“东东去了。”邵萍说,“我来的时候正好东东往家里去,说了晚上不走,陪着乐眉。”
“那就好。”
汪洋终于放了心,和邵萍再也没话,两人并排坐着,却也不觉得尴尬。
一直到了凌晨两点钟,护士从里面跑出来,抱着孩子走到门口,对着外面说:“孙敏的家属,孙敏的家属在吗?”
汪洋连忙站起来,整个人都在抖,“在在!”
“过来看一下吧,男孩,凌晨一点五十八分出生,七斤一两,是个胖小子。恭喜!”
汪洋踉踉跄跄走过去,就看见一个皱巴巴的小孩被裹在毯子里,闭着眼睛,看不出任何表情。
可汪洋却觉得眼熟,感觉自己好像见过这个皱巴巴的小孩,他站在护士面前,伸了伸手臂,可又怕姿势不对,调整了一下,拱起胳膊,又试了试,还是不知道要怎么抱。
“男孩吗,男孩?”王美华和牛丽直接冲了过来,两人瞬间把正走到护士跟前的邵萍挤了出去,两人争着往里看,王美华已经哭了,高兴的直抹眼泪,“太好了,我的孩子,你看见了吧,你有孙子了,是洋洋的孩子。是个男孩!”
“我这是有重孙了!”牛丽也激动到不行,“还七斤多呢,是个大胖小子。那洋洋爸,”
牛丽连忙转身去找汪子康,把他从后面一把揪过来,摁到小家伙面前,“你快看一眼,是个男孩,是个男孩!”
“孩子很健康,产妇状态也不错。”护士有意多留了一会儿,让大家都看了,才说:“一会儿我就把孩子抱进去了,你们在这里等着产妇出来,然后把她推到病房。孩子会一块儿推过去。你们一会儿派个人,把尿垫什么的都先铺上。”
“什么东西?”汪洋没听清,问护士:“你刚刚说铺什么?怎么铺?”
护士看他一个男人,没弄过这些,面前又都是老太太,腿脚都不麻利了,就说:“算了,你就准备好吧,一会儿我去给你们铺。”
护士说完,抱着孩子就往里面走,“行了啊,不让看了,一会儿病房看吧。”
她还没走进产房,就被身后一只手拉住了。
护士脚步一停,转头看见汪洋正恳切的看着她。
“怎么了?”护士问。
“再给看一眼吧。”汪洋说,“孩子奶奶还没看见呢。”
护士一愣,她和孙敏也熟,知道汪洋妈早去了,后妈也离了,什么时候多了个奶奶就不知道了。
她直愣愣瞧着汪洋,就见汪洋扶着邵萍走过来。
他轻声说,好像是怕吓到了孩子,用了极小却有十分肯定的语气,“妈,你来。”
汪洋说完,又看向护士怀里的小家伙,介绍道:“这是你奶奶,让奶奶看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