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姐就好了。”张北北在一旁抱怨, “不用来排练,不用累得大汗淋漓。二姐,你说老师怎么那么偏心啊, 学习好就可以不参加表演?想想我们这么累, 累得要死, 晚上回到家还要补课补作业。你不知道昨天我写作业的时候, 我的眼皮都睁不开了。”
“我倒是觉得不用上课挺好的。”张西西在一旁挥汗如雨, 看着其他学校的排练道:“在学校上课才是让人心烦的事。规规矩矩坐一天, 有什么好的, 还不如在这里排练。”
张北北没有说话, 拿起身边的水咕嘟嘟全都倒了进去。
此刻舞台上排练的是大合唱,前面女孩后面男孩,他们一排排站好位置,指导老师继续调整, 最后指指其中一个人说:“钟爱国,你站后面去, 你个子太高了, 对, 和后面的林昊换换位置。”
老师拿着麦克风一阵喊, 张北北一口水没吞下就差点吐了出来,她惊讶看着站在最后一排的男孩, 喃喃道:“二姐,那个是狗……不,钟爱国?”
张西西早就看见钟爱国了, 嗯了一声,“看着像他。”
“他竟然参加了大合唱!”张北北笑着说,“他不是成绩很好吗, 总听咱妈说他考第一的事,听说这次也要考市一中。”
“他成绩好,肯定要考市一中的。”张西西说,“不过咱们煤厂一中也是市重点,说不准他会来读咱们学校。”
“也是,我听小草阿姨说过很多次了,说市里的学校还是不如咱们煤厂的,说想让他转到煤厂来读书,可咱们学校只招子弟。他们想来都来不了。不过初中是不是就放开了?”
“也不是全部放开吧。”张西西道,“就拣好的、拔尖的吸纳,为了提高升学率呗。”
“你连这都懂?”张北北立刻佩服说:“你怎么知道的?”
“老师天天在那里聊天说的啊。我就坐后面,他们在后门聊天,我都能听见。前几天还听他们说要和一中抢生源,这次一定把全市前十名都搞咱们学校来。”
“怎么搞?”张北北十分好奇,“人家报名不报咱们学校,还能有什么办法?”
“那我就不知道了。”张西西一摊手,笑着对北北说,“你看钟爱国唱得还很认真。”
钟爱国早就看见这对姐妹花了,刚刚她们舞蹈队先排练,钟爱国就站在一旁候场观看。他亲眼看见张西西不按老师说的动作做,把年轻的女老师气得脖子都红了。
钟爱国就决定不打招呼了,太吓人。更怕两人在同学面前就喊他一声狗蛋,那可就更丢脸了。
于是装作没看见,看见了也装作不认识,硬是梗着脖子,不往张西西和张北北那边看。
可他还是听见了,不远处两个小姑娘叽叽喳喳的说话,不时讲出他的名字,钟爱国。
钟爱国直视前方,从台子上走下来的时候,也硬是没有往旁边看一眼。
“二姐,你看见了没有,他故意装作没看见我们。我敢打赌,他一定看到我们了。”张北北说。
“他就是看见了。还装作没看见,哼!忘了小时候怎么屁颠屁颠跟着咱们了。现在又不搭理我们了。”张西西哼了一声,然后警告身边的张北北,“我可告诉你啊,他不搭理我们,你也不许和他说话。听见没有?”
“听见了。”张北北压低了声音凑在西西耳边说:“二姐,你别对他这么坏。钟爱国也挺可怜的,他爸爸现在也不在了,和妈妈一起过。咱们对他好一点吧。”
张西西抬头看了钟爱国一眼,“和他爸爸妈妈没关系,反正啊,他这个人就是别扭,总是装腔捏势的,你看,这么多同学都站在一起聊天,就他站得远远地,和谁也不说话。”
“学习好的人不都这样嘛。三姐也有点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张北北说着,就去拉张西西,“二姐,起来吧,老师叫咱们呢。”
于此同时,张南南坐在教室里,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天空。
班级一半的人都走了,有去排练舞蹈的,有去参加朗诵的,还有几个表演武术,说是童子功。
张南南哪里都去不了,就被困在这间教室里,上了一整天的课。
其实所有的科目都已经学完了,老师也不再讲课,就让他们不停做题,要刷一波高分出来。
虽然现在才五年级,要升初中,即比不上中考,也更比不上高考,可在一个平级的学校眼里,高分率为学校带来的不仅仅是好口碑。所以大家也争、也抢,班级老师尤其是班主任,也想着手底下这些好学生们,能考出好成绩。
所以张南南就被留下了,她就是那种学习拔尖的学生,什么活动都不让她参加,就好好准备考试就好了。
张南南转头看看旁边的同学,大家都稀稀拉拉地坐着,同桌或者后桌都被抽走了,然后低着头看着书。
张南南就从桌洞里拿出一面小红旗,这是学校发下来的,人手两面,一面是五星红旗,一面是香港特别行政区区旗。张南南顺手掏出来的就是香港区旗,五星花蕊的紫荆花红旗。
最近学生之间流传一个新玩法,那就是比谁画的五星花蕊的紫荆花最好看。张南南也画了不少,可总是画得不太好,倒是张西西,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技能,随手一画,就十分传神。
张南南把那面小旗子舒展开来,放在桌面上。然后拿起铅笔,慢慢比着画了起来。
几分钟过去,她竟然画得入了神,连老师走过来,都没有觉察到。
老师就站在她身边,看着张南南画了好一会儿,才说:“张南南,你那套数学卷子做完了吗?”
张南南被从头顶上传下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连忙抬起头看向老师:“老师,我、我做完了。”
“哦,拿出来我看看。”
张南南赶紧把卷子拿出来交给老师,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旗子送回桌洞里。
老师看了一遍,指出几个问题后,就对张南南说,“累了就出去操场上转一转,别老在教室里憋着。操场上他们在排练朗诵呢,可以去看看。”
张南南哦了一声,半天才说:“我还是不去了。”
“怎么?”老师看向张南南。
“我还是看一会儿书吧。”
“行。”
老师转了一圈又走了,张南南看着老师的背影,凝视了许久,最后把画了一半的紫荆花合了起来,又拿起那本语文书,随便翻了一页。
等下午放学,张南南背着书包独自回家。
张北北和西西两人都是直接从文化宫回家的。张南南回到家时,两人已经洗完了澡,瘫在床上。
西西和北北两人睡得是上下铺,张西西累得没有爬上去,就在下铺和北北两人睡在一起了。
张南南推开房门的那一瞬间,就看见两人呼呼睡得正香。
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把书包放在桌子上,然后坐到自己床上,看着对面的那俩人。
张南南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很难过。
她到底为什么难过呢,她也不知道。
那眼泪就扑簌簌地往下落,豆大的泪珠子滴在膝盖上,又顺着小腿骨往下流。
邵女做好饭,来叫她们三个吃饭,走到门口,就看见张南南抱着腿坐在床上,无声哭着。
邵女连忙走过去,蹲在南南面前,小声问:“怎么了?”
张南南看到邵女来了,嘴巴撇了一下,直接抱着邵女,就嚎啕起来。
睡在那个床上的两姐妹,都被哭醒了。
张西西坐起来,揉揉眼睛,看向对面。
北北也醒了,问:“二姐,三姐怎么了,怎么哭了?”
张西西没说话,只是看着南南。
“南南,到底怎么了,和妈妈说。”邵女问。
张南南抱着邵女,在她脖颈处用力摇了摇头,怎么都不说话。
“好孩子,在学校发生什么事情了吗?”邵女问。
在邵女的印象里,张南南从来没有这么哭过,上次考试没考好,也就是失落一天罢了。可像这么嚎啕大哭,从来没有过的事。
这样的情绪发泄,也就发生在张西西身上,她经常这么哭,也经常这么笑。可在南南身上,这个内敛的女孩,还没有这么哭闹过。
邵女见南南不说话,也就不再问了,陪着她哭完了,哭累了,才对那边两位说:“你们先去吃饭。”
“哦。可是三姐为什么哭啊。”张北北小声问,“我和二姐去排练,都要累死了。我们都没哭。她只需要在教室里坐着,多好啊。”
张北北说着,就啊了一声,转头委屈看向张西西,“二姐,你掐我干什么?”
“走了,吃饭!”张西西拽着北北往厨房去。
邵女留下来又问了南南,可南南什么都不肯说,还和邵女说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是想哭。
晚上吃完饭,张南南很早就睡下了。她面对着墙,给西西和北北一个后背,谁也不知道她到底怎么了。
张西西走到南南的书桌前,看见她的书本还没有收,摊在桌子上。便去把东西都收到书包里。
她合上本子的时候,就看见前面那页反面印出来的印子。
一朵花。
张西西打开那一页,就看见画了一半的紫荆花。
张西西微微一滞,然后转头看向已经睡下的南南。
“二姐,怎么了?”北北走过来,小声问。
“没事。”张西西把本子合上,然后说:“书包都没收,明天起晚了就来不及了。我把书包给她收了。”
“那我也帮忙。”张北北说。
“你们两个,也该睡了。”邵女九点钟的时候来催睡觉,看向南南,小姑娘一直保持一个姿势,一动也没动。
邵女看一眼张西西,张西西朝她点点头。
“你们也睡吧。”邵女说完走到南南身边,坐下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然后去拉了灯绳。
房间里灯一关,张西西就从上面爬了下来。
张北北立刻问:“二姐,你干什么呢?”
张西西没说话,先把一个东西扔北北床上,张北北一摸,竟然是枕头!
张西西从上面下来,又拿回自己的枕头,走到南南床边,直接就把枕头放在南南旁边。
张南南一直都没有睡。
身边多了一个枕头,她立刻转头看向旁边的人。
黑暗中,张西西躺在她旁边,朗声道:“这天太热了,在上面睡,总是觉得憋得慌!”
张南南惊讶看着身边的张西西,往里面躺了躺,让给她足够多的位置。
和自己睡,到自己床上睡,这是张西西从来没有过的。
那边的北北就不满意了,小声道:“二姐,你想在下面睡,怎么不睡我床上了?”
“得了吧你,你那床太小了,睡咱们两个挤得难受。不像南南的床,她这个床要大一些。”
“那倒是。”张北北道,“那快点睡吧。”
“你们在干什么?”邵女听到动静,站在门口问,“西西,你是不是又皮了?”
“妈,你不能什么都怪我啊。”张西西道,“我眼皮都合上了。”
“是啊妈,什么事都没有,你也赶紧去睡吧。”北北也说。
邵女走回自己房间,张德福正在看报纸,看见邵女进来了,问:“怎么了?”
“没事。”邵女说,“都睡了。”
“那南南呢?”
“她早就躺下了。不过我知道她没睡着,就那么躺着。”
“到底怎么回事啊?”
“明天再问问她吧,这孩子死活也不说。”
“要不就明天让东东问她?她不是和东东最亲吗?”
“东东哪有那个时间,你没看她这几天学习都学疯了?离高考没几天了,还是别告诉她了。你知道的,她一向心重,知道了就要去解决,一直放在心里当个事想着。”
“也是。”张德福说,“要不然明天去趟学校,问问老师?”
“还是给她点时间吧,直接去学校,可能会让她更难受。等她自己想开了,就说了。对了,一会儿提醒着我去煮包方便面,东东不知道又要学到几点呢,肯定饿。”
“我去就行。”张德福看看时间,“九点半可以吧。”
“可以。”
第二天一早,三胞胎起来吃早饭,上学。
和平常无异。
张南南也是,早上起来还和大家说了早上好。
邵女见张南南已经恢复,也没有多问,就盛好了饭,让她们先吃。
张西西依然是动作最快的那个,吃完之后就窜回了卧室。
“妈,我就知道你在等我。”张西西挑挑眉说。
邵女看着南南床上两个枕头,就问:“你昨晚和南南一起睡的?”
“上面太热了!”张西西抱怨。
“南南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没有。”张西西摊手道。
“好吧。”邵女站起来,“你看看还有什么没准备好的,一会儿吃完饭,和妹妹一起上学。等着她们点,知道了吧。一起走。”
“我知道。”张西西一甩自己的短发,对邵女勾勾手,“妈,你过来,我和你说句话。”
三胞胎吃完饭一起上学,西西和北北也是去学校,她们都是到了学校后再统一集合,然后一起去文化宫。今天是最后一次排练了,晚上还有彩排,明天就要上场表演了。
张北北在路上一直长吁短叹不知道今天又要到几点,真的累得腿和胳膊都要断了。然后北北对南南道:“三姐,你不知道,那里面特别热,还闷。很多人啊,各个学校的都去。台上台下的全是人站着,烦都要烦死了。还没有电扇。对了,你不知道,二姐她还要跪下,昨天因为这个动作,和老师就杠起来了,真是天不怕地不怕,老师说的她照样不听,我觉得老师都要被她气死了……”
张北北正说着起劲,丝毫没有注意到南南的神色。这一会儿,已经被张西西捂住了自己的嘴,还含糊不清道:“二姐,你捂我嘴干什么,我还没说完呢。我不说你了行吧,我还有好多没和三姐说,三姐,我们昨天还见了钟爱国,他……二姐,你捂得太紧了,我说不出……”
这下彻底出不了声了。
*
“乐眉。”
邵萍在厨房忙活了大半天,把炖好的鸡汤装进保温桶里,一手提一个,站在门口叫。
汪乐眉从房间出来,看着她妈问:“怎么了?”
“送点东西去。”邵萍提着保温桶说,“一个给你嫂子,一个给东东送去。”
“里面是什么?”
“鸡汤。”邵萍道,“这个蓝色的给你嫂子,她不能吃辣。这个红色的给东东,我放了两块干辣椒,稍稍有点辣味。”
“怎么放这么少?”乐眉推上自行车说:“张东东小朋友可是无辣不欢啊。”
“那也不敢让她吃太辣,马上就考试了。”
“也是。”汪乐眉道,“妈,你给我挂上吧。”
“那我等你回来再吃。”邵萍道,“今天炖了很多,锅里还有呢。”
“别等我了,你吃吧。”汪乐眉道,“不管先送哪家,我肯定是回不来的。”
“先送你小姨家。”邵萍立刻发话了,“这样你就能想着赶紧走,给你嫂子送。要不然,你不知道又要聊多久呢和东东,她马上就考试,等她考完你们再聊。”
“东东今年怎么样?”汪乐眉诚心说:“希望她能一次就考上,复读真不是人能承受的。”
“谁知道呢。”邵萍道,“听你小姨说成绩还行,就是有点偏科。数理化都不太好。”
“哎。”
汪乐眉说完,就骑着自行车往各家去送。
自从孙敏的肚子越来越大,尤其到了盛夏,就什么都吃不下了。
每顿都没有胃口,什么都吃不下。上次去检查,医生还说孩子发育的有点慢,让她多吃一点,多吃有营养的,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孙敏就每天换着样子吃,自己娘家送,牛丽那边也送,邵萍也送。
说来奇怪,这么多人送的饭,尤其是自己娘家也送,每次送的饭,只有邵萍的,她吃得最多。
邵萍知道后,就经常做一点给孙敏送过去。自从汪乐眉放暑假回家,这活就交给了她。
汪乐眉也愿意跑,整天在家里憋得厉害,也没什么好朋友,就眼巴巴等着张东东赶紧考试结束,这个暑假她们就可以天天腻在一起了。
汪乐眉听话,即使想和东东玩,也知道张东东正面临人生第一大关,就先送去她小姨家。甚至自行车就停在门口,没有推进去。
“小姨。”汪乐眉小声叫了在厨房忙碌的邵女。
“乐眉?你怎么来了?快进来。”
“我妈炖的鸡汤,给东东妹妹喝,当宵夜。”
“是吗?”邵女接过来,“你还没吃饭吧,小姨正在做,一会儿一起吃。”
“不了,我还得给我嫂子送,还有一桶呢。”汪乐眉说,“我就不进去了,东东看见我,又要打断学习。”
“没事的,她也要放松一下。”
“还是等着考完吧。”汪乐眉很有自知之明,“小姨,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俩,见了面就停不住嘴。”
“嗯好吧。”邵女道,“等东东考试完,你来家里住。”
“好嘞!”
汪乐眉推好车子,又去给孙敏送。邵女送她出了胡同,才折回来。
孙敏在家里躺着呢,从医院回来后,累得已经站不住了,直接躺到了床上。
汪洋坐在床边给捏腿,问她晚饭要吃什么,他去做。
孙敏想了想,实在不知道要吃什么,就觉得嘴巴干,这一天天没少喝水,却总是渴。
“喝点汤就好了。”孙敏最后说,“老觉得渴。”
“那煮点小米粥,或者大米粥?煮稀一点?”汪洋问。
孙敏皱皱眉,“要是咸的就好了。再撒点香菜。”
汪洋绞破脑袋也没想出来,到底这咸的、要撒香菜的,能是什么汤。最后问:“那只有疙瘩汤了。行吗?”
孙敏知道汪洋就不怎么会做饭,简直就要为难死他,便点点头,“就稀一点的,别放太多面。”
汪洋起身去做,还没开火,送饭的就来了。
打开保温桶一看,里面竟然是鸡汤,上面漂着的,不是别的,正是香菜。
“咱妈说嫂子爱吃香菜,平时都当蔬菜吃,给抓了两把。”汪乐眉咋舌道,“你看漂满了,看着就害怕!”
“你知道你嫂子刚刚说想吃什么吗?”汪洋笑着往外盛。
“什么?”
“咸汤,上面撒香菜的那种。”
汪乐眉惊讶挑眉,“还真的巧了。”
“不是巧。”孙敏从床上下来,“你不知道给我送了多少次饭了,次次都是我想吃的,不是当天想吃的,就是昨天想吃的,或者前天想吃的。有的念了好几天了,实在忍不了了,阿姨就送来了。”
“还有这事?!”汪乐眉十分惊讶,摆了摆手拒绝了汪洋递给她的碗,“我不吃,热死了。你们冰箱里有冰棍吗?”
“有。”孙敏说,“在最下面那层,你去拿。”
乐眉打开冰箱,最下面一层竟然满满都是雪糕和冰棍,各色各样的,都有。
“我天,这么多!”乐眉从里面翻出来一个奶砖,“今天我不吃饭了,吃这些吃饱。”
“都是你哥吃的。”孙敏说,“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喜欢吃这些,你看着多,他几天就能吃完。”
“等周末我回去的时候,给你买一兜也。”汪洋道,“我知道一家店,里面种类可多了。不是假的。”
“还有假的?”乐眉忙问。
“当然了。就那个鸡妈妈,五毛钱那个,多好吃啊。我在学校门口小店,买了一根。打开袋子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吃了一口,一点奶味也没有,然后我一看袋子,你猜是什么?”
“什么?”汪乐眉立刻看向汪洋。
“鸡姐姐!”
“噗!”孙敏一口鸡汤差点喷出来,“笑死我了,每次你说,我都要笑,太可笑了,哈哈哈。”
“真的!”汪洋十分认真严肃,“我还见过鸡妹妹,鸡奶奶……”
“哈哈哈哈,你别说了,不行,我肚子疼。”孙敏笑得双手撑着桌子。
“哥,你别说了啊,大嫂都笑不行了。”汪乐眉赶紧过来看孙敏,然后转头问汪洋:“我大嫂的笑点一直都这么低吗?怎么能笑成这个样子!”
汪乐眉如愿在汪洋家里实现了把雪糕当饭吃的心愿。只不过在她吃完第三根的时候,又去拿第四根之前,被汪洋阻止了。
说再吃就要进医院了。
汪乐眉只能停手,表示自己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有个家这么好。
什么好?汪洋问她。
可以随便吃自己想吃的。
汪乐眉回家的时候已经八点多了,孙敏让汪洋送她回去,两人骑着自行车往家里走。
从王洋家到自己家,正好要经过汪子康的那幢三层小洋楼。
汪乐眉捏了刹车,停在门口,问汪洋:“你要去吗?”
汪洋摇头,“不。”
“好吧。我也不想去。”汪乐眉说,“我放暑假回来这件事,都没有告诉他。”
“以前你不是这样啊。”汪洋问,“刚离婚的时候,你气过他。可后来就好了。有一段时间,你还经常往这里跑,还有一次叫同学来过,记得吗?”
“记得。”汪乐眉低下头,“小时候不懂事呗,只是虚荣。”
“也不能那么说。”汪洋道,“小时候都这样。不懂事。我也是。我上大学了,还不懂事呢。”
汪乐眉听了,看向汪洋,“是吗?那你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
“大二吧好像是。”汪洋说,“回到学校的时候,打开行李包。里面都是新衣服。是咱妈给我买的。没问过我尺码,没让我试过,全都大小合适。”
汪洋说着,看向远处的黑夜。
汪乐眉没有说话,她完全愣住了。
“咱妈”这个词,她第一次听汪洋说。
以前,从来没有说过。
汪洋没有察觉到汪乐眉的心态变化,只是自顾自说着,“那个冬天特别冷,有一天下雪了,我忘了我干什么去了,早早就到了教室。穿的很少。一直到了晚上,我回宿舍的时候,实在忍不住了,把衣服从柜子里拿出来。我真的,发誓是不会穿。可是还是穿上了。你不知道当时,我穿着那件毛衣,哭了多久。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哭,是为了我早早就没了的亲妈,还是为自己的不懂事,还是为了这么多年一直把我当亲生儿子照顾的……”
汪洋说着,眼前又模糊了。
汪乐眉好像没有听到后面的,她喃喃自语,然后转头看汪洋:“哥,你刚刚说什么?”
“啊?”汪洋瞧着她,“衣服?”
“不是。再前面。”
“下雪?”
“不是!哥,你怎么那么笨呢?”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汪洋实在不知道。
“你说咱妈!”汪乐眉一下就停住了自行车,在汪洋身后大喊:“你说咱妈!哥,你说咱妈!”
夏天夜晚的风,原本很小很小。
小的你好像什么都感觉不到。
可汪洋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从他身后吹来一股夏日的风,风很温暖,却带着呜咽。
呜呜呜~吹响了路边的喇叭花。
*
一九九七年七月一日,这一天终于来了。
所有人都在电视机前守着,谁也不肯去睡,瞪大了眼睛往电视上使劲。
“还有几分钟?”张西西问身边的北北。
张北北有点困了,不过还是强打起精神,抬头看眼钟表,“还有五分钟。”
“去叫大姐。”张西西说,“大姐说了,这一刻她无论如何都要看。”
张北北没敢动,只是看了一眼她妈。
邵女朝她点了头,张北北立刻站起来,走到门口喊:“大姐,就剩五分钟了。”
“好。”张东东把手边最后一句话写了:“现在是六月三十日,晚上十一点五十五分,还有五分钟,香港就要回归了。我很激动,真的,大汪。我爱我的祖国!”
张东东飞快写完这一行字,然后把书本一盖,就冲进了客厅。
邵女朝她招招手,“快来看。”
“现在到哪里了?”
“驻香港的先头部队已经到达司令部了。”张南南拿着自己手里的小纸条,对张东东说,“大姐,我这里都记下来了,你看看。”
“是吗?”张东东连忙拿过来,看了一遍,然后对南南说:“谢谢你。”
“客气!”
“吃块西瓜吧。”邵女递给张东东一块西瓜,“吃一块就好啊,要不然晚上一直上厕所,睡不好。”
她刚说完,张西西又拿起一块西瓜,邵女连忙从她手里抢过来,“刚和你大姐说完,不能再吃了。一会儿看完升旗,你们都去睡。这么个吃法,晚上一直跑厕所,明天的演出怎么办?都顶着黑眼圈去?”
“那岂不是更好?”张西西道,“直接变成了国宝大熊猫来演出。”
“你别说话。”张东东在一旁用脚碰了一下张西西,“都听不见了。”
“你怎么不说咱妈?就我好欺负。”
“嘭!”
张西西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淹没在了一片鞭炮声中。
“妈,外面开始放鞭炮了。”张西西立刻站起来,“我也要去看。”
“外面那么黑,你去哪里?”
“我去小广场,我听着就在小广场放呢。”
“你赶紧回来吧。马上就要升旗了!”张北北把她拖回来,“二姐,你怎么什么热闹都凑啊。放鞭炮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听个响?”
张西西被拉回来,又坐到原地,刚想开口说话,就被张东东阻止了:“嘘,从现在开始,都不许说话!”
得福小卖部的少女们,最终的话语权落在了马上要高考的张东东身上。
她说完这一句,大家真的就都不说话了。
张西西再不服气,也时刻牢记她妈给她的叮嘱,姐姐压力很大,姐姐要高考了,一根弦绷得很紧,你们这几天不要惹她,不要让她生气,都平平安安度过这个高考吧。
张西西只能在心里暗暗骂一句,这该死的高考。
“齐步走!”
一声嘹亮的声音从电视机里传来,中英双方由三十七人组成的仪仗队开始入场。
“什么,十九岁?”张西西惊讶看向身边的北北,“我天,你听见了吗,仪仗队的平均年龄只有十九岁。”
“听见了。你还那么大声说话,一会儿大姐又要踢你。”
“我才不怕她呢。”张西西小声道,“她再踢我,我就告诉妈妈她谈恋爱!”
张西西还没说完,就被身边的张南南用力塞进嘴里一个苹果,然后用警告的眼神看着她。
张西西立刻闭上嘴,给张南南递过去一个让她安心的眼神。
升旗仪式也如常在零点正式开始,三胞胎这时候双手紧紧握在一起,三个人都坐在地上,一齐往电视机上用力。
邵女则是半躺在沙发上,张东东也靠着邵女的肩膀躺着,旁边的德福一边看,一边给张东东捏着脖子和肩膀。
升旗仪式很快就结束了,邵女连忙道:“行了啊,都去睡!”
她刚说完,就听到外面鞭炮声起,还有来自四面八方的欢呼声。
“你们刚刚怎么没欢呼啊!”邵女突然问。
“不是大姐不让说话吗?”张西西十分委屈,“我都要憋死了!”
“我在心里欢呼了!”南南说。
“我也是!”
“平时也没见你听话!”张东东瞥了一眼西西,“该欢呼的时候不欢呼,又怪起我了。”
张西西做了个鬼脸,和北北南南往卧室里走。
她一回头,看见邵女和德福两人都没动。
“爸爸妈妈,你们怎么不去睡啊?”
“我们再看一会,看完再睡。”邵女说。
“啊?”张西西看着她们,最后感叹一句:“当大人真好,想看到什么时候就看到什么时候。”
张东东从客厅出来,听到隔壁门吱呀一声响了。
她连忙问:“奶奶,你还没睡?”
翟明翠回道:“这不刚看完升旗,马上就睡了。”
“小年呢?睡了吗?”
“睡了。”
“那奶奶你早点睡。”
“好。我上个厕所就睡了。”翟明翠隔着墙说,“你也别学太晚,早点睡觉,知道了吗?”
“不学了。马上就睡。”张东东回了一句,“这几天晚上都不学习了,准备养好精神,迎接考试。”
*
“你看你那脸上涂的,一点都不好看。太红了!”张西西忙着吐槽北北的妆容,“老师这不是瞎画吗,这么多的人,怎么能画的完,就瞎给咱们画一下就完事。你看她,光顾着给自己画了。”
“已经很好了。”张北北说,“你看见钟爱国了吗,他们那小红脸蛋,才红呢,笑死我了。”
“看见了。我俩走了个对面,他没办法躲了,才和我打招呼。”张北北拿手背蹭了蹭脸上的腮红,“不行,太红了,真难看!”
“他说什么了?”
“就随便说了几句。对了,我问他上哪所初中,他说还没想好,到时候再说。就好像两个重点学校随便他挑一样,简直是狂妄自大。”
“本来就是随便他挑啊。都是按排名来的,他成绩那么好,哪个学校不争着要?”北北自嘲道,“反正像咱们两个,就直接等着被煤厂一中接收就好了。我就不明白,既然是九年义务教育,就一直上下去呗,还搞什么考试啊。”
“为了分班啊。”张西西说,“难道你不知道?”
张北北摇摇头,正要说什么,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二姐,我是不是眼花了,那个不是三姐吗?”
“哪里?”张西西问。
张北北赶紧给她指了一下,“你看啊,那不是三姐吗?肯定是她,就是她。还穿着咱们学校的校服呢。她怎么来了!”
张西西顺着北北指着的方向看去,就看见南南手里拿着一捧塑料花,五颜六色的。穿着校服,正在等着老师给她涂红脸蛋。
看见西西和北北后,张南南兴奋地朝她们挥动着手里的塑料花。
“下一个节目,诗朗诵,由煤厂一中选送。”
主持人报幕结束后,两排身穿校服的学生迅速走上舞台,其中就有张南南。
张南南作为背景板,用力的摇动着手里的塑料花。尤其是当前面诗朗诵的同学激情昂扬时,她摇得更加起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