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伊人回瑞王府时,君元宸正在书房翻看一些皇帝送来的,批注过了的折子。
他过目之后,没有修改什么。
君元启不是个昏君,他做了皇帝之后,事事都没什么纰漏,君元宸也不会多加干涉。
反正他的命脉握在自己手里,不急于一时取代他。
何况,他现在也没有什么心情处理朝政。
君元宸在等。
等木香水榭那边的动静。
但是雪伊人先进来了。
她原本是不敢进来的,但回避也不是什么办法。
“殿下。”
雪伊人语气柔顺。
“你这么快回来了?”君元宸一边翻看着折子,没有抬头,“不好好和你兄长告别吗?”
雪伊人答得很漂亮:“我虽是雪家的女儿,但现在已为人妇,是瑞王府的王妃。”
“你知道就好。”君元宸又道,“你不帮忙操持后事,大将军怕是忙不过来。”
“既已出嫁,我便是客了。”雪伊人哀戚地说道,“殿下给我的容身之处,才是我的家。”
若是以往,君元宸也会怜惜她一番。
可知道她是个有心思的,君元宸便再也没有丝毫动容了。
只是雪家于他还有用,雪伊人终究也没有伤害到南卿,君元宸尚且可以容忍。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
“王爷,王爷……”
雨燕慌慌张张地在外头求见。
君元宸让她照料木香水榭那边,见她如此神色,自己也不由得紧张起来了。
“有什么事吗?”
雨燕懵懵懂懂地说:“奴婢今早伺候南卿公子洗漱,南卿公子身子好似不适,大体是病了。”
“病了?”
君元宸腾地站起来,脸上却发出由衷的笑容。
他走在前头阔步,雨燕小碎步以免跟不上。
雨燕不解地说:“南卿公子病了,殿下高兴什么?”
“你不知道。”
君元宸脸上的笑意更浓了,直接闯进去。
南卿正借了雨燕的镜子,盯着自己的脖子看。
“卿。”
君元宸火急火燎地进去。
白景尘拢了拢自己的领子,被君元宸抓住肩头。
“雨燕说你病了,怎么了?”
“哪里是什么大病,就是咳嗽几声,这里也长了一片红疹……”
白景尘说着还掩嘴咳嗽。
君元宸看到他领子半遮住了一片不规则的红色。
“让我看看。”
白景尘揭开了一下,让君元宸看得更真切。
“不妨事的,不痛,就是有点痒,应该就是老毛病。我回青莲馆,吃些以前大夫开的药便会好。”白景尘自言自语道,“奇怪了,我最近一直坚持喝药,原以为这怪病好了很多,没想到平白无故又犯了,咳咳……”
君元宸脸上喜不胜收,白景尘知道他在想什么。
“你最近都在喝药吗?”君元宸又问。
“是啊。”白景尘叹了一口气,“是个老大夫开的药,他说平时多注意花粉柳絮,便不会再犯的,怎么了?有何不妥吗?”
听白景尘这么说,他又有些许惭愧,眼神回避白景尘的探究。
“我就是……就是在你身上闻到了药香。”
“哦,每日要喝一大碗药,恐怕我的肉都是苦味了。”
南卿难得轻松说笑,君元宸却笑不出来。
雨燕在整理床褥,从枕头下掏出一个香囊来。
“咦?殿下,你的香囊掉在这里了。”
君元宸神情一僵,这个没头脑的死丫头。
白景尘转头问:“这是元宸的吗?”
“是呀。”雨燕抢着回答,“还是奴婢亲手做的,我肯定不会认错,里头是干木香花……”
君元宸再淡定也难掩窘迫。
他摸了摸鼻子,打断雨燕的碎碎叨叨:“昨夜我见你受了惊,便把香囊放在你枕边,可以安神助眠……一时粗心,忘了你不能接触花粉了,对不起……”
“原来罪魁祸首是这个香囊。”
白景尘笑了笑。
“元宸无需道歉,兴许是花粉不小心漏出来了。”
君元宸连忙说:“那我现在就把它扔了,雨燕,你去把被褥枕头全换了。”
白景尘拦住他。
“好好的香囊,扔掉多可惜?岂不是浪费了雨燕姑娘的心血。”
“那我……放别处去。”
君元宸内疚不已。
他是知道这个病的,严重些甚至会死人。
都是他的疑心,害南卿受罪。
白景尘提出回青莲馆,喝药的时间到了,君元宸也没好意思再阻拦,他有点无颜以对了,只让雨燕去送他。
白景尘走上马车之前,忽然唤住雨燕。
“雨燕姑娘。”
雨燕回头:“怎么?”
“元宸那个香囊,是你所制?”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白景尘笑着摇头。
“只是奇怪王爷竟有这般闲情雅致,我看他把这香囊看得挺要紧。”
雨燕走近一些,压低声音道:“我悄悄跟你说,你可别告诉别人。这香囊,是殿下让我做的。”
“哦?”
“我觉得,他是在想一个人。”
雨燕捏着瓜子脸的精致下巴,作思考的模样。
“白景尘?”
雨燕惊声:“你怎么知道?!”
“听元宸说的。”
“殿下竟然会在你面前提他?”
“那你跟我说说如何?”
雨燕犹疑了一会儿。
“好吧,自从白景尘死了,殿下一直过得很不开心呢,虽然他如今深受皇上器重,是摄政王,但是他脾气开始阴晴不定,有时候大发雷霆,有时候,我就是没见他再笑过了。”
白景尘扯了扯嘴角。
“那他不是罪有应得么?是他自己负了人家。”
“是这个道理啦。”雨燕感慨道,“可是我有时候还是觉得殿下一丁点可怜,一丁点而已……大部分时间连我都想揍他。”
“噗嗤……”
白景尘被她逗笑了。
“你敢说他坏话?”白景尘问。
雨燕反唇相讥:“你不也说了?”
“那,我俩都保密。”
“好!”
白景尘想了想,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干嘛?”
白景尘名马车走了,不到半炷香时间又回来了,他跳下马车,塞给雨燕一个纸包。
“拿好,就当是你告诉我这些的谢礼。”
不等雨燕说话,马车已经扬长而去。
雨燕打开纸包,里头是九宝堂品质最好的阿胶,价值不菲。
雨燕惊愕地抬起头,眼眶湿热。
她无父无母,自小就被卖给宫里做小侍女,后来随瑞王爷开府,做了低微的丫鬟。
这世上,唯一关心过她来月事时会很痛的,是白景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