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当丞相和陛下灵魂互换后>第107章 隐秘

  晏无霜敲了敲木桌, 示意面前的犯人回回神,他道:“原本今日我休沐,不想来找你麻烦自己。可事情都到了这一步了, 再不问问清楚就没意思了。”

  徐定远的眼神早已没了往日的神采, 他低低道:“……我说了就死了。”

  晏无霜摆摆手:“我想还不至于。至少有我在,他们想下手也得顾及着点。”

  “但是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我说的这一切恐怕早就找不到证据了, ”徐定远忽地嗤笑出声,只是不知到底在讥讽谁,“你们就不怕我胡编乱造来混淆视听?”

  “胡编乱造总归也是一种态度, ”晏无霜叫来了记录的官吏,“来,让我听听你的态度。”

  “那好,”徐定远道, “我就给你们讲一个故事。不过我讲的只是一个故事,不能当真,也不能成为证据。”

  “从前有一个孩子, 他亲眼目睹了国家内乱,也看到了自己的父母是怎样在内乱中遇害的,这一切都在他的心底埋下了仇恨的种子。所以等他长大成人的那一刻, 他就发誓,不论怎么样,他都要不惜一切代价, 为自己的父母为自己的故国复仇。”

  晏无霜挑了挑眉:“继续。”

  “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 他早就找不到当初的亲朋好友, 就算找到了他们,这些人也未必肯帮助自己, ”徐定远玩味地冲晏无霜笑了笑,“所以这个孩子,噢,应该说是已经长大成年的小王子,就只能借助另一种力量来实现自己的夙愿。”

  “于是他不仅更名改姓,还改头换面,乔装打扮,最终加入了白鹭阁,”徐定远道,“不仅如此,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混得风生水起。没有人会怀疑他的身份其实是伪造的,也没有人会想到他就是当初那个一心复仇的皇室遗孤。因为所有人都觉得他是大魏的忠臣良将。”

  晏无霜道:“你说完了?”

  “说完了。”

  “那好,”晏无霜也笑笑,“提醒你一件事,在这个房间里不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会被一一记录。”

  徐定远笑道:“晏大人,你不会觉得我是在说宣闻玉吧?”

  “这只是我曾听到过的一则小故事而已,况且我又没有指名道姓,”徐定远摊开自己被铁链束缚住的双手,“这个故事说的人,为什么就不能是墨雪衣呢?”

  晏无霜脸色微变:“你是不是活腻了?”

  “那倒没有,”徐定远道,“你们这些大人物争权夺利,到底最后谁赢,对我来说不重要,我也管不着。但我可以确信一件事——”

  “这个秘密我不说,我还有可能活着,可我一旦说了,那就必死无疑了。”

  晏无霜终于被惹怒了:“徐定远,你非要人给你上刑是吧?”

  “那就试试看,”徐定远道,“苏相说了,不得对我动刑。我倒要看看大人有没有这个违抗丞相的胆子。”

  “……你!”

  话一出口晏无霜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迅速冷静下来,对身旁人道:“先看着他,我去去就回。”

  外头的侍卫见到晏无霜匆匆出来,忙问道:“我们要去哪?”

  “去见长公主。”晏无霜带着人走出了白鹭阁大门,还没走远就看见雨中有人撑着伞而来。

  晏无霜站定身子:“……或许,不用特意去见了。”

  沈别欢略微一笑:“晏大人连伞都没拿,这是在等谁?”

  “……长公主既然来了,”晏无霜道,“那,里面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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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份不重要,”苏墨秋道,“宣闻玉有什么身世之谜不是重点,只要能坐实他的罪名,他必死无疑。”

  苏承宣道:“徐定远说的故事可信么?”

  “比起可不可信,我更好奇一件事,”苏墨秋摸着下颌,“他说的改头换面是什么意思?如果他是暗示宣闻玉是假扮的,那么当年真正的那位宣大人去了哪里?”

  苏承宣想了想:“二哥,我觉得如果是这种情况的话,他一定被赶尽杀绝了。”

  “那徐定远是怎么确定真假的?”苏墨秋琢磨着个中玄机,“他是不是见过真正的宣闻玉?所以才知道他不是真的?”

  苏墨秋回忆起自己屈指可数的与宣闻玉的几次打交道,忽地想起来了什么:“宣闻玉的腿脚……是一直都在坐轮椅么?”

  “……好像是的,”苏承宣道,“听人说,他在南凉执行任务的时候受了重伤,虽然捡回来了一条命,可是双腿至此废了。所以回来之后一直都坐着轮椅,时常还需要服药。”

  “……要是能弄到他吃的那些药方就好了,”苏墨秋道,“也许这样就能更进一步地知道真相。”

  苏承宣沉思少顷:“二哥,我觉得这个事,或许墨大人能告诉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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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闻玉从来不喜欢回忆前尘,也不喜欢跟人谈论往昔,因为那是他逃不开的梦魇。

  他也不喜欢连绵不绝的小雨,阴沉沉的天幕总能够让他回想起二十多年前的另一场雨夜。

  那时候的他不是白鹭阁之主,他不叫宣闻玉,他叫冯宣意,是北燕皇帝冯弘的幼子。

  如今的人都不怎么提起北燕,这也难怪,偏远地区的一个蕞尔小国本就不值得人去在意。更何况还是个二十多年前就被大魏铁骑轻轻松松地踏开了国门,成了北方的一处州郡的小国。

  他的童年只有断壁残垣,阴雨连绵,四处喧哗吵嚷的官兵,以及不知被何人所杀,淹死在臭水沟边的母亲尸首。

  阴雨带给他的从来都只有屈辱和愤恨,冯宣意等到嘈杂人声渐渐远去,才敢出来寻找母亲的身影。

  他找到的只有一具被雨水泡烂的尸体,连五官都辨别不出。可冯宣意却无比确信,那就是不久前还抱过自己的母亲。

  他要报仇。

  冯宣意随着魏军,偷偷潜回了平城。战场上再也回不来的人太多了,一时间根本统计不完,冯宣意捡了死去士兵的姓名牌,套上盔甲便混了进去。

  寄人篱下的日子让他明白了韬光养晦的意义。冯宣意极有耐心,像极了一只蛰伏着的猛兽。

  他也确实等到了机会。泰常帝派了白鹭阁的宣闻玉带人前往南凉抓捕叛国要犯,冯宣意也在其中。

  他在酒宴上听人提起过皇帝对于宣闻玉的赏识,这一次若能成功追捕,日后的白鹭阁便会交给他执掌。

  冯宣意看着后院堆积的柴火还有刚刚追回的要犯,忽地有了主意。

  前头庆功之人喝得酩酊大醉,后院于此刻噌的一声窜起来了冲天火光。

  “……怎么回事?”刚刚还做着升官发财梦的宣闻玉猛然惊醒,唯见四周一片火海。

  “报告大人……那、那刚抓回来的王八羔子跑了!还放了一把火!”

  “……还不快追!”

  宣闻玉跌跌撞撞地拔出佩刀,带着人一路追到了溪水边的树林。

  他没能追到朝廷要犯,树林阴翳里蓦地出现了另一团阴森可怖的黑影。

  “……你、你是谁?你干什么?”

  冯宣意蒙着面罩,冲他偏了偏头,雪亮的刀锋印着宣闻玉惊慌失措的眉眼。

  他没给宣闻玉逃出生天的机会,冯宣意按住他的头颅,一刀割破了咽喉,随后又毁去了面容,飞速扒下来了他的外袍和腰牌。

  白鹭阁的训练早就让冯宣意对易容术烂熟于心。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这些跟来的人里,所有记得他面容的人,都不能活。

  冯宣意拖着尸体,统统丢进了火海。

  ……似乎还少了一个人啊?

  冯宣意蹲下/身子,好整以暇地清点着地上横七竖八的焦尸。躲在角落里的徐定远不住发抖,差点昏死过去。

  清点完了之后,冯宣意打量着宣闻玉的尸体,忽地发现了另外一个问题。

  ……自己太高了,明显比此人高出一大截来。即使容貌可以伪装可以鱼目混珠,身高总不能再增减了。

  冯宣意看着自己的腿,目光忽地暗了下去。

  片晌之后,他倏忽拔出刀来,扎向腿部的血肉,伪装成重伤模样,从此之后以轮椅遮掩耳目。

  离开南凉的那一天,他还顺便带走了一个小团子。那小团子总喜欢瑟缩着身子,见了人也不敢说话。

  冯宣意摸了摸那张奶呼呼的小脸,说乖,要好好听话。

  他又问了小团子的名字。

  小团子支支吾吾了半天才答出来,说自己姓墨,叫墨雪衣。

  冯宣意又捏了捏他的脸,说自己记住了。

  他看着父母双亡的墨雪衣,不知怎地生出一股不该属于复仇者的悲悯来。



  ……也许是看见了儿时同样无家可归的自己罢了。这世上哪有什么真正的感同身受,到头来也不过是顾影自怜。

  远离杀戮的日子也会让冯宣意凝眉深思,仇恨、战乱、纷争,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隐晦地询问过少年天子,为何执意出兵征讨四方?

  沈慕安瞧着他:“你也是来质疑朕的?”

  “微臣不敢,”冯宣意道,“微臣只是觉得,征战意味着流离失所,意味着血流成河。微臣也是跟随过先帝讨伐四方的人,见过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民,还有满地无人收拾的白骨。”

  “千秋功业,必然有所牺牲。”

  冯宣意动了动唇,所以他的故国他的亲朋,也是帝王眼里尘埃般微不足道的牺牲。

  “此刻征战,是为了来日不必再有征战,诸国割据,纷争不断,永无宁日,”沈慕安道,“百年乱世,战火不休,谈何家国,又谈何太平?这天下一日分崩离析,就有苍生万姓一日颠沛流离,哀哭不绝。”

  “这天下,注定只需要有一种声音。”

  冯宣意俯身道:“微臣……明白了。”

  沈慕安不会为了千秋帝业放弃杀伐征战,那么他也不会为了一点恩惠而放弃国仇家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