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方才接到一封信,来自汴京的探子。信笺上只有寥寥几行字,他面无表情的望着远处,耳边听着来自前方战场的声响。

  从柔战场失踪寻找不见的渠周武威将军,也是当朝首辅严叡徵,竟突然出现在了廖北城内。严叡徵和张近照二人携手作战指挥,两人配合紧密,从城墙之上浇火油滚下巨大的火球,又协同于射程远的弓弩。齐津的队伍在城下死伤惨重,占不到半点便宜,被打退了十几里地。

  萧珵策把着手里的鞭子,手上的青筋暴起,整个人都透出一股戾气和不耐烦。他心中冷笑,蒲增渊这个废物,自己掉到别人的陷阱里,还要妄想拉着他一起进去。做梦去吧。

  从早先蒲增渊来找他,想要获得齐津的帮助,帮助他夺取渠周帝位,以日后的城池和赋税作为交换条件。当齐津部队在渠周北线作战时,蒲增渊会乘机率榭州的军士进入此时兵力虚弱的汴京,从而想要一举趁乱拿下帝位。

  虚弱的高帝,前往北线作战的严叡徵。乱中取胜不过是囊中之物。

  本来一切都在往最理想的方向发展,却谁料原来这一切都是高帝和严叡徵两人设下的圈套。身体渐微,将要不久于人世?只不过是高帝在几年前就设下的局,在请蒲增渊入瓮。

  今日蒲增渊起兵汴京失败,汴京城内萧珵策放进的探子和细作损失惨重。

  他向来是不喜欢吃亏的,在回齐津之前,让严叡徵吃点苦头也是可以的。

  萧珵策冷笑了一下,开口对旁边的人道:“把晁容带过来。”

  他身穿战袍,高扬马鞭,抄起那个还在昏迷中的女人,就往前方狂奔而去。

  两方军队对峙,旌旗飘扬,擂鼓鸣金。萧珵策仰起头,望见城楼上赫然立着的那个男人身影,他扯了扯嘴角,狂肆又桀骜不驯。他长臂一伸,旁边的人立即会意,拿出了一副鎏金龙纹巨大非常的弓弩,毕恭毕敬递到他的手里。

  萧珵策手臂长伸,举起弓弩和菱角箭,对着城楼上的人影微微眯了眯眼,然后登然射了一箭。

  严叡徵和张近照并肩立于城楼之上,他眼疾手快闪身躲了一下,扫了一眼城下那人射过来的箭。射过来的箭掉落在地,箭矢上还刺穿了一张字条,他弯腰伸手摘掉字条,展开来看,只见上面只有两个字:“晁容”。

  严叡徵的身形微微滞了滞,手指攥紧握成拳头。他往城楼下望,见萧珵策果真马上还有另一个人的身影,那人被萧珵策带到身前,同乘一骑。

  萧珵策将神思混沌,被迷药药晕还没有完全苏醒的晁容拎在身前,手指掐着她的脖子,笑吟吟的望着城楼上的严叡徵。他高声道:“严首辅!你的女人在我手里!你若是不想要她有事,就开了城门自己出来找我!”

  话音刚落,萧珵策就朝身后跟着自己的军士挥了挥手,冷声道:“撤!”

  然后萧珵策头也不回的径直调转马头带着齐津的军队远奔离去,马蹄声有如滚雷声声,所过之处扬起尘土一片。廖北城楼上的兵士见数日苦战相持的齐津行伍退散,主动投降马骑离去,纷纷欢欣鼓舞,一时之间呼喊声如雷贯耳。

  只有严叡徵在原地脸色铁青,眼睛死死的盯着萧珵策早已消失的马上的背影。下一秒他径直大步跑下城楼,拽了一匹马骑了就往城外追。

  另一边,汴京城内。

  蒲增渊立于金殿之上,他此刻一身狼狈,浑身是血,战袍划伤损破,手中执着剑,被一群拿着刀剑的御林军围困在中心。金殿一片狼藉,摆设倒塌一片东倒西歪,眼见之处就有死伤的宫女和内监。殿上,高高立着的,是毫发无损、身体康健并不曾有病容的高帝梁铖。

  梁铖一身黄袍,厉色凛眸,立于高台之上,声音有如雷霆威严,开口道:“明王,勾结敌国,意图谋反,逼宫于朕,你可知罪?”

  蒲增渊往日温润的眸子猩红一片,大笑道:“好啊!梁铖!你当真是好计谋!装病做局,引我入瓮。人为刀俎,我既是鱼肉,便随便你处置吧!”

  梁铖冷笑,扬了扬手,开口道:“来人!将他关押起来,任何人不可接近,等我的旨意!”

  入夜,大理寺。

  有一个形同鬼魅的人影,步法熟练有如飞叶,身姿瘦削柔软若骨,神不知鬼不觉的闪进大理寺。这人等到了一间牢房跟前,才缓缓摘下帽檐,露出里面的一张面孔。

  竟是舜玉。

  两边看守的人俱是中了迷香昏倒在地,她低声开口唤道:“王爷。”

  在牢房内闭目养息的蒲增渊闻声缓缓睁开眼,见到来人,微微的叹了一口气,开口道:“舜玉,你太糊涂了,你救不了我的。”

  舜玉眼睛登时红了,言语中带着哽咽:“我心知我没有能力救您,只盼望能够看您最后一眼。王爷是奴婢的恩人,王爷眼下还有任何需要奴婢做的,舜玉都在所不辞!”

  蒲增渊身形滞了滞,闭目疲惫道:“你回去吧。”

  舜玉眼睛通红,泪瞬间落了下来:“王爷当真没有任何留恋之人了吗?晁容姑娘呢?”

  她哽咽苦笑道:“莫不是连晁容姑娘,王爷也没有任何想要说的吗?”

  听到这个名字,蒲增渊睁开眼睛,良久不语,忽然叹了一口气,喉间涩的嗓子沙哑,开口道:“你若是有机会再见到她,帮我告诉她,‘从未’。”

  舜玉有些不明所以他话间的意思,疑问道:“从未?”

  蒲增渊笑了笑,面容平静,好像又回到了昔日的温润如玉的那人。他也重复,自言自语像也在说服自己,失神道:“是啊,从未!”

  “你只要告诉她这两个字就可以了。”

  舜玉点了点头,欲语还休,最后咬了咬牙,伏在地上扣了几个头,强忍着泪水低声道:“王爷,保重。”

  然后离身而去,如同魅影。

  可是没走出大理寺的门口,就被早已守在石门处的几名暗卫,左右对视一眼,悄无声息的一刀抹了脖子。鲜血流了舜玉的整个脖子,她的眼睛睁着,口中也流出汩汩鲜血,面上脏污,唯独却嘴巴在笑,眼神涣散不知想到了什么。